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鹹魚被誤解喜歡

房內靜默了十秒鐘。

“咳、咳咳, 喬安，我嗓子有點難受，現在已經準備休息了！請明曜公爵改天再來訪吧。”

也許是生怕門外的人聽不見, 雲璎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在門口守着的喬安眼角抽了抽，偷偷瞥了一眼就站在他身畔不遠的明曜：……就這麽近，也要讓他傳話？

而且, 傅子言不是前腳剛從門裏出來嗎？

這麽短的時間，雲璎能生病？

用腳趾頭來想, 都能知道她是在假裝生病。

不過——

喬安想嘆息扶額：既然雲璎是想裝病, 最起碼洪亮的聲音要再遮掩一下吧。

還有，先前他就發現，不知道出于什麽緣由, 雲璎似乎特別不願意跟明曜接觸。

想到一直死纏爛打、最後才終于得償所願見到雲璎的傅子言，喬安暗自猜想：明曜公爵會做怎樣的反應？

興許，他也會像傅子言一樣, 為了能見到雲璎撒潑打滾？

不，應該不會吧。喬安覺得自己完全想象不到，面前這個彬彬有禮的公爵無理取鬧的模樣。

雲璎的拒絕之意已經展露得很明顯了。

而且像傅子言那樣臉皮如城牆一般厚的人, 喬安這輩子也就見過這一個——不過也就是這一個，直接拉低了他對于帝國全體現役軍官的整體印象水平。

正如喬安所料，明曜表情未變, 對着緊閉的門扉微微欠身行禮，“看來今天真是不巧, 那就請雲璎公主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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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溫和醇厚, 絲毫不見被拒之門外的難堪或憤懑。

只是在轉身離開後，明曜低垂雙眸，濃密的眼睫在下眼睑掃下一塊半月狀的陰影。

———

回到房間後, 明曜有些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設定好的人工智能機器人走上前，為他端上了一杯熱茶；他單手接過後啜了一口。

是跟當初雲璎接見他時所飲茶水如出一轍的味道。

自那日初見後，明曜就把自己乘坐的飛船、領星內大大小小自己會接觸到的地方，都換上了跟皇室一模一樣的茶葉。

這熟悉的香甜氣息，原本應該放松他緊繃的神經，此時卻只讓他感到一陣煩躁。

“等等。”

跟往常不同，明曜驟然出聲，喊停了機器人。

“您好，主人。請問有什麽吩咐嗎？”機器人頭部的光屏上浮現出笑臉符號。

他盯着機器人好一會兒：這是他一處科技發展極其先進的領星生産出的人工智能，當時購買時只是圖個安靜方便，但是——

明曜莫名地想起，在拆封使用時，關于這個機器人的說明書中提到過的特色：排憂解難。

……排憂解難。

在他遇到雲璎前，單是每日針對各人心聲來打交道的事情都忙不完。

更別提在很多時候，明曜最需要做的是想盡辦法減輕嘈雜心音對他的影響、抑制沸騰的異族血液，他根本沒有時間風花雪月、憂慮煩惱。

可如今，明曜不得不承認，他似乎真的有點需要這個機器人的新功能。

只是“有點”。

因為他仍然認為，自己心頭的焦躁煩惱，僅僅是一種好奇——來自于對無法探知心音的雲璎的好奇，好奇她為什麽會做出與常人不同的舉動。

“提問。”明曜淡淡地說出了口令。

機器人光屏上一陣波動，“主人請講。”

“如果，有個人一直在躲着你，”明曜頓了頓，“……看上去非常明顯。可對方卻又一直在遮掩，這會是怎麽一回事？”

明曜已經在竭力控制自己的複雜心緒，只是，剛把這個問題說出口，他突然覺得自己格外傻裏傻氣。

像是站在舞臺邊緣卻一下子被耀眼的追光燈打到，明亮得讓他有些無所适從。

……回想起來，哪怕在最為艱難灰暗的幼時，一個人照顧病重的母親，在魚龍混雜、吃人不吐骨頭的地下城生活時，他都從沒找別人商量過什麽。

如今，他已經由因為血統被驅逐的棄子搖身一變，成為了在全星際間都身份尊貴無比的明曜公爵。

但就是這樣的他，此刻卻正對着一個冷冰冰的機器人，咨詢着語焉不詳的奇怪問題。

……還真是越活越倒退。

明曜嘲笑一句自己有些天真，随後搖了搖頭将茶盞放在不遠處的茶幾上，打算結束這次異想天開的嘗試。

“已為您連接到數據庫，請稍後——”機器人一板一眼的電子音從身後傳來。

“搜尋到1000億以上的網頁，請您進一步縮小範圍。請問，對方是否是你的仇敵？”

