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多情卻被無情惱(完) (2)

這個沒用的東西!整個修真界都想殺了你,想借殺了你殺了楚昊蒼!

你以為你是蜀山的小師叔,張掌教的關門弟子,其實不過只是顆棋子。

你舅父舅母就是死于輕信了妖怪,而現在,你竟然愛上了只狐貍,被這只狐貍騙得團團轉,你可對得起你死去的舅父舅母,對的起他們的深恩!!

常清靜面色大變,冷汗如雨,那微妙的驕傲和優越幾乎在這尖嘯聲中被踩了個粉碎。

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

常清靜狼狽地睜大眼,眼裏紅光四溢,痛苦不堪地抱頭,想要逃避這滔滔不絕的心魔暗示。

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

“他們都對不起你,他們都在騙你。”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自打被妖怪附身之後,你就已經是半人半妖之身,你難道看不出來嗎?蜀山的弟子一向都看不起你,沒有人看得起你。哈哈哈你的價值不如一捧心頭血。”

“你這十幾年來經歷的一切都是假的!!全是他們為你編織的一場幻境!現在,醒來吧,面對殘酷的真實!!”

跟在謝迢之的身後,剛一回到鳳陵仙家,吳芳詠幾乎就被這劈頭蓋臉砸來的消息,徹底砸懵了。

“家主!”金桂芝遍體鱗傷,不知從哪兒撲倒在了謝迢之面前,冷汗如雨:“常清靜,常清靜入魔了!!”

一想到之前那一幕,金桂芝不由毛骨悚然。

少年長發披散,提着那把桃花春水般的劍走出了屋。

正好撞到了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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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妙作為蘇甜甜的閨中密友,自然不肯放過他,和他又起了争執。

但這回蘇妙卻做夢也沒想到,常清靜只是看了她一眼,眉眼微顫,如霜雪覆劍,那把行不得哥哥一劍刺穿了蘇妙的胸口。

鮮血一直滴落到了他玄黑色的道袍上,浸透了袍角。

常清靜晶瑩剔透的瞳仁裏倒映着蘇妙臨死前驚駭的,不可置信的目光。

她好像臨死都沒想明白,常清靜,他不是喜歡甜甜嗎?我是甜甜的朋友,他為什麽、為什麽會殺了我呢?

謝濺雪猛然一怔。

謝迢之停下了腳步,側目問:“往哪兒去了?”

“常清靜……他……殺了不少鳳陵弟子,往扶風谷的方向去了。”

謝迢之眉眼不變,冷聲道:“你立即拿我令牌,去罰罪司調遣一隊人馬,去扶風谷。”

這消息傳到玉真和玉瓊耳朵裏的時候,兩個小道士不約而同地站起身。

“小師叔,入魔了??”

“不行。”一向沉穩的玉瓊,變了臉色,“我要去扶風谷。”

“等等!!!”玉真少年立刻站起身,急得滿頭大汗,“我也要去!!”

心魔還像還在叫嚣。

“你還記得你當初是怎麽說的嗎?當初,跪在舅父舅母墓前怎麽說的。”

常清靜唇瓣上下一動:“斂之立誓,定要為舅家報仇,殺盡天下所有妖邪。”

“那你如今又是怎麽做的?!你喜歡上了個妖怪!!枉費你舅舅一家對你如此,你眼裏根本沒有他們!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常清靜面色慘白如雪,唇瓣血色盡失,烏發狼狽地垂在了頰側。

他……他沒有、他沒有,他是真的想要報仇的,真的想要給舅舅舅母報仇的。

“其實這與你又有何幹系呢。都是妖怪騙了你,殺了這世上所有的妖怪就好了,殺了這世上所有欺騙你的人。”

不是,他不想的。

“你現在,一定很想殺人吧,殺了一切出現在你面前的人。”

遠遠地,一道熟悉的嗓音仿佛從夢裏的天邊傳來一樣。

“小師叔!!!”

玉真踩着飛劍,一臉惶急,滿頭大汗地沖到了常清靜面前。

卻看到少年猛然出了劍,貓眼兒圓睜,“我沒有!!閉嘴!!!”

玉真愣愣地張大了嘴:“小……師叔……?”

