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多情卻被無情惱（十八）

想通這一點之後，寧桃也沒再追出去。

她覺得, 她追出去對蘇甜甜而言肯定又是個打擊, 但想到常清靜，卻又有些失落和不安。

想想畢竟有些不放心, 寧桃将手裏的東西一放, 站起身, 挺胸收腹：“我去看看！”

小虎子：“诶！！”

正想追出去, 卻又硬生生剎住了。

不是錯覺，桃桃最近和他生分了不少。

想到這點，小虎子有些懊惱。

他也知道他那天的話講得有些過分了, 少女雖然就像個水靈靈的桃子，但實際上脾氣又倔又硬。

寧桃是很記仇的, 至少在被這麽羞辱過之後, 絕不可能像沒事人一樣觍着臉繼續和小虎子玩。

端着個燈燭走出去, 在黑黝黝的村口走了兩步。

寧桃驀然停下了腳步。

她在村口看到了蘇甜甜，蘇甜甜在哭，趴在常清靜懷裏哭。

少年有些僵硬，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卻沒有拒絕這個痛哭流涕凄惶不安的少女。

寧桃手裏那團昏黃的光芒勾勒出少年秀氣緊繃的下颌，看着這一幕, 寧桃心裏一陣翻湧, 茫然地舉着燈臺，愣愣地想：寧桃，你來得不是時候。

“可是, 我……我不想離開你們啊！”蘇甜甜抽噎着擡起眼，賭氣般地叫了一聲。

“小牛鼻子，你帶上我一道兒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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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甜甜拽起常清靜的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眼淚，低下了平日裏那一直活躍靈動的嗓音，那烏黑的瞳仁裏的光也黯了下去。

“我不想離開你們……”

“蘇姑娘，”祠堂一役，常清靜對蘇甜甜的态度已經軟化了不少，低聲說，“天南海北，總有再相見的那一日。”

“可是！”蘇甜甜惶急地擡起眼，“我是小狐貍，我的嗅覺可靈敏了！我也能幫桃桃找解藥，而且我會術法，不會拖你們後腿的！”

“我真的，真的不想和你們分開。”

少女哭得抽抽搭搭，哼哼唧唧的，眼角挂着淚，大哭道：

“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我喜歡你啊小牛鼻子！！！”

常清靜正準備掙脫的手就這麽僵在了半空。

隔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常清靜僵硬疏離的嗓音：“蘇姑娘，慎言。”

蘇甜甜推了常清靜一把，擡起眼，哭得黑潤潤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直視着面前這僵硬的小道士。

“我不，我不！我真的喜歡你！我們妖精才不像你們人那樣虛僞呢，我們妖精都是直來直去，愛得坦坦蕩蕩的，我就是喜歡你！”

“我不想和你分開！”

少女眼神漆亮，蠻不講理地盯着常清靜。這直白又鮮明的愛意，讓常清靜有些手足無措，一抹顯而易見的慌亂掠過了常清靜的眼裏，臉上已經暈出了點兒薄紅。

這時候快入夏了，他穿着件薄薄的白色絹衣，只覺得口幹舌燥，汗水細細密密地從鼻尖冒了出來。降真香被這汗意一蒸，更加濃郁了不少。

少年身上的冷硬好像在此刻被打碎了，露出柔軟慌亂的十五歲少年特有的幼稚來。

蘇甜甜趁機又擠入了常清靜懷裏，把眼淚都塗在了他的衣服上，“小牛鼻子我喜歡你，你長得好看。”

道家尚黑，但離開蜀山後，常清靜也就沒再多穿蜀山的弟子服，只穿了件白衣，白衣束冠，烏發半披半挽，盤在腦後的長發被夏天的汗水熱濕了，緊貼着白皙的脖頸，頰側長發散亂，披散在肩頭。