明曜動作一滞。

“……不是。”

雖然已經認為這種方式不靠譜，但他還是鬼使神差地回答了機器人的問題。

“範圍已縮小。請問，對方是否經常不敢直視您的眼眸？”

“……算是吧。”

明曜想了想，發現每次自己望向雲璎時，她都會渾身僵硬、視線飄忽。

不對。

這樣一想，其實也不是每次。

第一次在城堡花園見面時，她還是很正常的，甚至還會隐秘又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他。

思緒似乎又被帶到了那次意外的初遇，明曜嘴角不自覺上揚幾分——如果沒有在花園中意外遇見雲璎，他根本不會去赴皇室的見面邀約。

……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結識她。

“範圍已縮小。請問，對方是否對您跟其他人的态度存在較大差別？”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沒錯。”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這點毋庸置疑。哪怕面對着那個鑽營奔競、長袖善舞的傅子言，雲璎都能夠正常溝通。

其實，這段時間，明曜一直有意無意地在雲璎房間旁的走廊大廳晃蕩。

——這倒也不是他多想跟雲璎見面的意思。

這只是因為，明曜覺得，如果有個心聲緘默的人待在眼前，起碼不會像其他旁人一樣讓他感到煩躁罷了。

但沒想到，他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都完全沒跟雲璎碰過面；這不正是說明，雲璎一直在躲着他嗎？

甚至轉來轉去，直到最後遇到的還是一個讓他心煩的傅子言。

食指重重地揉搓了太陽穴幾下，明曜蹙着眉做了個深呼吸。

接下來，機器人又問了幾個問題，他都一一如實作答。

……都是些傻裏傻氣的問題。

可他明明已經這樣做出了判斷，卻還是忍不住認真思索，而後給出最貼合實際情況的回答。

“已定位問題點，正在分析整理資料……”提問結束後，機器人頭部的光屏開始浮現出數據分析的畫面。

明曜沒想到這個機器人竟然真的能找到點什麽，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重又拿起茶杯，想要潤潤喉。

“分析結果：對方有87.3%的可能性暗戀您，10.2%的可能性存在社交障礙，剩下分布在2.5%的1183種可能性會以扇形圖的方式向您展示。”

“憑證資料如下：被引用1780萬次的‘豆苗論壇’求助帖；被浏覽……”

啪——

是茶杯滾落在地的聲音。

明曜不敢置信地轉頭望向正喋喋不休的機器人，琥珀色的眸子裏滿是震驚。

……暗戀？

他快步走到機器人旁邊，觸碰光屏查看上面顯示的信息。

位列輔助資料第一名的帖子叫“住在隔壁的那個女孩總是不敢看我怎麽辦？”

【一個月前，我家旁邊的公寓搬進了一個很活潑開朗的妹子。我帶她逛了這座城市的大小景點，還帶她坐了我的飛船；但她卻越來越不搭理我，一見到我就躲，可她面對其他人就很正常，請問這是怎麽回事？】

明曜面色凝重又認真專注地開始看光屏。

【1樓：看你的描述，對方跟其他人都能正常交流，唯獨在你面前唯唯諾諾，這是有點奇怪。】

——沒錯，是很奇怪。

【23樓：她躲你是哪種躲？是明顯臉臭厭惡的那種，還是沒有讨厭表情的那種？】

——應該是後者。

【79樓：第一次見面時她有這樣嗎？是不是在一次次接觸後才變化的？】

——的确。

在明曜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之前，他已經代替原貼貼主開始對號入座了。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被最多人贊同的回帖。

【223樓：這真的不是在炫耀嗎？為什麽我好像聞到了狗糧的酸臭味？難道因為妹子很喜歡你才不敢光明正大地接近你嗎？一開始對你很普通，後來卻這麽反常，這都是因為喜歡啊！】

