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十一條命

寧北睜開眼就是熟悉的天花板。

他摁了摁自己的額角, 面色有些蒼白。

外頭響起敲門聲,“篤篤篤”的, 漫不經心又閑散。

寧北不用開門都知道是誰。

他走過去将反鎖的門打開,目光冷沉的瞧着倚在門框上的傅雲生。

傅雲生抱胸微微挑眉,嘴角掀起一個若有若無的弧度:“可以進嗎?”

寧北不語, 只送開了門把手走進去。

傅雲生知道他這是讓自己進來的意思了。

傅雲生順手關了門, 坐在了沙發上。

寧北坐在他對面, 兩人對視許久都未說話。

空氣靜谧卻并不尴尬,這是屬于他們之間的安寧和和諧。

傅雲生率先打破沉默:“沒什麽想和我說的?”

他微微偏頭,眼裏帶着點零星的笑意,語氣也随意自然,不像是來聽秘密的,倒像是來關心寧北的。

寧北沉默了許久都沒開口。

傅雲生也不急,他站起身來道:“出去吃點東西嗎?”

“傅隊。”寧北問:“有多少人知道你的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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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雲生仔仔細細的想了想:“不多,就幾個……知道的也不詳盡,主要是不知道源頭, 真正知道源頭的就我爹和我。”

寧北看向傅雲生:“黑天鵝孤兒院……”

他頓了頓,改口道:“黑天鵝研究所, 那裏對我來說曾經是我的家。”

在沒有察覺到那些醜惡之前,寧北的的确确将那裏當做自己的家。

雖然那時他并不明白每周的定時檢查還有那些實驗究竟是要做什麽, 可在第一次實驗後, 那些人對他很好。

他從來沒有被那樣對待過。

寧北琢磨了很久,下一句倒不是聊黑天鵝,而是鬼使神差的問了句:“傅隊, 你還記得你十五歲那年去迷失之地的事嗎?”

傅雲生歪了歪頭,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十五歲那年。

他現在三十四歲。

真是一個好問題。

見傅雲生嗤笑,寧北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傻逼,面無表情道:“當我沒說。”

他頓了頓,又說:“傅隊知道黑天鵝是做什麽實驗嗎?”

傅雲生搖頭。

他要是知道就好了,知道了就不用這樣了。

寧北擡起手來直直的戳向自己的左眼,傅雲生一驚,就見寧北屈指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左眼。

左眼發出清脆卻又有點沉悶的聲音,傅雲生一愣:“假眼?”

研究所在百年前攻破了義眼不協調的難關,讓義眼和真眼一樣可以轉動,只是……看不見東西。

寧北:“一塊屏幕。”

傅雲生腦子亂哄哄的:“你不會是類似結合體那樣的存在吧?”

他本來就是一句玩笑,卻不想寧北緩緩點了下頭:“有點像,但也不是。”

他語氣平淡,像是在述說別人的事:“我的左腦裏有芯片。”

傅雲生忽然想起了在進入太空時寧北的反應,他好像明白了寧北當時為什麽那麽痛苦。

寧北看着傅雲生,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選擇了閉嘴。

其實在進入先遣部前寧北曾看了一份關于先遣-7的資料。

十分詳盡,就連每個人的秘密都記載在了上面。

他本無意窺視,但無奈自己因為芯片的原因,這過目不忘的能力讓他記住了。

上面只說了傅雲生天生神力,并沒有說傅雲生的特殊。

所以執行樓那邊是不知道傅雲生本身的情況的。

傅雲生并沒有騙他。

所以他也願意告訴傅雲生一部分。

“感覺很厲害。”傅雲生輕笑一聲,寧北微愣,就聽他道:“小時候中二,總覺得自己的不尋常是超能力,現在想想,還是寧長官的超能力更厲害。”

寧北想象過很多。

傅雲生或許會心疼他,但他不需要心疼。

這麽多的日子就算再艱難他也熬過來了。

他的确不喜歡自己腦海裏的芯片,但他厭惡的不是芯片,是他自己。

他想過傅雲生會安慰他,會跟他說一些大道理,會給他喂心靈雞湯,但他沒有想到傅雲生會這樣說。

很厲害。

是很厲害。

如果不是這塊芯片,他根本活不到現在。

他可能早死在了蔚藍星的貧民窟——迷失之地。

或者在迷失之地做一個小偷,搶劫犯。

這塊芯片的确給他帶來了太多的傷痕,但也的的确确是将他從一個深淵拖到了另一個深淵。

然後讓他窺探到了些許微弱的光。

寧北好像突然能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記傅雲生這麽久了。

因為他不一樣。

他是夜幕中最亮的那一顆星。

璀璨到足以點亮他的人生。

傅雲生見他不說話,便又道:“而且感覺很酷。”

他彎了彎眼,眼裏帶着零星的笑意:“以前我就想告訴你了,但那個時候不太合時宜,怕你聽了後會讨厭我。”

寧北心裏被淺淺劃過,他擡眸直視傅雲生的眼睛:“為什麽要擔心我讨厭你?”

