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入魔
白冽走後,俞歡不動聲色地進門來,開口第一句便是問殷諾:
“我看他神色不對,似乎是已經瘋了一半,你們聊了什麽?”
殷諾心裏也不好受,他并不想把白冽逼瘋,只是想讓白冽早日清醒。為了等他清醒,他甚至選擇在這人間耗費數十年的時光。
“我說我不愛他。就這樣。”
俞歡沉吟半響道:“這樣就夠了。”他将故意遺落在客廳的海螺收回,回到房間,偷偷地聽完了他們的對話。
爾後便愁眉不展,殷諾不懂,他卻是懂的。
他要割斷什麽?可從未聽說過有能夠割斷姻緣線的法子呀!
俞歡亂了分寸,當即便向殷諾辭行,推說地府有公務堆積,要立刻回去一趟。走得匆忙,天帝想要仔細問問他都暗暗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問。
殷諾隐隐覺察有事情要發生,然而也沒有再問,眼看着俞歡消失在了眼前。
那頭俞歡到了地府,本是想要向冥夜禀報此事,然而走到半道上想起白冽離開時的神色,又覺得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
他必定已經上了天界。說不定現在便在李老丈府內。自己眼下不如遣個鬼差回去通報,直接去天界阻止。
可。。。可若是來不及呢?若是阻止不了呢?
俞歡原地止步,當真是慌了。
姻緣線一割,一切就都完了。
俞歡回頭望去,靜谧的忘川就流淌在他的身旁,藍色的波光潋滟,藏着無盡的憂愁。他突然想起阿渡來,因為阿渡說過,他會占蔔之術,或許,他知道這件事要怎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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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有三個奸細,一個愛着白冽,一個利用着白冽,一個與白冽同生共死,但是他們是誰,你要自己找出來。
猛然間俞歡想起了阿渡曾經說過的話。
三個奸細,一個是孟婆,一個是徐通,還有一個呢?還有一個是誰?所謂同生共死,到底是什麽意思?他何時有了一個這麽忠誠的手下。。。
不。。。也許,這個同生共死,便是字面上的意思。生死相系,存則共存,死即同亡。
那必定便是結了生死契約。
白冽和誰做過什麽交易。而這個交易值得他用生命作為代價。第三個叛徒仍在地府,是誰。。。。。
俞歡隐隐覺得自己想到了關鍵之處,無數的臉孔從他腦海中略過,這個時候他甚至不能思考也不能分類地一個個進行懷疑,他甚至想到了小白和黑白無常。。。想到了阿渡。。。
遠遠地行來了兩個鬼差,俞歡正要出聲喊住他們,突然揚起的手停在了空中,張大的嘴也沒來得及合上。
仿佛定格了一般停住,他腦中靈光一現,唯有法力通天之人才能結下奴契,白冽必定是在一千年前便與人結下了契約。一千年前,有誰是從天界來到地府的。。。。
他發現自己的想法有了偏差,其實,叛徒不一定要是人形啊。
百曉鏡!!!
俞歡幾乎驚呼出聲,可憐他終于智商在線,幾乎想狠狠親自己一口。
它的性命分明掌握在王的手裏,分明是貪生怕死之徒,卻敢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險幫助白冽,何況又是白冽曾經差點入手的寶物,白冽了解冥夜,知道他絕不舍得将百曉鏡打碎。如今他将殷諾困在人間,冥夜更少不了百曉鏡,也許他困住殷諾,也是為了百曉鏡與自己的安全。至少他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想方設法将百曉鏡偷出地府了。
他已經确定了這個想法,當即便雙腿一轉,直直往冥夜寝宮奔去。
他的着急實在是情有可原,因為如他所說,白冽确實已經到了李老丈的門前,他心中的恨意燒壞了最後一絲理智,以至于做事一向力求妥當的他竟然不顧之前的萬全計劃,直接便往天界而去。他如今已不是仙人,但他下凡時還留了一手,私藏了可以回天界的法器。
于是一路幾乎是無人遮擋。
李老丈的住處偏僻,離天殿還遠得很,他連以往的幾位熟人也沒有遇見,直接便踹門而入。李老丈看門的兩個童子前來阻攔,叫他狠狠踢到了一旁。
李老丈還靠着支煙樹蹲坐在樹下打瞌睡呢,叫兩個童子的哭泣聲吵醒,一睜眼見了白冽,起身太急,慌得差點摔了個跟鬥。
“白冽星君。。。。你。。。。你。。。你不是被貶下凡了嗎?”
