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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邱飛有夢游症，晉昕一直都有留意三分，即使接手照顧邱飛以來未曾發作亦是如此。所以當晚上出狀況的時候，晉昕要比旁人趕到的更早些。

當她聽見尖叫的聲音是從病院的後廚傳來心中已經有些預感，真正看見夢游中的邱飛時，晉昕心中也怵了片刻。

夜晚的後廚是不開燈的，即使是視力再好的人到了這裏也是雙眼一抹黑，竈臺上的藍色火苗有還不如沒有，它們幽幽靜靜的燃燒着，把清幽詭秘的陰影照射出來一些，投射在後廚的牆壁上放大數倍随着牆壁的夾角扭曲猶如魔鬼一般可怖。

那位尖叫的病人并非是看着夢游中的邱飛尖叫，而是對着投影的牆壁。

他雙眼瞪得極大，那雙眼睛因着恐懼，仿佛下一瞬間就會從眼眶裏跑出來。

對着影子尖叫的行為在旁人看來似乎有些讓人難以理解的好笑，但這位病人卻是發自內心的恐懼，通過他的表情和幾欲撕裂耳膜的尖叫都能夠真切的感受到他的恐懼還有想要逃離卻連腳步都無法挪動分毫的痛苦。

晉昕趕來的第一時間，在看了一眼于後廚中揮舞着菜刀将砧板剁的砰砰響的邱飛後，立刻跑到了這位尖叫的病人身旁。

在醫院呆了這些時日，不少病人晉昕都已認識。

尖叫的這個病人叫做陶華，平日裏膽小如鼠，對身邊發生的任何事情都會一驚一乍，今日也不知為何今日會跟在邱飛身後來了這裏。

晉昕過去一把捂住了陶華的眼睛不停在她的耳邊說：“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

不停的反反複複的念着，一直念到陶華能夠聽見她的聲音，一點點安靜下來。

即使如此，安靜下來的陶郝依舊渾身顫抖，細碎的哭腔在她的喉嚨中滾動，她緩緩轉過頭來借着微弱的光線看清了近在咫尺的晉昕，她聲音顫抖而微弱的喊了一聲：“昕姐姐？”

陶華的年齡要比晉昕大不少，可心裏年齡卻一直停留在了孩童時期，她在醫院裏不管見了誰，只要是不害怕的時候都會喊上一聲哥哥姐姐，大家也都用對待小朋友的和善态度對待她照顧她。

“哎，是我。”

晉昕應聲的同時，廚房裏的邱飛手起刀落，咚的一聲砍在砧板上發出比之前更大的聲音，吓得陶華再次驚叫一聲撲進了晉昕的懷裏把頭埋着雙手死命抱着晉昕渾身顫抖。

“不怕不怕，”晉昕安撫她，“昕姐姐很厲害的對不對？怪物不會傷害小華的，如果害怕的話就閉上眼睛，昕姐姐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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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昕在病人中的聲望挺高，也不知道是因為她坑過慕辰還是幫其他病人做了些小事情，亦或者是她身上天然的親和力，病人們大多都很喜歡她，陶華對晉昕還要多上三分崇拜——約莫是晉昕給她撿過風筝的關系。

有了晉昕的安撫陶華整個人看起來确實好了許多，只是依舊無法完全抑制心中的恐懼。

等到其他值班的醫生護士趕來，陶華也不願意松開抱着晉昕的手。

晉昕無奈，只得維持着被陶華僅僅擁抱的姿勢觀察後廚內的情況。

後廚裏面現在的情況可以用非常激烈來形容。

晉昕知道邱飛會夢游，也知道他的廚藝不錯，卻不知道邱飛是不是每次夢游都是這樣的場面。

雙手持刀大開大合，就跟電影裏演得一般，那些食材飛上天去幾道刀光閃過，再下來的時候已經被切好，刀面一翻，它們就去了自己該去的地方。

還有那些葷菜更是被壓着刀光連閃，讓人害怕邱飛一個不注意就會把自己的手指給削了，亦或将手裏的刀甩出去傷者旁人。

那些被飛快處理的食材在半空中飛過落到鍋中，邱飛就站在幾口鍋的旁邊同時颠勺翻炒，有時這些菜還會互相換鍋。

眼前的畫面簡直……不可思議……

只是他的手法過于利落，在切割那些動物肢體的時候，讓人忍不住生出一種仿佛自己的肢體正在被切割的奇怪感覺，令人心中發冷不敢逼近。

“這些……只有在電視電影裏才會看見吧？”有趕來的護士忍不住小聲說。

她的聲音不大，卻還是将看呆了的衆人“驚醒”過來，值班的胡醫生交代幾句想要讓其他護士将陶華帶走，可陶華就跟粘在了晉昕身上一樣不願離開。

不管旁人在她耳旁如何說話，她表現的就像是什麽都沒有聽見，身邊除了晉昕以外什麽人都沒有似的。

胡醫生和護士們對此都很無奈，最後胡醫生不得不讓晉昕帶着陶華回病房。

“不用擔心邱飛，他夢游的事情時不時就會發生，只是沒想到今天晚上陶華竟然一起跟了出來。”先前聽見陶華聲嘶力竭的尖叫還以為又出了什麽可怕的意外，如今知道只是虛驚一場大家都放松不少，“現在也不是靠近邱飛的時候，等他把想做的菜都做好自己就會回病房去，更何況這裏還有我們看着。”