他淡淡道:“對于你來說我不過是一個過客。”

傅雲生瞧着他這幅模樣,又想起自己當時由上而下瞧見的那雙帶着血污的眼睛。

隐在黑暗裏不假,耀眼也是真。

寧北或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帶着鮮活的氣息。

他是從黑暗裏走出來的人,但他是拼盡全力掙紮出來的人。

傅雲生笑了下:“不一樣。”

寧北面無表情,就聽傅雲生道:“就算你是過客,也是最特殊的過客。”

他已經說不出這麽多次午夜夢回夢見他的眼睛,他究竟是懷着什麽樣的情緒在找寧北了。

要好的朋友知道他在找他,曾玩笑過是不是一見鐘情了,傅雲生确定沒有,只是這樣的情緒太過特殊,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麽。

然而等他發現他遇見了一個特殊的人,一點點擠進他的視線裏。

即便對方是無意的,但傅雲生的眼睛還是會不由自主的落在他身上。

逗他、護着他、關心他在意他……傅雲生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對寧北不一樣起來。

但在得知寧北就是那小孩時,傅雲生是又心疼又松了口氣。

他發現自己找到了為什麽會去在意一個冷冰冰的長官的原因。

他好像……有點喜歡他。

情話都說出口了,這位單身solo三十四年的中年男人還是不太确定自己的心意。

他不是很懂愛情是什麽,不僅僅是因為父母是政治聯姻所導致的,他從小到大生長的環境就只有戰友情和戰友情,再也沒了別的東西。

好在寧北沒有把這話當人話聽。

傅雲生騷慣了,不是一句簡單直白的表白的話,寧北是不會太在意的。

也不是說不在意,只是不會去往那方面想。

傅雲生這句話他還是在意的。

他好像也終于在誰那變成了一個“特殊”。

他很開心。

寧北的開心體現在他微垂的眸子寒霜更甚。

導致最近和他默契飙升的傅雲生一時間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

“隊長!寧長官!”陶德的聲音在遠處響起,随後他的腳步聲也傳入了他們的耳中:“你們還沒好嗎?”

傅雲生揚了揚聲:“催什麽?趕着投胎?”

陶德在外頭縮了縮脖子:“燒烤好了……”

傅雲生看向寧北,寧北站起身來。

傅雲生笑笑,兩人便走了出去。

陶德站在走廊口,瞧着兩人有一搭沒一塔的聊天。

“你耳釘挺好看的,在哪買的?我都沒見過這種款,這是什麽花啊?”

“送的。”

“嗯?誰送的?”

“……”

陶德看着他倆撓了撓頭,他怎麽感覺自己又穿越了呢。

兩人走到餐廳,傅雲生很順手的幫寧北拿了瓶牛奶放到熱牛奶的機器上熱了一下随後遞給寧北。

鄭奇道:“寧長官不喝點啤酒?”

啤酒配燒烤,那才完美。

寧北搖了搖頭。

傅雲生的手搭在了寧北的椅背上,整個人都很閑散:“小朋友不能喝酒。”

寧北側目冷冷一瞥。

雖然寧北是隊內最小,但這聲小朋友有點過了。

偏偏傅雲生不覺得。

吳成将烤好的肉放在寧北面前,他先前就注意過寧北每次都是吃肉比較多:“寧長官,你吃吧,剛才他們吃了不少了。”

寧北說了聲謝,就拿起了烤五花。

鄭奇和曹洋華在餐桌上聊剛剛那個副本,現在他們都有了記憶,都知道自己死了多少次。

寧北聽見他們說話,動作微微頓了頓,垂眸遮住了自己眼裏的神色。

傅雲生察覺到寧北的情緒,偏頭問了句:“小長官,怎麽了?”

寧北沒說話,傅雲生玩笑道:“你該不會因為猜錯了感到不高興吧?”

寧北沉默一瞬,微抿薄唇,神色冷硬。

傅雲生:“……你還真因為這事難過?”

他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不可思議。

寧北真的好像小朋友。

可可愛愛的。

傅雲生啞笑了一聲,豬蹄子犯賤,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下将手放到了寧北的腦袋上揉了揉,聲音還帶着笑:“猜錯了又怎麽樣?我們小長官還是很厲害的。”

寧北擡手揮開傅雲生的手,冷冷道:“手不想要了?”

傅雲生:“想要。”

寧北:“滾。”

吳成笑着看着兩人,心裏也是松了口氣。

雖然不知他們發生了什麽,但這樣的氣氛是和諧的就已經足夠了。

可偏偏有些沒眼力勁的要在這種時候破壞氣氛。

電流聲從廣播裏清晰的傳出來,就聽見零的聲音響起——

【很抱歉打擾到諸位玩家的歡樂時光,但我想在這裏提醒一下諸位。】

【下個副本将加入新的玩家,給予休息時間三天。】

【下個副本的死亡将視為真正的死亡。】

【祝諸位玩家好運。】

作者有話要說:我真的好愛這一段:

傅雲生瞧着他這幅模樣,又想起自己當時由上而下瞧見的那雙帶着血污的眼睛。

隐在黑暗裏不假,耀眼也是真。

寧北或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帶着鮮活的氣息。

他是從黑暗裏走出來的人,但他是拼盡全力掙紮出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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