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回家
濃霧中冥夜悄悄地握住了殷諾的手,将他護在身後,殷諾預感還有事情要發生,便乖乖地貼着冥夜的後背,因為視線被濃霧阻擋,只能聽見來自近處的龍太子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不知過了多久,殷諾聽見天帝低聲警告道:
“狗急跳牆,它來了。”
冥夜便安撫性地摸了摸他的小拇指,殷諾懂事地松開了手,感覺自己原本緊貼着的溫熱已經離開自己,以飛快的速度竄了出去。
殷諾隐隐覺得不安,他自己也沒意識到冥夜給他帶來的那份叫他習以為常的安全感。墨綠色的霧像是陽光下的灰塵般籠罩着他的身體,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有一個瞬間,突然地,覺得有什麽東西猛地朝自己靠近了過來。
懷裏掌獸的犬牙射出強烈的光芒,于是那股逼迫感又緩緩褪去。
“吱吱!!”
一聲類似鼠類的尖銳叫聲在耳邊響起。
殷諾回過頭,再一次感覺到令他熟悉的溫度,即使看不見,他知道牽着自己手指的人是冥夜。于是自然而然地回握。
冥夜貼着他的耳朵說話,溫熱的鼻息讓他耳朵上一暖:
“別怕,我抓住它了,”他輕笑道,帶着一點幼稚的邀功,“送你一個禮物好不好?”
安子丘壞風景地叫了起來:“抓住了嗎?!抓住了嗎?給我看看!”
冥夜毫不理會,只暗示性地摸了摸殷諾的脊背,溫柔道:“只憑這個,我便饒他不死。”
殷諾難以置信地退後了一步,那種深深植根于骨子裏的瘙癢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毫不掩飾自己的驚喜,眉毛都充滿活力地挑了起來:
“真的?真的?”
“嘩!”地一聲,像是青鳥張開巨大翅膀的聲音,殷諾也張開了他的驕傲和自由,那聲音驚得安子丘一跳:“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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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諾周圍的迷霧都因他的動作而被吹散,于是他們有幸在一片墨綠色中看到了他的那一雙潔白的柔軟的翅膀,以及他臉上純真幹淨的笑容。
翅膀扇動中,濃霧緩緩退去,殷諾調皮地在空中轉了個身,慢慢地升高,仰着頭往高處沖去,漸漸地,他的身子從那片混濁中抽離,地府的天空将他包圍。
他聽見冥夜在底下的聲音,他說:
“殷諾,我們回去吧。”
當然還有安子丘不停的抱怨:“憑什麽?!我的呢?你把幻虛之境給我叫出來,讓他給我把之前的東西變出來,快點快點!”
“我已經重傷了他,那是他最後的法力。”
“溫卿!你看他!偏心偏心偏心!”
“閉嘴,你就那麽想叫那些女生圍着?”
殷諾傻乎乎地笑個不停,笑得頭都一點一點的,他沖底下喊道:“快點回去,我要去看小白。”
冥夜心一沉,覺得人生的難關到了:說受傷是一回事,等回去看到白無常的傷勢,指不定怎麽鬧呢?
然而無論他怎麽擔心,幻虛之行都到此為止了,處處驚險的情侶觀光到此告一段落,原本小瞧了幻虛的一行人也皆都付出了代價。
。。。。。。。。。。。。。。。。。。。。。。。。。。。。。。。。。。。。。。。。。。。。。。。。。。。。。。。。。。。。。。。。。。。。。。。。。。。。
等到了幻虛與冥界的邊界,司機已經等候多時了。
他露齒一笑,是一種小市民在摸爬打滾中學會的熱情和讨好,充滿着活力而叫人舒服的笑容,正想問黑白無常的下落,冥夜瞪他一眼,王威壓得他反射性地收回笑容。
直覺救了他一命,司機先生努力地假裝木頭人,小心翼翼地打開車門,連招呼也不敢打了。
殷諾的翅膀在離開幻境時已經消失了,他卻已經覺得滿足,至少不是突然消失,他還有機會享受和告別,這導致他一路上都嘴角上揚心情極佳。還乖巧地同司機打了招呼,幫他把龍太子給扛到了前座。
四個男人在後座擠成一團,都表示這個寬敞度很好。司機透過後視鏡觀察四人的神情,覺得分明有什麽東西變質了,以至于車內的氛圍和來時截然不同。
殷諾拿胳膊肘杵了杵身旁的冥夜:
“幻虛之境呢?給我看看。”
冥夜将手伸到襯衫鼓鼓囊囊的口袋裏摸了摸,淘出來一只軟趴趴的墨綠色的像是老鼠的生物。
仔細看看卻能發現他蜷縮在身下的瘦的皮包骨的翅膀。
“蝙蝠?”
冥夜點頭,晃了晃手裏閉着眼睛的綠蝙蝠,它一身皺巴巴的皮就像老人臉上的褶子一般,沒有毛發,被冥夜一晃張開了只有眼黑的瞳仁,安子丘探頭看了一眼,評價道:
“真惡心。”
殷諾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它一把,問冥夜:“要怎麽處置他?”
冥夜想了想,問道:“你想怎麽處置?原本是要丢到罪人淵受幾千年嚴刑,你若是喜歡,把它留下,養着玩也可以。”
“把它帶走了,那些失去幻境的人怎麽辦?”
冥夜冷血地偏了偏頭,無所謂道:“有的會發瘋,有的會死。被它控住靈魂的,可以讓它交出來,但也只是行屍走肉了。”
殷諾于是下了決定:“養好了它,讓它把幻境再造出來吧,這一次不準它再控制別人的靈魂,也不許它放別的人進去幻境了。”
天帝嘲諷一笑:
“你認為永遠活在幻境中是好事嗎?”
殷諾堅定地望着他:“至少我們不該替他們下決定。強制毀掉那些人的夢境同殺生沒有分別,我知道你們所謂的天道輪回,所以我不要冥夜做這件事。”
冥夜聽罷心中一暖,忍不住伸手環住他:“都聽你的,不必和他辯駁。”
天帝無奈地一翻白眼。突然想起什麽,轉頭叮囑安子丘:
“我剛才說過的話,你不可以當真。”
“什麽話?”安子丘一頭霧水。
“我對那龍太子說的話——若是你死,我便該永遠痛苦地活下去,但若是我死了,我雖不願你同別人在一起,但我既然已經死了,你就不用管我願不願意,懂嗎?”
安子丘少見地面容一肅:“你說這話什麽意思?”
“你若是凡人還好,遲早要飲忘川水忘記前塵,如今成了仙人。。。。你知道成仙有千般好,卻抵不過一樣不好嗎?永生的人便要享永世的寂寥,所以我倒寧願你能忘了我,找個人陪着你。”
他說這些話的語氣平靜如水,簡直不像是在說情話,反而像在交代後事一般,驚得安子丘一把抱住他,全無感動:
“你又胡說八道些什麽?有我罩着你,誰能傷着你啊?”
反倒是冥夜心裏清楚:天界想必是暗潮洶湧,初時他們都還樂觀,幻虛一行讓他們明白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意外一物,因此天帝才有此一言。
冥夜恐怕是有生以來頭一回出言管別人的閑事,他對安子丘道:
“你若怕他有事,便少闖禍。無論是接你一介鬼魂上天為官還是強行賦予你仙身,亦或是此次陪你地府一行,想必都能氣得天界那些老東西七竅生煙。他原本便根基不穩,又不肯立下帝後,龍椅自然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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