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喜不喜歡

“紹敏郡主,你真的想死是不是?”蕭景疏看着書雲箋,語氣冷漠,目光冷厲。低頭,他看了看地上坐着的書月樓,眼眸之中拂過一絲的心疼。

對于蕭景疏這話,書雲箋并未有任何反應,她擡起手中的斷劍,正欲與蕭景疏動手之際,男子的聲音從一側傳了過來。

“秦王,郡主許是又犯病了,你應該不會與一個病人一般見識吧!”

聽到這聲音的瞬間,書雲箋感覺自己的腦子仿佛被雷擊中一般,慢慢的浮現出另外一句話。

紅塵無你,便是地獄。

與此同時,一陣無法抑制的疼痛從她心底最深處蔓延開來,通過血脈,一寸一寸蔓延至她的全身,以致于身子開始無法自制的顫抖起來。

是這個聲音,就是這個聲音,困擾了她五年,每每夢中傳來,都讓她痛徹心扉的聲音。

她極慢的轉身,看向不遠處的陌生少年。他穿着白色錦袍,錦袍上并無一點圖紋,只是一色純淨的白,少年的五官清俊秀美,眉眼之間與北陵青有四五分相似,但是卻沒有他的矜貴優雅,沒有他的深不可測,有的只是一種如春雨秋霜一般的涼薄。

緩緩放開手中的斷劍,書雲箋慢慢的朝少年走了過去,一步一步,沉重而又疼痛,仿佛走在刀山一般。此時來到殿閣之中的人不止這少年與蕭景疏,還有容洛、蕭臨宇、容琛、蕭華筵、以及仿佛處于塵世之外的北陵青,衆人皆都沉默的看着書雲箋詭異的動作。

走到少年面前,書雲箋一把抓住他的衣裳,言語之中帶着顫抖:“你是誰?你是誰?”

少年愣了一下,目光溫靜的看着書雲箋,并未回答。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書雲箋再次重複了一遍,語氣有些瘋狂。

少年看着書雲箋,默了默後,答道:“我是汝寧王,北陵絕。”

聽到這聲音,書雲箋立刻松開了北陵絕,腳步不穩的向後退了幾步。前世發生的所有事情在一瞬間猶如潮水一般向她湧來,在她的腦海中、在她的心中不停的回蕩,疼得她幾乎不能呼吸。頓時,氣血上湧,書雲箋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鮮血,眼前漸漸開始發黑。

在暈倒的瞬間,書雲箋看向北陵絕,慢慢揚起唇角對他微笑:“北陵絕,娶我,我要你娶我。”

北陵絕聽到書雲箋這話,神色猶如清風拂動水面,蕩起了一圈圈漣漪,他看着向一邊倒下的書雲箋,正欲伸手去接之時,有人已經快他一步,将書雲箋抱在懷中。

那少年眉目溫潤似畫,膚光如雪如玉,唇邊似笑非笑,目光深不可測。

北陵青看着書雲箋,長睫微微垂下,在他的眼瞳之上覆了一層厚重黑暗的陰影。擡手附于書雲箋手腕之上,北陵青動作悠緩的取出一粒藥丸讓書雲箋服下。

“敏敏,你還真是讓人操心。”北陵青溫潤的指尖流連于書雲箋染血的唇上,如玉的手指慢慢被染紅,仿佛在他的手上綻放出一朵似血紅花。

北陵青的動作輕柔且寧靜,絲毫不受周圍人深淺不一的目光,就像是初春銀雪中無聲綻放的第一朵花,就能空氣中都彌漫着一派優雅。

待書雲箋唇角血跡消散之後,北陵青擡眸看向一側的北陵絕,目光依舊深不可測:“汝寧王,敏敏剛剛的話,你可以當真,不過不要有任何期待。”

背起書雲箋,北陵青未在意殿閣中的任何人,緩步向外走去。回到暖風閣,玉案看見昏迷着的書雲箋,臉龐之上立刻浮現出擔憂之色,她上前,正欲詢問北陵青關于書雲箋的情況時,忽見北陵青神色與尋常有些許不同,便沒有說話,只是退居房門之外。

将書雲箋放在卧榻之上,北陵青替她脫下繡鞋,躺平身子,蓋上錦被。弄好一切之後,北陵青坐在卧榻上,目光深深的凝視着書雲箋,唇角依然似笑非笑。

“先是對蕭景疏突然生出仇恨,如今是向你根本不熟識的北陵絕求親,敏敏,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北陵青擡手附在書雲箋的臉上,他指尖的涼意好像春日裏一縷涼風,漸漸的淡薄了她臉龐的熱度,變得柔軟,變得溫和。

書雲箋昏迷之中,無法回答,只是她的神情是北陵青從未見過的痛苦以及沉哀。

良久,北陵青俯身将臉埋在書雲箋脖頸之處,手環住她,聲音低低的道:“罷了,你的心事不願告知我,我不逼你。你想嫁北陵絕也可以,不過你能不能嫁過去?他能不能娶你?這些事我說了算。”

翌日,剛到寅時,昏迷中的書雲箋手指微微一動,眼眸慢慢的睜開。朦胧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卧榻上偶爾拂動的幔帳,以及上面繡着的紫藤花,那永不敗落的花朵讓她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刺目。

緩緩起身,在一邊守夜的玉案見她如此動作,立刻過來扶她,雙眸之中盡是擔憂關心。

“郡主,你沒事吧?”

