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別問是劫還是緣
清泱醒來時已經半夜,她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時只覺得全身都痛。手被人握着,握得不緊,卻掙不開。她微微眯眼,看清了人。颀華也正看着她。
她偏過頭去不想說話。
“他是佛祖身旁的金蓮上仙,今生下來歷劫的,現在功德圓滿,已經回了。”
“他注定死在你手上?”
“……”卻叫他無法答。
“那世你如果不進我夢中,我是不是就會和蘇州那個人在一起?”
“你如果不半道殺出,我是不是會入宮為妃?”
“前世我如果不答應,你還救不救我?”
女子目光清亮,灼灼望着他。
“沒有如果。”他過了很久只說了一句。
清泱看着他——“你為何每世都要尋我?”
白色的人抓緊了她,好像有一些緊張,手似乎在顫,清泱卻覺得奇怪,他在害怕什麽?
“你可記得有一世你叫孟君歸?”
“不知。”
那人笑了,伸手将她鬓角的頭發拂了拂,還是他以前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樣——“那一世你叫孟君歸,我愛慘了你,從此以後世世尋你。”
“為什麽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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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什麽,只因為是你。”
“那一世你也是妖嗎?”
“不是。”
“那你怎麽知道是我?”
“舍不得過奈何橋。”
“于是成了妖?”
“嗯。”
“雲望真的是金蓮上仙嗎?”她又問道。
“嗯。我們可以去看他。”
女子的眼角滑下一顆淚,一直望着他:“我說了不許你殺他……”
“那你為何要嫁?”
“桃兮說,你是妖,過不了情劫會被打回原形,活不過今年……我也不算嫁給雲望,休書早就寫好了……”
“你今生只能與我颀華拜堂。”他也不管清泱口中的“桃兮”是誰,将人裹進懷中,輕輕撫着她,“清泱……原諒我……”他活了幾百萬年,這樣的話還是頭一次說。
清泱嘆了口氣。
她夢見前三生,每一世都與這人糾纏,每一世都不得好死,可每一世她都如此愛他。
“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她說。
“胡說。”
“我們為什麽不能在一起?”每一世她都二十多歲死去。
“因為人妖殊途。”
清泱抱緊了他:“我不怕死。”
“……若我死了,下一世你一定要來找我。”
“……好。”他啞着聲音道,“……下一世還是會尋你。”有什麽東西流了出來,是清的。
“你服了四王海珠,這一世會活很久很久。”
這便是我們最後一世了,清泱。白色的人用了力,好像要将人嵌進骨血裏。從此他灰飛煙滅,從此她世世輪回。
也罷,纏了你這麽多世,若死了,也能還你一個清靜。
“若你不來尋我,我也是要來尋你的。”她說。
“好。”
清泱突然從懷裏出來,看着他——“……那時,你眼是紅的……”她沒看錯的,眼睛是紅的,沒有溫度,也沒感情,一張臉妖嬈無比,她差點兒懷疑是不是他。
“我若成了魔,你……”
你什麽呢……你是否會害怕?還會不會愛我?能不能接受?他這一生都活得驕傲肆意,從不曾如此患得患失,也不曾這般在乎他人看法……成了魔,竟然最在意的卻是眼前這個人的想法,竟不是天雷,也不是上古之神。
“妖和魔有何區別?愛上的總歸是叫颀華的。”她說,“你是妖是魔都行,我不在意。”
颀華笑了。将人拉起來。
“去哪兒?”
“去見金蓮上仙。”
“雲望嗎?”
“那只是他的幻化。”
也便是說,那個同她生活了十四年的人永遠的不在了罷?他在人世間的二十多載,那般有血有肉,到頭來竟是神仙們眼裏的一次幻象。
到達西天的時候清泱有種很奇異的感覺,好像每一個人到了最後都該這般安寧,西天祥和,給她歸屬感。她是肉體凡胎,本來不了仙氣如此重的地方,但她吃了四顆珠子,颀華說,這天上地下,只要你能去,便都可以去。
她見到了雲望,不,是金蓮上仙。翩然出塵,眼神不悲不喜,端坐着,說道:“他已經死了,女娃別再妄想。”說得她心裏一跳,好像她想的什麽他都知道。
她乖順地點點頭,說:“我知道。”
那人擡眼,看了她一眼又低眉侍弄池邊的蓮花,不再說話。
清泱走之前說:“我是能放下的,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放下。”
那出塵的人身影頓了,手指撚着蓮花瓣,眼神似有些飄。
清泱快要走出蓮池了,池邊的人嘆了嘆,說道:“你幫我帶一句話罷。”
清泱走回來——“什麽話?”
他從蓮花上扯下一瓣花瓣,金光閃了閃,給了她。清泱收了,坐下來望着他。
“……我救不了他,他為了你殺了四海龍王,已經成了魔。”
“我把珠子還給他們。”
“想得倒天真。這四海龍王三魂七魄都被打散了,若想重聚,談何容易!”