少年低着眼,眼裏露出了點兒茫然和怔愣,在他胸口,那把如桃花春水,那把他跟着仿制的“行不得哥哥”,洞穿了他的胸口。

鮮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下來。

他做夢也沒想到小師叔會對他出劍。

一劍洞穿了心髒,玉真面色遽變,腳下一個趔趄,從飛劍上倒栽了下來,眼裏漸漸地失去了焦距。

彭!

一聲重物墜落的沉悶巨響。

常清靜好像被這動靜猛然驚醒了,旋即就看到了令人目眦欲裂的一幕!!

玉、玉真??

昔日神采飛揚的少年,躺在了血泊中,雙目圓睜。

常清靜渾身巨震,抖如篩糠,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又恍若所覺般地看向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上,全是血。

他……

是他……

虎口上的鮮血還在往下滴,劍尖上的血水很快浸透了他烏黑的長靴。

常清靜木然地跪在地上,腦子裏轟地一聲,顫抖着手想要觸碰玉真的身軀,指尖卻又頓在了半空。

玉真……他殺了玉真?

大腦幾乎容不得他多想,清醒了短短一瞬之後,幾乎又被這滔天的惡意所吞沒了。

“你看看你,你就是這樣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東西,你早已與我融合了啊,你內心早就想殺了他們了吧,殺了那些騙你的人。”

而這次,他不再抵抗,常清靜緩緩阖上了眼,任由這股澎湃的惡意吞沒了他,上下沉浮。

玉瓊是緊跟着玉真身後趕到的,目睹這一幕,玉瓊幾乎目眦欲裂,膽喪魂飛。

“玉真————!!!”

然而,又一道劍氣突然當空劈來!

“小師叔?”

孟玉瓊瞳孔驟縮,抱着玉真往後連退了幾步,半個手臂被這道劍氣撕裂出一個巨大的口子,鮮血淋漓。

不待處理手臂上的傷口,孟玉瓊立刻伸手探向了玉真的鼻息,精神不由為之一振。

還好!還有氣!!

面前的常清靜,哪裏還有當初那個清冷無雙的小道士的模樣!

少年烏發披散,道袍上繡着的山河日月,山川雲霞泛着血色,眼裏含着點兒冷冷的殺意。

孟玉瓊被這鋪天蓋地的殺氣狠狠一震,渾身上下冷汗直冒,當下抱着玉真步步後退,架起劍光咬牙先行離開!

寧桃是從劇痛中醒來的。

睜開眼,竟然對上的是謝濺雪那張柔和好看的臉。

“寧姑娘,你醒了?”

少年微微一震,眼裏流露出幾分喜悅,忙扶着她靠着床坐起來。

自己做完這一串動作,又抵着唇輕咳了兩聲。

寧桃靠着床,眼睛慢慢地找回了焦距,木然地看着前方。

對了,她醒了,老頭兒卻死了。

她好像靈力暴走殺了很多人。

“我殺了很多人嗎?”想到這一點,寧桃輕聲問。

面前的少年身形一僵,沉默不言。

寧桃眼眶不由自主地又紅了。

她殺人了,她殺了很多很多人。

謝濺雪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靠在床上,唇瓣幹裂,目光黯淡,像是失去了神采的花,但就算這樣,得知自己殺了人之後,第一反應竟然也是愧疚。

謝濺雪僵立在原地,看着這姑娘,心口好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緊跟着綿延而來的是一種微妙的心疼。

“吳芳詠呢?”寧桃垂着眼睫問。

“他去廚下替你熬藥了,說要自己盯着才能放心。”

不等寧桃開口,謝濺雪頓了頓,又柔聲說:“甜甜很擔心你。”

寧桃張了張嘴:“那……那小青椒呢?”

話音剛落,寧桃敏銳地察覺到了謝濺雪語氣中的遮掩,謝濺雪的目光有些躲閃,頓了半晌,才開口道:“常道友,受困于心魔,如今還将自己關在屋裏,不肯出屋半步。”

桃桃擡眼看向他:“謝道友,你在騙我。”

謝濺雪再度輕輕僵住。

“常清淨呢。”桃桃又問。

像是經不住少女那固執的目光,謝濺雪移開了視線。

“常道友入魔了,謝前輩吩咐金師姐帶了一隊人馬前往扶川谷。”

寧桃渾身一震,不可自制地又顫抖起來。

“寧姑娘?”謝濺雪眉眼擔憂地問。

寧桃咬緊了牙關,掀起身上的被子,翻身下床就要往屋外沖!