“我沒事,奶娘。”書雲箋輕輕的搖了搖頭,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她看了看外面濃黑的夜色,出聲問道:“奶娘,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剛過寅時。”玉案溫聲的回了一句,手附到書雲箋的額上,動作輕柔。“景世子說郡主氣血攻心,才會嘔血昏迷,他已經給郡主服了藥,郡主的身子并無大礙。不過,世子叮囑郡主切莫再大喜大悲。”

“我知道了,奶娘。先前是我失策了,本來想裝失心瘋玩弄書月樓一番,誰知道老天爺卻在玩弄我。”書雲箋苦笑了一下,目光說不清是疼痛還是平靜。她在卧榻上坐了一刻鐘後,便下了卧榻,随意的披了件鬥篷出了房間。

玉案見此,想跟随她,但是書雲箋出聲阻止,說她此時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寅時的夜色晦暗不明,天空中殘缺的明月光華冷涼,但是卻又無比柔和的照亮了夜色,此時的天空,能夠看到舒卷層疊的雲朵,也能看到偶爾熠熠生輝的星辰。只是更多的,卻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寂寥,仿佛承載了千年的孤涼以及寂寞。

想到昨日之事,書雲箋覺得自己真的有種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感覺。她裝失心瘋對書月樓動手,只是想要戲耍她一番,讓她不敢再邀自己一起浸泡湯泉,這樣一來,書月樓下毒之事便無法繼續,自然就能夠輕易解決此事,而且也不易讓書月樓察覺到什麽。

本來,按照她的計劃,一切都是那麽的名正言順,而又不失圓滑,既能解決事情,又能捉弄書月樓,何樂而不為呢?反正她裝失心瘋依舊習慣了,無所謂人言,無所謂旁人的看法。

只是,她沒有想到,竟然出現了一個北陵絕。

對于北陵絕,她真的完全不熟悉,只知道他是北陵青的堂哥,在還未加冠時便繼承了汝寧王之位,而他的父王在他繼位之後,便帶着汝寧王妃到處游山玩水。

前世,年幼之際,北陵絕每年僅是在年關時會景王府暫住些日子,兩人只是偶爾見過一面,算是彼此都知道對方。長大之後,北陵絕極少回景王府,那些年中他們見過的次數屈指可數。

可是……可是……

書雲箋怎麽也想不到,他竟然就是那個人,那個說出一句話,便讓她魂牽夢繞五年的人。

那個聲音,那個困擾了她五年的聲音,她不會聽錯。

雖然北陵青和北陵絕的聲音有些相似,但是語氣卻完全不同,聲線也是北陵青溫潤,北陵青涼沉。而且,北陵青不會對她說出那樣的話,所以她一開始就沒有想過那個人是北陵青,如今聽到北陵絕的聲音,書雲箋可以确定,說那句話的人就是他。

深深的嘆了一口後,書雲箋擡眸看着燈火通明的桐花臺,慢慢的走了過去。宛煙羅長裙無聲的劃過漢白玉地面,上面隐約倒映出書雲箋此時的臉色,渺茫而又空無。

走入殿閣之中,書雲箋看到蕭臨宇坐在紫檀雕回紋蓮紋桌前,桌上淩亂的擺放着幾個和田玉蓮花雙耳酒壺。他對着月色飲酒,神情逍遙松散,看起來甚是自由無拘。

書雲箋靠近之時,蕭臨宇便轉眸過來。見是她,蕭臨宇立刻笑了起來,笑容邪氣随意,散漫不羁:“紹敏郡主,如今整個疏梅山莊都知道你逼婚汝寧王,來來來,和小王說說第一次逼婚的感想,小王甚是好奇。”

知道蕭臨宇說話放肆不拘一格,書雲箋對于他此言倒也不怒,只是走到他的對面坐了下來,直接拿過一個和田玉蓮花雙耳酒壺,喝起了裏面冷冽醉人的梅花釀。

看到書雲箋這喝法,蕭臨宇支撐着下巴望她,目光含着一絲興趣的笑意。

他着實對這個紹敏郡主感興趣,對秦王深及刺骨的仇恨,而如今又向一個幾乎陌生的汝寧王北陵絕求親,這裏面種種,當真是讓他好奇。就他所知,無論是秦王,還是汝寧王,這紹敏郡主都沒有過多的交涉,可是若無交涉,又怎麽會如此行事?

“紹敏郡主,你喜歡汝寧王嗎?”蕭臨宇看了書雲箋一會兒,慢慢悠悠的出聲詢問。他是故意這般問的,目的只是想看看書雲箋對于此的反應。

而書雲箋,她聽到此話時,只是依舊喝着酒壺中的梅花釀,等到飲盡一壺梅花釀時才放下手中的酒壺,有些嘲諷的笑了起來:“小王爺,你覺得我可能喜歡他嗎?”

“不可能,說你喜歡九皇叔,小王倒是覺得可能,你對九皇叔本就有別于旁人。至于這汝寧王,小王覺得你對他還不如對小王,至少咱們也算是生死之交,酒友之交,好歹能夠說幾句稍稍體己的話。讓你現在去和汝寧王說體己話,小王不覺得郡主可以說出。”蕭臨宇随意的說道,端起酒杯,慢慢的飲着其中的梅花釀。他的側面洋溢着周圍溫暖而又輕柔的光芒,看起來仿佛月色下的青竹隽影一般秀逸清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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