26

哎，那狗果然是個讨厭的，連趙書瑜打算帶着瑾瑾回娘家祭拜趙琅都死活要跟着，讓人毫無辦法。

趙書瑜的爹年紀大了，去年又失去了發妻，實在不願意再來痛一次，便沒有過來看看兒子。

于以湘也沒來，畢竟她的身體還是虛弱得很，平日裏在院子散一會兒步就累了，趙琛便讓她好好呆在房裏休息了。

這墓地，除了趙書瑜跟瑾瑾外，就只有趙琛帶着趙睿過來了。

趙睿還是老樣子，陰郁得不像個九歲的孩子，但在到了父親陵墓前時，他還是沒忍住落了淚。

他之前其實是有些怨父親的，走得那麽早，都不願意等他長大，看着朋友們一個個的都有父親疼愛，他真的是羨慕，羨慕極了。

原本的他好歹還有個母親，但母親的溫柔外表下竟是心如蛇蠍，不僅毒死了非常疼愛他的祖母，毒死了他的奶娘，毒死了溫柔的朱槿姐姐，毒死了滿屋子仆從，甚至，甚至還想要毒死他！

是因為他不乖麽？所以母親會想毒死他，這麽久以來，他一直都在做噩夢，他總能夢見他的母親一副瘋瘋癫癫的樣子，拿着藥瓶，眼睛瞪得很大，還笑得無比可怕，還壓着嗓子對他說，乖，喝了這藥，你就能去見你爹了。

可他已經不小了，讀過好些書了，他知道，他的父親已經死了，讓他去見他父親，那就是，讓他也去死……

天底下哪個母親會想要兒子去死呢？

他一邊哭，一邊又扭頭看了眼抱着小狗的瑾瑾姐姐，他真的很羨慕這個姐姐，有一個姑姑那樣的娘，他跟姑姑相處不多，畢竟在他兩歲時，姑姑就出嫁了，但他也知道，姑姑是個溫柔善良的人，雖然沒啥頭腦，而姑父，他只依稀記得，是個長得挺俊的而且很疼姑姑的人，姑姑姑父，貌似也是很恩愛的。

可為何姑姑卻始終能好好的，他母親卻會變成這樣呢？

難道僅僅是因為姑姑頭腦比較簡單？

瑾瑾姐姐真是幸福呢，有個頭腦簡單的娘可比有一個複雜的娘好多了。

瑾瑾在感受到趙睿的目光後，也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書瑜的侄子老盯着她做什麽？這是因為她長得好看看上她了？可這娃也太小了點吧，比她還矮了一大截呢，她還是比較喜歡年紀大一點的，書瑜就剛剛好，哎，這麽嚴肅的場合她想什麽呢。

而就在瑾瑾身旁的趙書瑜也注意到了趙睿的目光，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女大三抱金磚，難不成，她也能體驗一番嫁女兒的心情？

Advertisement

她想想，這睿兒嘛，畢竟是自家侄子，知根知底的，長的也挺zun的，像她大哥，她家瑾瑾也就比常人笨那麽一點點，他倆倒也挺合适的，她家瑾瑾生得這麽好看，再大上兩歲，想求娶的，怎麽着也得去排個隊吧，就算單單惦記她趙書瑜的錢都恐怕有不少，反正她的錢都從娘家來的，到時候她死了，倒也可以又回到娘家了。

萬一，要是這趙睿不學好，卻學別人納妾怎麽辦？瑾瑾雖然是正妻，但畢竟是個頭腦不甚聰明的，被人欺負了都沒處說去，要換成是她，她就果斷發賣了那沒大沒小的妾，可瑾瑾什麽都不明白啊，被賣了沒準還替人數錢呢。想來，瑾瑾果然還是放在她身邊最好啊，嫁誰都不靠譜。

趙睿早就沒看瑾瑾了在一旁默默地擦着眼淚，他壓根就沒想到，他只不過是在人群中多看了瑾瑾一眼，就惹出了姑姑這麽多的想法，他才明明九歲呢！！

而趙書瑜也不想去管他了，她摒除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靜靜地給趙琅上了柱香，燒了些紙錢。