【224樓：+1，我也有這種感覺。】

【225樓：同感。】

……

近一萬樓的帖子，明曜硬生生地逐樓看到了最後。

灑落在地的茶水早已被其他機器人收拾妥當，新的熱茶放在手邊正氤氲着熱氣。

明曜面無表情地拿起茶杯，放在嘴邊機械地喝了一口。

……他一開始，還以為雲璎是在怕他。

心裏莫名其妙像是鑽進了一只小螞蟻，說不清是癢還是疼，有些新奇，又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他幼時在地下城摸打滾爬時，有不少人對他說過喜歡。

有的是因為他的外表，有的是因為他的出身，有的是因為他的戰鬥力，還有的純粹是最低級黑暗的欲望。

可不管那些人怎麽表達，婉轉或直白、簡潔或繁冗，在明曜眼中，都完全沒有區別。

因為，他能“聽到”。

可通過心聲感知到的喜歡過于淺顯直白，而愛情一旦失去了暧昧跟你進我退的遮羞布，就跟普通的情感一樣讓人提不起精神。

那些他“聽到”的喜歡，在母親病逝、明曜被垂危的父親緊急召回繼承爵位後，漸漸消失得無影無蹤。

因為心聲吵嚷，所以他盡可能隔絕了跟活人的交流，在大多數時候都深居簡出。

哪怕在必要時出面，明曜也純粹只是為了利益，強迫自己去聆聽、去思考，完全不會去思索多餘的事情。

這還是第一次……

第一次，不是聽到別人用心聲“說出”，而是隐而不宣的情感。

他若無所覺地喝着手中已經有些發涼的紅茶，目光悠遠又若有所思。

……這可不太好。畢竟，作為帝國公主的雲璎，絕對不應該喜歡上他這種異族，不是嗎？

是啊，他這種異族。

眼神裏劃過一絲難以控制的戾氣，明曜輕輕阖上了眼皮。

作為帝國的臣子，也許，他應當想辦法勸一下雲璎。

———

翌日，飛船到達了此行的終點，AX301號領星。

雲璎精神飽滿地伸了個懶腰，扯了扯身上為了落地後不起眼而特意選擇的平凡衣物，神采奕奕地走出房門。

由于朱莉跟喬安在打點降落後需要準備的相關事宜，所以雲璎在飛船完全降落前，破天荒地有空閑有心情來到除自己房間與朱莉房間以外的地方閑逛。

自登上飛船後，這還是她第一次認真地欣賞飛船的內部裝潢。

最初，明曜的飛船給她留下的印象是前衛，但過于簡潔冰冷；而今她留心觀察一番後，發現這飛船其實并沒有看上去那樣簡單。

纖塵不染、光可鑒人的地板暗藏着繁複雍容的花紋，而只在特定角度觀看才能看見的設計不禁讓人啧啧稱奇；走廊四壁閃着星星點點的光芒，能夠恰到好處地根據舷窗外的明暗來調節亮度。

……在完全注意不到的地方大費周章，沒錯，确認過眼神，是有錢人的作風。

雲璎酸溜溜地嘆了一口氣。

等她取了皇室的錢，首先也要買個這樣的大飛船，最好比明曜的這艘更高級！

不，等等。

話說回來，正直的她跟一個大反派較什麽勁啊……比起買飛船，還是多囤點小餅幹實在。

雲璎一邊思索一邊散步，突然發現在她房間不遠處，竟然有一處寬敞的大廳。

這是她從未探索過的方向，

她好奇地湊上前去，卻猝不及防地在大廳中央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明曜。

還沒等雲璎做出反應，對方已經若有所覺地擡起了頭，直直地撞進了她的眸子。

溫柔的，琥珀色的眼眸，定定地望向了她。

時隔多日跟明曜的第一次見面，雲璎完全沒有想到會是以這樣的形式。

——早知如此，她就絕對不會在下飛船前亂逛了好嗎？

話又說回來，同樣的錯誤她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已經犯過了：那時她城堡逃課閑逛到花園，結果成功達成了偏離原書中跟明曜交集路線的第一步。

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人們從歷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訓，就是人類不能從歷史中得到任何教訓。

雲璎緩慢地眨了眨眼，沉重地吸了一口氣，還是打算先跟明曜問個好，“您好，明曜公爵。”