胡醫生的話說服了晉昕，只是在晉昕帶着陶華離開的時候，她卻聽見之前說話的護士再次嘀咕道：“你們有沒有覺得今天邱飛夢游跟以前不太一樣？今天看起來好像在生氣一樣。”

聽着她說話的男護士好笑：“你都能從夢游的人身上看出在不在生氣了？”

好說話的護士争辯：“女人的第六感你懂不懂？我就是覺得今天的邱飛好像在生氣。”

“好好好，行行行，女人的第六感能夠解釋所有的事情，你覺得他在生氣就是在生氣吧。”男護士立刻妥協，可他嘴上妥協态度還是不覺得能從一個夢游的人身上看出什麽情緒來，直把好說話的那位護士給氣得不想理他。

後面他們又說了什麽晉昕就不知道了，她已經帶着陶華離開，往陶華的病房走去。

走得遠了醫生護士們的聲音漸漸消弭在夜色中，安靜的病院中除了草地中鳴叫的蟲聲以及個別電棒、燈泡接觸不良的刺啦聲外再也聽不見其他。

因為恐懼，陶華一直貼在晉昕的身邊，她的雙手牢牢抓住晉昕，仿佛這樣才能夠汲取到足夠前行的力量。

晉昕見她這麽害怕，還是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在半夜離開自己的房間跟着夢游的邱飛走了。

先前胡醫生用了不少功夫才讓陶華說出了“好奇”二字，晉昕卻并不這麽認為，陶華怎麽看都不像是随便會好奇的人，她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恐懼。

伴随着兩人混雜在一處的腳步聲，她們終于來到了陶華的病房前，在晉昕擡手想要握住門把手的時候，陶華一把抓住了她伸出去的那只手。

陶華用壓抑着恐懼的輕輕的聲音說：“不……不要打開……裏面有怪物……”

晉昕看着陶華，她從陶華的眼睛裏看見了真實的恐懼，于是她緩緩将手收了回來，順着陶華的話說：“都這麽晚了，怪物們不去休息嗎？你是因為房間裏有怪物才離開房間的嗎？”

陶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站在自己的病房門前，她似乎不知道該要怎麽辦。

她小心的看了自己病房兩眼，牢牢抓着晉昕往旁邊挪了幾步，這夜晚的精神病院明顯讓桃花緊張，好在她的身邊還有晉昕。

陶華小聲的問晉昕：“昕姐姐你知道辘轳首嗎？”

晉昕搖頭，事實上這個詞她還是第一次聽。

陶華靠近晉昕，用說着某種秘密的語調輕聲輕氣的說：“辘轳首是一種怪物，它在白天看起來只是普通的女人，可有時到了晚上身體睡着了，脖子就會伸得很長很長，它的頭會在夜裏到處游蕩，有時還會吃人肉喝人血。”

晉昕：“……你房間裏的怪物是辘轳首？”

陶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怪物，我就是感覺得到怪物在裏面。”

晉昕：“那你為什麽會說辘轳首呢？”

陶華用非常認真的眼神看着晉昕：“辘轳首在晚上會自己到處游蕩還做出可怕的事情，可到了白天醒來的女人卻一點兒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她還以為自己一夜安眠，昕姐姐你能明白嗎？我說這些只是想要告訴你，很多人的身上都有怪物，也可能自己會變成怪物。好比你我，清醒的我們怎麽能知道睡着時的我們是不是辘轳首呢？

“在這個怪物出現之前，我們也許連它是什麽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它會在什麽時候突然出現，出現後又會到哪裏去做些什麽，甚至可能連怪物的模樣都看不見……”陶華的聲音越來越小，她貼着晉昕小聲的說，“我的房間裏有怪物，我覺得它是從邱叔叔的身上跑出來的怪物，等邱叔叔醒來後，他根本不會知道自己把怪物放出來了。”

陶華害怕的如此真實，仿佛一門之隔的房間裏真的有一個巨大的怪物安靜的呆在裏面，晉昕一時間竟然不知該要如何接話：“……”

無法……反駁。

這樣的情況已經并非第一次出現，若她想要證明房間裏沒有怪物，首先她就要擁有能夠看見怪物的眼睛，可這世界要是沒有怪物，她又怎麽能夠“看見”怪物呢？若是能看見，就證明這世界真的有怪物。

若她想要證明自己不是“辘轳首”，除非她可以做到在沉睡的時候保持意識清醒，可有意識的時候又怎麽算是進入深度睡眠？難道要找一個人一輩子盯着自己睡覺嗎？亦或終年用監視器監視自己？

這樣的情況，着實……

晉昕放棄去想這些，她微微笑着握住陶華的手，“我們一起進去看看吧，不管怪物在不在，我都會保護你。也許我不一定能夠打敗怪物，但逃跑的話，還沒有幾個人能跑得過我。”

不管是短距離沖刺所需要的爆發力還是馬拉松需要的耐力，她不輸給任何人呢，負重一樣沒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可能都是辘轳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