她的大哥趙琅确實是個極好的哥哥，寵着她慣着她，她愛甜食就随她吃，她喜歡看些話本就背着爹娘偷偷給她帶些無傷大雅的，還會給她講故事。

在她還小的時候，她的二哥趙琛還是個小混世魔王，揪她辮子，趁她午睡時畫花她的臉，往她的梳妝臺或衣櫃裏放蟲子什麽的都是常有的事。

她始終記得，有一天，花落燕歸幫着她穿好了新裁的衣服，她正照着鏡子臭美，結果卻從鏡子裏頭看見，一只蟲子緩緩從她的領口爬了出來，吓得她當場昏了過去。

那真是吓破了她的膽，導致了她在之後的十多年裏都怕小蟲子怕得要命。

當時氣得趙琅立馬就把趙琛給打了一頓，那時候的趙琛也都十三歲了，也就只比趙琅矮了近一個頭，正是最熊的時候，火氣也大的很，兩兄弟就這麽打起來了，鬧得他們爹娘都出動了。

後來兩兄弟都受了罰，自然，趙琛這熊孩子的罰是重多了。

還有一回，也不知道那趙琛是用的什麽奇怪的墨，趁她午睡時在她臉上畫了只烏龜後，她怎麽洗都留有個淺黑印子，害她好幾天都哭哭啼啼地捂着被子死活不願見人，趙·護妹狂魔·琅一氣之下果斷又把那趙琛給打了一頓，要不是李氏勸着，趙琅估計都不想讓弟弟見着第二天的太陽了。

因為這些積累，後來趙琛偷她錢才被爹打得那麽重，成天欺負妹妹也就算了，居然連錢都敢偷了，她當時哭得那叫一個厲害，多好的複仇機會啊，她又把他做過的那些混賬事都重提了幾遍。

氣得連她溫柔的娘都不想勸了，況且她爹還問了趙琛身邊的小厮，知道居然是用來去買雜書趙琛平日裏還賭博後，更是怒不可遏，大有，不打死這逆子他就不姓趙之勢。

結果一頓數日下不來床的毒打倒是把他趙琛給打成了個乖寶寶，雖然他們兄妹倆始終沒多親近，這麽多梁子，能親近就奇了怪了，但至少不會再欺負她了，也偶爾會對她好了，跟大哥之間也是兄友弟恭了。

後來後來，她年紀大了就嫁人了，她還記得，她那死去的丈夫就是她的父母跟她的大哥一起挑的呢，不過是個小康之家，上頭僅一個和順的老母，自己學識淵博，前途無量，人長得也是一表人才的，人品，街坊鄰居無不說好的，在她的父母兄長看來，簡直就是上天專門賜給她的佳婿，跟她真是一對璧人天造地設。

她父親不過是個經商的，雖說有的是錢，但終究還是地位低了那麽一點，心裏頭也就想着把寶貝女兒嫁得好一點，讓他放心些，這麽個好學識的小夥，日後沒準就讓閨女成了一位官太太诰命加身呢，就算沒什麽大前途，至少人品好，性格溫和，最主要人長得俊，他的閨女這麽漂亮性格也讨喜，怎麽着也能甜甜蜜蜜過一輩子。

在她出嫁之前，他們一個個的就好像生怕她會缺錢一般，暗地裏輪流塞了她不少，哪怕他們都清楚得很，她的小日子根本就花不着這麽多錢。

她出嫁那天，雖然稱不上什麽十裏紅妝，但在他們那也算是盛況空前了，就一個寶貝閨女兒，能不好好辦嘛。

當時，她是由她的大哥親自背上花轎的，她從蓋上紅蓋頭起就一直在哭，因為懷着對未知生活的恐懼，她在趙家呆了足足十六年，驟然讓她離開，在別的地方過下半輩子，她确實害怕極了，誰知道她要嫁的人到底是什麽性子，會不會打她罵她，她都想逃婚不嫁了，她只想呆在家裏，至少人人都确實喜歡她。