“寧姑娘!!”

“寧姑娘!你受傷太重,用不了靈力,沒用的!”

将謝濺雪擔憂的叫喊遠遠地抛在了腦後,桃桃飛也般地沖出了屋,耳畔嗡嗡直響。

這個時候,她腦子裏好像什麽也不想了。

不去想她喜不喜歡常清靜,不去想常清靜沒有開門,不去想那些恩恩怨怨,她好像行走在懸崖邊,已經搖搖欲墜。

桃桃跑着跑着,又不争氣地淌下了眼淚,一邊哭一邊胡亂擦着眼淚,繼續跑。

她不想,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朋友了!!!老頭兒是這樣,小青椒也是這樣!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人了!

她真的,不想再承受失去了,也承受不起失去了。

扶川谷之所以叫扶川谷,是因為谷內有一條秋江繞着山谷奔騰如海。

此時正值深秋,秋江冷而寂寞,天際大雁在這飒飒的秋風聲中悲鳴。

秋天的傍晚太曠遠了,人好像也在這曠遠的天空下,成了這蕭蕭的亂葉。

幾乎是一眼,桃桃就看到了那站在扶川谷中央的少年!!

血色的夕陽下,遍地屍骸,萬劍歸宗的劍陣還在運轉,地面上劍氣凝結的氣劍林立,濃重的血腥氣迎面吹來。

常清靜他受了很重的傷,被發跣足,殘破的血染的道袍拖在地上,白玉雕成的容貌飛濺了不少血點子。

劍柄和左手用白紗緊緊纏起,手腕上垂落的白紗也在飒飒秋風中亂舞。

而在這滿地橫屍中,桃桃看到了金桂芝,金桂芝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地看着她,眼裏幾乎快失去了焦距:“桃桃、快、快跑。”

聽到動靜,少年那兩扇纖長眼睫微顫,視線移了過來。

寧桃睜着兩只腫的像兔子一樣的眼,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小、小青椒。”

只這一眼,桃桃就看出來了,常清靜不認得她了!!

常清靜看着她的眼裏,是看陌生人的漠然和冷意。

寧桃很害怕,但她還是動了動腳,上前走了幾步。

她知道,她現在這嘴巴和眼皮高高腫起的樣子肯定狼狽又滑稽極了。

“小青椒,我、我、我是桃桃。”

“我們回家吧。”

少年平靜地看着她,白紗覆蓋下的指尖微微一動,突然迅疾如電般地掐住了她的脖頸!!!

少年眉眼依然清冷,側臉朦胧了暮色光暈。

桃桃腦子裏轟地一聲。

桃桃想,她可能要死了。

被常清靜親手掐死的。

掐住了她脖子的手,戴着漆黑的皮護手,修長有力。

看着看着她,常清靜突然又皺起了眉,露出了極其痛苦的模樣,血紅的眼緊緊地盯着她看,面容猙獰,絲毫沒有了之前的光風霁月。

他清瘦疏朗,眉眼明豔動人。

這是他第一次離她這麽近,近到她好像能聞見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降真香氣,夾雜着點兒血腥味兒和清冽的雪意。

伴随着常清靜的手越收越緊,寧桃瞪大了眼,聳動着鼻子,掙紮着,貪婪地想多吸上一口這空氣。

這象征“生”的氣息。

她不想死。

眼淚不争氣的噴湧而出,寧桃一邊哭一邊想。

為什麽,為什麽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她只是,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朋友了。她本來以為自己能夠喚醒常清淨的,可是,現在這一幕無疑于赤裸裸地告訴她,這一切都只是她一廂情願。

臨死的那一刻,寧桃後悔了,但是常清靜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他垂着眼,手上力道半點兒沒松,寧桃能清楚地感覺到生命正一點點從自己體內流失。

“小、小青椒。”

就在寧桃眼前一陣發黑,臉也漲得充血,腦子裏嗡嗡直響的時候。

突然,一道清糯的嗓音好像從渺遠的夢裏,從天際傳來一樣。

“斂、斂之!!!”

桃桃能明顯感覺到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一松。

是、蘇甜甜嗎?