“總歸有辦法的。”清泱抿唇。
“能不能重聚都難說,更何況你若重聚了他們,他們可願息事寧人?”
清泱不說話。
金蓮上仙嘆了一口氣——“這天上能制住颀華的神仙就那麽幾個,少說都活了十幾萬年,對于幾十年百年這樣的概念是沒有的,不過打個盹的事,我去說上一說,憑他們和颀華的交情,許你倆一世又何妨。”
“一世之後呢?”
池邊的人不說話了。
“法子能不能起作用那是我的事情,你給我便是。”
池邊的人扯了花,施了法,給她之時說道:“你可知到最後你一定會後悔。”
“我只知道現在我不悔。”
“清泱……”
女子起身,拂了拂衣擺——“何事?”
“你可真的愛他?”
“愛的。”回答不見猶豫,“所以總也生不了他的氣。怨他殺了雲望,再怎麽怨也抵不過愛,怨着怨着都變成了愛……”
“走罷。”最後的話好像一聲綿長的嘆息。
你若真的不怨他,又怎麽來的這一世。
清泱出了蓮池,一身白衣的人正等她。她跑過去将人抱住:“颀華,我們成親罷。”
“好。”
“我想回籬笆院子。”
“好。”
教書先生從京城回來了,身邊的人卻不是沈雲望。
教書先生要成親了,新郎卻不是沈雲望。
孫大娘擔憂的來問,教書先生只是笑笑,那笑讓孫大娘心疼,明明還是那清潭般的眼,卻有了沉默飄渺。
索性也不問了。
回都回了那便安心呆在山裏罷,和樸實的人成親,平平凡凡過一輩子也好。
清泱原本只是想簡單成親,颀華卻說:“你每一世和我在一起都是草草成親,這一世,便隆重些吧。”
孫大娘去城裏買了最漂亮的嫁衣,颀華看了将衣服放在一邊,說:“我們慢慢辦婚禮可好?”
清泱點頭。
第二日,他們便去拜訪了天上的織女。織女說——玉帝被你鬧得頭發都白了你卻有心思在人間辦婚禮,怕是要被你氣死了。
颀華只是笑。
天上出名的織女有十二位,十二個人連夜趕嫁衣也得三日,大織女說——這金絲霞線倒還多,不過這珍珠片沒剩多少了,你們去東海拿一些罷。
兩人迎着太陽朝東海飛,清泱一張臉皺成一團——“我們現在去東海會不會很危險?”
“有我在。”
清泱便不再擔心。
到了東海,他們才落了地,一團藍光就朝她撲來,清泱躲不了,被藍光按在地上——“雒嫔娘娘,可是你?”那聲音軟軟糯糯,似是童音。手裏抱的好像正是短手短腳的孩童。清泱坐起來,拂去臉上的沙子,看着懷裏的小孩子,不過五六歲左右——“誰是雒嫔娘娘?”
“河神的妻子。”
“我不是,我叫清泱。”
“可你們明明這麽像。”
清泱突然想到那日蒙面來的女子,她說:“我們很像,但她是不是比我美?”
“嗯。還要好看些。”
“因為她是仙,我是人。她有仙氣,我沒有。”
“這麽說你不是了?”
“嗯,我不是,我見過她。”
“她在哪兒?河神說她快要死了!”小孩兒說着眼裏就含了淚,“……只有我爹才能救她……可我爹死了……”
清泱手一僵,将小孩兒眼角的淚拭去——“你家雒嫔娘娘已經活了,現在應該和河神在一起。”
小孩兒愣了,奇怪的看着她——“你……”
颀華将小孩兒抱起來:“……我要同她成親,需要很大很大的珍珠,海裏可還有?”
“自然有的。我帶你們去。”
他從颀華身上下來,走過來牽清泱——“走吧。”
三個人到了海底。清泱覺得很新奇,邊走邊看。到了一處,小孩兒說:“這是我的宮殿。”
很雄偉的宮殿,大型珊瑚,像房子一樣;幾十顆巨大的珍珠亮如白晝,海藻碩大無比,像深海迷宮。
清泱指着那缺了一半的珊瑚島:“不好看。”
小孩兒臉皺了起來:“原來很好看的。被河神削了……”
清泱:“他幹嘛削你的珊瑚島?”
“因為雒嫔娘娘喜歡……他若早點兒說是雒嫔娘娘要,我給他就是了……”
“你應該給雒嫔娘娘告狀。”清泱說。
小孩兒瞅着她。
“……這樣河神就會受到懲罰。”
“什麽懲罰?”
“……比如一個月不許進房間或者幾個月雒嫔娘娘不理他……”
小孩兒急忙揮手:“不行不行……”
“為什麽?”