眉眼細長，泛着點兒冷意，唇瓣、鼻尖與眼角又含着些淡淡的胭脂般的粉，多情又冷清。

嘴唇淡色的，好看。

皮膚白得像冷玉，觸手細膩微涼。

鼻子秀挺。

眉毛也好看。

尤其是那一本正經，冷淡矜持的模樣，眉眼真是秀拔出群。

寧桃站在黑暗的角落裏，啪嗒啪嗒地，邁開步子茫然地匆忙跑開，腦子裏簡直是一團亂麻。

一會兒想到蘇甜甜，一會兒又想到小青椒，糾結地心都快要纏繞在一起了。

“桃桃？”一個遲疑的男聲突然響起。

寧桃擡頭一看，竟然是王錦輝。

王錦輝提着個燈籠，驚訝又探究地看着她：“桃桃，這麽晚了，你不回去，在這兒幹嘛？”

寧桃立刻繃直了身子，讪笑了兩聲：“我、我出去逛逛。”

青年溫柔地笑了笑，不疑有他，“那也該回去了，晚上危險，這樣，”說着王錦輝就走上前，“我送你回去罷，正好順路。”

寧桃有些惶然地往後倒退了兩步，頗有點兒被“撞見”的窘迫，臉上火辣辣地擺擺手：“不、不用了！錦輝哥哥你先回家去吧。”

王錦輝看着好像有點兒失落，故作玩笑地說：“怎麽了？不放心錦輝哥哥呀。”

寧桃腦子裏正發昏呢，順坡就驢般地點頭如搗蒜：“這、這錦輝哥哥你送我回去的話，說不定有、有閑話！”

話音剛落，寧桃就後悔了，因為她清楚地看到王錦輝臉紅了。

青年在王家庵怎麽也是個明珠般的男神人物，年紀輕輕就考上了秀才，将來前途無量。

王錦輝一臉紅，寧桃臉也紅了，懊悔地恨不得內心給自己兩個耳光。

寧桃，你亂說什麽呢？！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地站了半天，王錦輝輕咳一聲，輕輕移開視線：“其實、其實我倒不在意這些……”

寧桃茫然地“啊？”了一聲。

王錦輝提着燈籠看着她，那張如玉的臉更紅了：“桃桃、我……”

青年個子秀挺，看着面前這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支支吾吾地嗫嚅道。

“我……我……”

寧桃眨眨眼，腦子裏靈光一現，突然想明白了：“對了！錦輝哥哥你不是，你不是喜歡甜甜嗎？！”

“要是別人誤會了，影響不好。”

王錦輝倏忽僵在了原地，臉色有點兒白了。

他的确喜歡過蘇甜甜。像蘇甜甜那樣的姑娘，誰見到不傾心，他是個讀書人，平常也愛看點兒話本，自然也不能免俗。

可是寧桃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她哪裏不一樣，但是她身上有種蘇甜甜，甚至說整個王家庵，整個水雲鄉姑娘身上都沒有的獨特的氣質。

“唉。”王錦輝無奈地長長嘆了口氣，苦笑了一聲，“算了。”

“走罷，我送你回去罷，沒事兒，沒人說閑話。”

王錦輝堅持，寧桃也不好意思再推辭了，小心翼翼地站在離王錦輝兩步之外，跟着王錦輝亦步亦趨地回到了家裏。

回到家裏的時候，月亮已經升得很高了，但是常清靜依然沒有回來。

……

常清靜緩緩轉動了一下脖頸，沉默了良久，拂開了蘇甜甜的手，挪開了少許的距離。

蘇甜甜趕緊抓住他的手說，“雖然你現在不喜歡我，但我知道你早晚會喜歡我的！”

“蘇姑娘。”常清靜覺得更熱了，不大舒服地皺緊了眉，動了動嘴唇，從唇間擠出幾個低啞的字，烏黑的發垂落在頰側。

“抱歉。”

又冷淡地把蘇甜甜的手拿了出去。

蘇甜甜不服，趁機又用小拇指在少年汗涔涔的手掌心勾了一下。

常清靜觸電般渾身一個哆嗦，睜大了眼。

蘇甜甜張了張紅潤潤的唇，尖尖的狐貍耳朵動了動，笑嘻嘻地說，“你一定會喜歡上我的！”

“小牛鼻子，明天繼續教我掌心雷吧！”

說完，也不等常清靜是什麽反應，跳着笑着跑開了，只留下了清糯的笑聲，在悶熱的夏夜裏，被草木風一吹，蒸騰在了微醺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