桃桃費力地睜開空洞的眼,努力茍延殘喘着,看向眼前。

蘇甜甜将整張臉埋在了少年的脊背上,環着常清靜的腰身,泣不成聲。

“斂之、斂之對不起,我錯了。”

“對不起。”

常清靜身形猛然一僵,貓眼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點兒,瞳仁幾乎縮成了針尖兒大小。

他面色蒼白地緩緩閉上眼,神思驟然回籠,眼裏慢慢找回了清明。

“甜、甜……甜甜。”

男女主角重修于好,或許是現在才意識到自己手上掐着一個,常清靜手一松。

寧桃能感覺到風從耳畔傾倒般的呼嘯而過,象征生的氣息争相恐後地湧入了鼻腔。

【你是誰,怎麽會在這兒?】

【寧姑娘,在下接住你了。】

就像是一場私奔,他們跑得越來越快,手握得越來越近,将那滿山的燈火都甩在了身後,義無反顧地跑到山下去了。

活着真好,桃桃愣愣地想。

失重般的感覺驟然襲來。

下一秒——

利刃穿破血肉的動靜驟然乍響!

地面上那林立的氣劍從背後洞穿了她整顆心髒,她像條挂在了劍上的魚,茫然地看着天空。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她好像看到了常清靜睜大了的貓眼,眼裏恢複了神智,一片清明。

他好像在喊。

“桃桃”

她好像看到了落梅坡的梅花,看到了村口的大黃狗,看到了江畔酒肆的旌旗,她看到了老頭兒,看到了蘆葦蕩裏的鶴越飛越高,越飛越高,飛到了夕陽上去了。

那些夕陽就好像大片大片展開的鶴翅,羽翼摩擦間,羽毛便交錯重疊,洋洋灑灑地落了下來。

她看着夕陽,看着夕陽的光灑落下來。

那好像是她這輩子,看到的,最美的光。

風像是傾倒般灌滿了袍袖,常清靜猛然一怔,如遭雷擊般怔在原地,一眼就看到了這一幕,回過神來後,少年立刻伸手想要去撈。

“桃桃!!”

指尖擦過袖口,卻只堪堪撈住了塊衣角。

一柄氣劍,自下而上從胸膛刺入,将少女柔軟的胸脯搠開,她口中的血越湧越多,越湧越多。

寧桃躺在了血泊中,這幾天的磋磨讓她的臉瘦得只有巴掌大小,鮮紅的血漫開,愈發映襯得她面容蒼白如雪。

那烏黑的瞳仁裏,漸漸地失去了焦距。

轟地一聲。

像是有一道天雷驟然加身。

常清靜踉跄了半步,僵立在了原地。

大腦裏那些原本沸騰翻滾着的戾氣平息了,眼裏的紅光漸次褪去。

看着指尖的猩紅,常清靜猶有些緩不過神來。

他眼睫茫然地輕眨了一下,直到現在,他好像都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蘇甜甜的哭泣終于驚醒了他。

蘇甜甜驚慌失措地撲倒在了寧桃身前:“桃桃!!”

桃桃,桃桃。

常清靜的身軀不由輕輕顫抖起來,倉惶地跪倒在了寧桃面前是,摸上了寧桃已經空了的脈象,拼了命般地将靈氣瘋狂灌注進她筋脈中。

可是不論他怎麽做,不論他怎麽做,都擋不住鮮血從她裙擺下滲出來。

她的眼睛已經沒有了焦距,好像還茫然地看着天空。

常清靜面色大變,猙獰如魔,眼珠充血。

或許是過了一會兒,又或許是過了很久。

蘇甜甜嚎啕大哭:“斂之,桃桃,桃桃死了。”

少年臉上的表情驟然凍結了。

蘇甜甜淚眼朦胧地看着他。

常清靜烏發散亂,神情狼狽,眼裏流露出了一股顯而易見的惶恐不安來。

愣愣地摟着寧桃,常清靜緩緩垂下眼,看向了懷中的少女。

手指顫抖着,想要替她擦去臉頰上的鮮血,可是她臉上的、身上的鮮血實在太多了,他怎麽擦都擦不完。

從桃桃身上流出的鮮血浸透了扶川谷,恍若一場綿延的野火,一直将夕陽都燒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想幹脆全放出來了(虛脫)

桃桃開大那兒,想象的是《魔女嘉莉》,感興趣的可以看一下,是一個一直被校園暴力的柔軟善良的姑娘被逼至絕境後開大暴無差別屠戮,還蠻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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