“……那樣我會死的更慘。”
清泱笑。
“你們成親我也沒什麽能送的。既然要珍珠,全東海就我這裏的珍珠最大了,清泱你去選吧。”那老成世故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五六歲的小屁孩兒。
清泱捏了捏他粉嘟嘟的臉蛋,笑道:“裝什麽小大人!”
“我已經八百歲了。”小孩兒說。
清泱咋舌:“……那你幹嘛還是小孩子的樣子?”
“雒嫔娘娘說等我長大了她就不陪我玩兒了……”他有些委屈地瞅了瞅她,“……我等她回來陪我玩會兒後我再變成大人……”
“你很想她?”
“嗯。”
清泱摸了摸他的頭。小孩兒看了看她不說話。
“我想要那顆。”清泱突然道,手指着最中央那顆最小的,但是散着藍光。
小孩兒點了點頭,手一伸,便将珍珠吸了過來——“還有呢?”
其他的都沒什麽不同,清泱随便拿了三顆。小孩兒将四顆珍珠放在木匣子裏給了清泱,他端着一張小臉認真嚴肅道:“希望你們能白頭偕老,幸福安康。”清泱将人抱起來,親了親:“會的。”小孩兒伸出軟乎乎的小手勾着她,親昵地蹭——“……你再陪我玩一天好不好?”
清泱笑了笑:“好呀!”
懷裏的人被扯出來了,颀華抓着小孩兒:“不要。”
小孩兒氣鼓鼓地看了看他,晃着胖胳膊胖腿兒朝清泱那邊撲——“壞人,你總是這樣!”他一個小孩兒對他有什麽威脅?哼。
颀華眯眼。
“我們過一天再回去好不好?”清泱軟着聲音,溫溫諾諾地望着他,眼睛像黑水晶。
“親我。”他說。
清泱紅着臉蹭了一下。
“不是這裏。”
清泱只好挨了挨他的唇。
男子滿意地眯眼,将小孩兒丢下去——“就一天。”
清泱笑。唔,兩個小孩子。
晚上吃的是烤龍蝦,一只龍蝦有成年男子大腿那麽大,清泱接過小孩兒遞來的龍蝦時,不知如何下手……也太大了點兒,蝦殼硬得如銅鐵。颀華将蝦肚上相對軟的殼敲開遞給清泱,清泱撕下肉蘸了醬吃得歡喜,滿手油乎乎毫不在意,她撕了肉喂給身旁的小孩兒,小孩兒銜過去吧唧吧唧嚼得歡騰。白色的人眯眼看着清泱,清泱笑,也伸手喂他,男子吃了肉吮着清泱的手指不放,靈活的舌在她指尖上掃來掃去,一陣奇異的麻意。清泱紅着臉嗔了他一眼,白色的人還是不放,女子惱了,鼓着一張臉:“登徒子!”那人笑,清泱急忙縮回手。
手指上的酥麻過了半天才消去。
晚上清泱做了夢,不是很好,颀華将人搖醒了,她鑽進他懷裏抱住他。颀華拍着她的背,輕柔妥貼,猶如懷裏是未滿月的嬰兒。
“我夢見你死了。滿眼都是紅的。”
“我不會死。”
“你成了魔。”
“抽去魔骨,下凡投胎,遭受輪回之苦,不過做回凡人,沒什麽大不了。”
“只是這樣?”
“嗯。”
女子抱緊了他:“……下一世你即便忘了我,也得來尋我。”
“清泱,你在怕什麽。”
“怕你忘了我。”
男子細細吻着她:“……不會的。”
即便你忘了我,我亦舍不得。
第二日兩人離開,小孩兒扯着清泱的衣袖可憐兮兮。
清泱從匣子裏将藍色的珍珠取出來給他,小孩兒不要——“幹嘛還回來?”
“這珠子與其他的都不同。一定有它的特別之處,我心裏不安。”
小孩兒默默收了。
原先取這珠子的時候那蚌還沒死,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夾了他,白色的珍珠沾了他的血,經過幾百年就有了藍色,也不算什麽特別。
“你能把它一直戴在身上嗎?”清泱問。
“嗯。”小孩兒點點頭。
“若我有一天又想要了,你可還願意給我?”
“自然。”小孩兒鼓了鼓腮幫子。
兩人禦風回到織女宮,珍珠給了織女,兩個人躺在雲朵上看天邊彩霞。
“我們可不可以生孩子?”清泱問。話折子上講人和妖生出來的孩子保不住。
“自然可以。”
“那你想要幾個?”清泱笑着,側身望着身旁的人。
颀華側過頭,撫着她的臉,眼裏無限溫柔旖旎:“……還是不是女孩子,羞不羞?”
“能一次生兩個就好了,一男一女。”
“好。”
女子眯眼笑,天邊美得驚心動魄的晚霞及不上她眼裏光華一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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