“……您好，”不知為什麽，明曜的聲音聽上去似乎別有深意，“雲璎公主。”

問過好後，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您——”

“今天——”

雲璎好不容易想到了個借口開溜，卻沒想到對方跟她一同開了口。

眼見着明曜并沒有讓她先說的意思，雲璎只好讓步，“您先說吧，明曜公爵。”

“您喜歡這次飛船之旅嗎？”他問。

雲璎硬着頭皮客套道：“不錯，挺喜歡的。”

“……是嗎，”明曜悠悠開口，“對了，今天AX301號的天氣很好，您會喜歡的。”

雲璎不明所以，不知道為什麽他會提及天氣。

但她還是捧場地點頭，“嗯。”

“除此之外，那顆星球的空氣也很好，您也會喜歡的。還有——”他接二連三抛出了好幾個他認為雲璎會喜歡的東西。

“您看，您有很多可喜歡的事物，不是嗎？”

說完，明曜眼神銳利地望向雲璎，“所以，您為什麽一定要喜歡這次飛船之行呢？”

雲璎一愣：？？？

這兩者之間有什麽必然聯系嗎？

照他這意思來推理，難道她喜歡玩打飛船游戲的話，就不能再喜歡吃小餅幹了嗎？

只是，她面對的是明曜。縱使覺得對方邏輯不對，雲璎也不敢大聲反駁。

誰知道他的提問有沒有第二層深意？

萬一回答不好，保不準她就是下一個“天涼王破”受害者。

“當然，我會有很多喜歡的東西。只是，每樣東西都是獨一無二的，不是嗎？”雲璎小心翼翼地挑選着措辭。

“像您所說的，旅途、陽光、空氣，它們都很好，我也都很喜歡，只是，或許這些喜歡的含義會有所不同罷了。”

不管明曜的第二層意思是什麽，雲璎都覺得自己已經搶先回答到了第五層。

她自認為自己回答得滴水不漏，卻沒想到明曜的眼神開始變得意味深長。

“旅途、陽光、空氣……”他低聲重複了一遍，“那在其中，您最喜歡哪種？”

這明明不是他應當繼續問的。

只是聲音中，已經帶上了幾分明曜沒有察覺到的期盼。

雲璎順着他的話思考，恍然大悟：難不成，明曜這問題，是在表達對她幾日內完全不露面的不滿？

雖然她口口聲聲說這次飛船之旅不錯，但從始至終，她都完全沒有向他道過謝。

想到這裏，雲璎有些慚愧：雖然明曜是反派，但人家好歹也是安全地把她送到了目的地。

再說了，等她找到雲逸後，反派明曜對付的就不會再是她，而是雲逸了；兩個人的敵對關系，在找到雲逸的那一刻就會終結。

現在，不管明曜到底是怎麽想的，起碼他明面上的做法無可挑剔；于情于理，雲璎的确是欠了他一句謝謝。

于是，雲璎誠懇地對明曜說：“在這之中，我最喜歡的，當然是這次旅程。”

“雖然這幾天我因為瑣事纏身，沒能對您當面致謝，但我相信，您能夠懂得我的心意。謝謝您。”

……您能夠懂得我的心意。

徑直忽視了雲璎口中的“謝謝”，只剩下這幾個大字旋轉着向明曜砸來，幾乎讓他有些潰不成軍。

昨晚，他在輾轉反側之時已經想好了：對于雲璎的喜歡與欣賞，他應當做的是忽視，并且将她重新引回正途。

——畢竟，在這段時間跟雲璎的幾次相處過程中，是她讓自己對皇室重新産生了好感跟信任，不是嗎？

也正是因為如此，明曜才會在繼任大典彩排時出手相助：雖然，那件意外的起因跟策劃者就是他，但明曜知道自己的出發點是為了保護皇室，保護雲璎公主。

況且，“隐藏星球坐标”這種殺手锏，在他得知內幕的第一天，所籌劃的目的就完全是為了自身考量而不是皇室——起初，明曜是想将這個手段，作為未來威脅皇室達成交易的籌碼。

沒想到，最後他卻毫不遲疑地将它應用在了對付艾爾溫、保護雲璎的計劃中。

或許在最開始，明曜是想讓雲璎留在他身側，乖乖地做個人形心聲屏蔽儀，給他帶來永恒的寧靜。

但是……

不知不覺間，他的想法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面對着能夠如此直白地說出自己心意的雲璎，明曜突然覺得自己格外不堪：只能靠竊聽他人的心聲，汲汲營營地為自己牟取利益。