白冽笑了,笑聲震蕩在血紅的姻緣池上,久久不散。他的笑容千年前本是李老丈看慣了的,如今卻覺得那笑可怖得緊,幾乎便想遁地而逃。他見着了白冽的眼睛,幾乎比這滿池的血水還要鮮紅。便戰戰兢兢地道:
“星君。。。。。你,你這是入魔了嗎?。。。”
“入魔?”白冽微微歪了頭,想了想,笑着應道:“應該是了。。。”
他攤開自己蒼白得像血的一只左手,端詳半刻,突然便狠狠地紮向自己的胸膛!
血。
大片的血,凡人的血。就這麽玷污了姻緣池,流進鮮紅的池水中,漬染了池內的紅線,于是兩種紅色詭異地合成了一種。。。。
既有血的豔美,又有血的腥臭。。。。
白冽莫名地覺得爽快,耳邊有片刻寧靜,突然便聽不見這天地間的聲響。
風聲,水聲,天道的悲鳴,他聽不見。
他只是想起來了。
他在無邊無際的碎石堆裏走着,身邊并無其他活物。那時天地間靜得仿佛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于是難得平靜。短暫地忘記了野心與争奪。
南海有仙山,名喚緣由。
怪石嶙峋,奇樹遍地,唯無活物。
緣由二字,或許是指這一切的開端。
腳下咯噔一聲,分明一直都踩着這些五彩斑斓的石子,偏偏這一塊發出了脆響。似乎是被他踩痛了一般。
這是白冽的第一次心軟。
輕輕地移開腳,高高在上的神第一次俯身,只為撿起一塊石頭。
冰冷的指尖觸碰到了溫熱的石面,這。。。便是一切的開端。
李老丈的驚恐的呼聲喚回了白冽飄遠的思緒,他低下頭,呆呆地看了一眼自己鮮血淋漓的手。
一根肋骨。
混着鮮血,握在他的手中。
白冽覺得疼。
原本他已經想好了法子的。找來了醫術驚人的神醫,備好了刮骨無痛的寶刀,制成了生肌複骨的仙藥,斷姻緣線,本是最最無奈的辦法。
他一貫游走在天道的邊緣,抓着法則,掌控着尺度,試探着天道的底線,又聰明地不肯跨過雷池。
如今呢?似乎不再是那個運籌帷幄的白冽了,他成魔了,成魔的人不會思考,不計後果。
白冽跌跌跄跄地往池邊走,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他微微地張開嘴,卻叫不出聲來。他跪倒在了姻緣池旁,死死抓着白骨的手落入了池水。
紅色的漣漪一圈一圈地蕩漾開來。
李老丈卻不來阻他。
他已經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神情忽變,似乎變了一個人般魔怔了。他忍不住咧嘴,可怕的興奮從嘴角洩露了出來。
他的記憶也被扯動了,在最深的地方,藏着一個試圖撺掇白冽快點下手的魔鬼。
因為他恍惚間居然看見了一個遙遠的自己。
一樣的滿身鮮血,一樣是這世上最可憐的魔鬼。
池水晃動,屬于冥夜與殷諾的那段姻緣叫白冽的執迷不悟死死纏繞着,勾住了白冽的指尖。于是白冽揪着自己的情絲牽扯出了載滿他恨意的那根紅線。
你不愛我?我知道。
即使沒有冥夜也不愛?我卻不信。
你以為你們情深似海,其實不然,也不過這麽細細的一根,叫我攥在手中,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等着我來判決你們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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