而她的大哥只是擦了擦蓋頭下的她的眼淚，溫柔笑道：“怎麽還是個小哭包呢，阿瑜，乖，別哭了，大好的日子呢，不要怕，若是妹夫待你不好，就算他中了新科狀元哥哥都替你把他打得神志不清到認不出他爹娘來，不管出了什麽事，都要記得，你還有爹娘，大哥二哥呢。”

她透過紅蓋頭隐隐約約地看着她大哥的笑容，當時還在哭着的她莫名就心安了。

她當然信大哥的話了，那麽疼愛她的大哥，要是她丈夫真敢對她怎麽樣，大哥是肯定會兌現承諾氣勢洶洶跑過來對他一頓胖揍的。

不過，幸運的是，她的大哥完全沒有這個機會，丈夫疼她，婆婆疼她，當時她只覺得，這上天待她有些太過于好了，可是，這份好為何不能長長久久的呢？

二十歲喪夫，二十一歲喪長兄，二十二歲喪母，這讓她簡直是一瞬間從雲端跌落地獄。

她不知道她到底愛不愛她的丈夫，但至少，四年的相處，她是絕對把丈夫當成親人了的，就算一開始陌生，但她又不是石頭做的，對她那般的好，她又怎會感受不到。

驟然失去丈夫，她很痛，但至少還有母親的溫言細語，還有兄長的百般撫慰，再難過也能很快振作起來。

可才不過一年，她便又失去了最是疼她愛她的兄長，她當時只覺得天崩地裂，但還得去寬慰爹娘，因為失去長子的他們只會更痛。

去年，又是娘親，她覺得已經完全承受不了了，但幸好，上天在失去娘親前又賜給了她一個瑾瑾。也不知為何，她的瑾瑾無聲的安慰總能撫慰她的心靈，也許瑾瑾還真的是上天特意送給她的呢。

趙書瑜又溫柔地摸了摸眼前趙琅的墓碑，仿佛那就是她已逝兄長的臉一般，她只要一想到大哥舊日的好，一想到大哥的音容笑貌，就忍不住淚如雨下，她哭得這麽厲害，若是她大哥見了，恐怕又得笑她是個小哭包了。

她擦了擦眼淚站起身，扭頭看向身旁的瑾瑾，在看到瑾瑾懷裏的小破狗時，又有些心裏頭發酸了，她現在唯一的瑾瑾都快要被狗搶了，唉，她的人生也實在太過失敗了。

“二哥啊，我能去看看嫂子麽？”她想，她需要跟比較親近的女人好好談談人生了，而現在的她也只能去找二嫂于以湘了。

“不行。”趙琛回複得斬釘截鐵，絕對不能讓這人再次禍害自家媳婦兒！

唉，趙書瑜搖頭，她就知道，她這二哥啊，就是沒大哥好，若是大哥，肯定是她說什麽是什麽了。

她伸手摸了摸趙睿的頭，看着這張肖似大哥的臉，也是感觸良多，只希望睿兒能平平安安長大成親生子吧。

祭拜完趙琅後，她便帶着瑾瑾又去見了見趙旭堯，說了會話吃了頓飯就坐着馬車回家了。

然而在途中，她們的馬車居然被人攔了下來。

“夫人小姐請留步，我家公子樓上雅間有請。”一個小厮模樣的人在車前說道。

趙書瑜原本還在傷感着呢，一聽這話頓時脾氣就又上來了。

“我可不認識你家的什麽公子，我跟我女兒還趕着要回家呢，恕我們不能從命了。”說完她就示意車夫趕緊走人。

可馬車卻一直沒動彈，仿佛不曾聽到趙書瑜的話，趙書瑜也有些納悶了，“這到底是怎麽了？”

說完她便掀起了一角車簾想看看外頭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