在此之前，明曜還可以告訴自己：是因為自小周圍人對他異族血統的偏見，也因為他們嘈雜心聲給他帶來的吵嚷，所以，他那些種種自私的舉動都是正确的。

世界以惡意擁抱他，他當然也要回報世界以荊棘，不是嗎？

但是，雲璎面臨的惡意，并不比他少；确切地說，作為皇室獨苗公主跟純血統人類，她面臨的世間陰險醜惡，應該比他還要多得多。

而面對着曾經想要算計她的自己，那張天真可愛的小臉上，竟然看起來全然不在意；甚至——

她還說，希望他懂她的心意。

從未有過哪一次安靜，像現在這樣壓迫着他的鼓膜；陌生的鼓點踩在心頭，像是故意要在心湖中掀起波瀾。

望着突然陷入沉默，沒有回應自己謝意的明曜，雲璎開始慌張起來：這是不願意原諒她的意思嗎？

只不過是最開始忘了致謝而已，為什麽要這麽小心眼？

不，其實小心眼才是反派的标配吧。

不能讓明曜記恨她！

于是，不等明曜開口，雲璎又補充道：“……沒有提前告知您，真的非常抱歉。”

“但是我相信，我的心意您一定已經全都了解了！”

她繼續誠懇地補充，“真的非常感謝您。”

砰。

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朝明曜心頭開了一槍。

給他心裏種下了由誤解與過度解讀澆灌而成的玫瑰花蕾。

明曜垂下眼睑，維持不住面上挂着的溫和笑意，不自覺連嘴角都抿直。

他竟然覺得自己有些狼狽，可明明一直在重複着告白心意的是對面的雲璎。

一時之間，明曜覺得自己格外荒唐地喪失了言語的能力。

在雲璎眼中，事情則完全變了一個樣：明曜連客套的笑都省去了，颀長的身軀立在原地，沉默着不出聲，整個人像是散發着扭曲的黑色氣息。

她大驚：連這麽誠懇的謝意，他都不願意接受嗎？

都怪她，這段時間的公主生活太滋潤，對反派的警惕程度有所降低，在跟明曜打交道的過程中有些掉以輕心，結果讓他對她心生不滿。

忐忑不安地咽下一口口水，雲璎痛定思痛：看來，自己這思想覺悟還有待提高啊。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千萬不能沉浸在小布爾喬亞主義的陷阱之中！

她偷偷瞥了明曜一眼，看到對方輪廓深邃的側臉上全然沒有表情，心中更是一陣不安糾結。

所幸，朱莉的聲音在遠處傳來，打破了此刻二人間的僵局，“雲璎殿下，您在哪裏？”

雲璎回頭望去，看到朱莉跟喬安二人正疾步向她走來。

“真是的，我還以為您……啊，明曜公爵，您好。”完全康複的朱莉步伐迅捷又平穩，她來到門口的雲璎身旁，立刻就眼尖地看到了明曜。

一旁的喬安也對明曜行禮。

見自己開溜的借口已經送到了眼前，雲璎立刻抓住機會，“非常感謝您的護送，等一切事态平息後，您會得到應得的榮耀。”

她玩了個文字游戲，用的是“榮耀”這種聽上去很高級但是完全沒有約束效力的詞語。

畢竟，誰知道榮耀究竟代表着什麽？

“既然已經到達AX301號星球，那我們就此別過，再見，明曜公爵。”她對明曜行禮。

榮耀？

難道她的意思是……

在一切事态平息後，她會讓他成為女皇的皇夫？

不，怎麽可能。

明曜張了張嘴，卻覺得嗓子眼又幹又澀，不知道該說什麽，便只是神情僵硬地對着雲璎點了點頭。

直到三人離開好一會兒後，他才回過神來，覺得事情的發展有些超出他的預期。

不，還不是有些超出，而是大大超出。

明曜用冰冷的手捂了捂火燒般的耳根，獨自一人站在寂靜的大廳內，只能聽到自己有些急亂的呼吸聲跟心跳。

作者有話要說：  明曜發布了一個新話題#被人暗戀是一種什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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