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那男人是誰？（二更）

明清馳從未看過哪個人的眼睛如此透亮，而且又如此深邃的。他雖然是一個迂腐的讀書人，但依然能感覺到，眼前這個少年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讀書人都有氣節，這個我懂。可是，氣節這東西要掌握好，否則容易讓自己變得酸臭。我與公子第一次相見，只是一時好心，剛剛公子也未免太過激動了點。"佟非涼的語氣冷漠。

明清馳一拱手："這位公子，是我想多了。人就怕窮，人窮就怕別人看不起，所以剛剛我是有點過分了。"

佟非涼點點頭，這個明清馳和自己的記憶中一樣，雖然清高，人孤傲了一點，可是講理。

"書中有說，人窮志不短，你看了那麽多書，想必書中的道理比我懂得多。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有幾個是官宦子弟？所謂英雄不問出處，若是公子認為自己有朝一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又何必與池中的蝦米一般見識，耗費自己的精神呢？"

明清馳覺得眼前這個公子不和旁人一樣膚淺，但是還是苦笑了一下，目光有些空洞看向遠方，好似自言自語："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可惜，我取的這一瓢也覺得我窮。"

佟非涼嘆了口氣，世間萬物，問情為何物？這樣孤傲的男子恐怕心中也有一個打不開的解。

"再下葉執，京城人士，見過公子。"佟非涼隐去自己的姓名和身份，恐怕這個明清馳若是知道自己是個女子，一定不會與自己攀談。這樣的讀書人都比較迂腐。

"再下明清馳，見過葉執兄。"

"清馳兄看上去是個有故事的人，如今秋試在即，還願清馳兄以前程為重。"

明清馳淡淡笑了笑："參加秋試，對清馳來說，已經不是重要的事情。只是一個證明，證明自己真的是能給某個人幸福的人。"

佟非涼淡淡一笑："若是國家開恩科選人才，人人都抱着清馳兄這樣的想法，恐怕大周國也将必将落敗。若每個人都為自己心中的那份小情，而抛開了世間的大愛。恐怕整個龍靈大陸也遲早有一天會消失。剛剛清馳兄說，你只為那一瓢飲，可，是否想過，若是你取錯了這一瓢飲又該如何？"

明清馳又是一怔。

"當然國家大義，清馳兄一定比我懂得多。小弟今天見到清馳兄也是覺得有些眼緣，多說了幾句，還請清馳兄不要介懷。若是清馳兄不棄，還請哪天賞臉，讓小弟請清馳兄喝杯薄酒，我也正好将家兄的書籍拿給清馳兄。

明清馳本想推辭，他這個人最怕欠別人的人情。若不是簫叔讓他白天在青天藥蘆裏幫忙，他也不會寄居在簫叔這裏的。可是明清馳剛剛想要拒絕，就見佟非涼那雙透亮的眼睛中毫無一絲雜念，很是真誠。

明清馳終難拒絕，點了點頭："那就多謝執兄的美意了。"

佟非涼點點頭："三日之後，萬花樓見。"

說完，佟非涼一轉身，灑脫地離去了。留下明清馳一人納悶，這個葉執是哪家的公子呢？姓葉？這京城之中也沒有聽說過哪家姓葉的大戶啊，看這個葉執兄的談吐和穿着，也不是一般市井百姓的模樣啊。

第二天，吉時一到，佟佳悅就坐上了安逸王府派來的小花轎，被接到安逸王府之中。而，兩天後，安逸王和安逸王妃就啓程去了大啓國，并沒有帶佟佳悅去。

這天，佟非涼坐在屋子裏看書，殷若離走進來給佟非涼送這幾天探子的回報。

處理完正事，佟非涼問道："這幾天，龍婆好安靜啊，竟然都沒有看到她的人影兒？"

殷若離這才發現，确實，自己也有兩天沒有見到龍婆了。

正說着，屋子被打開了，一個陌生的老婆子一臉興奮地走了進來："丫頭，沒見我，你是不是也挺想我的啊？"

佟非涼不用猜也知道是龍婆喬裝的。一旁的殷若離指了指自己的臉，提醒着龍婆，龍婆這才想起來。

"哎喲，忘了摘去面具了，這次面具做的很成功，戴在臉上都沒有感覺的。"龍婆還是很興奮，"兩個丫頭，你們猜我這兩天去了哪裏？"

佟非涼不是個特別有情趣地人，看了一眼龍婆："佟佳悅出嫁也有兩天了。"

"你這丫頭，就不會裝一下自己猜不出來嗎？"

"呃……那你問我做什麽？"佟非涼表示不理解。

龍婆搖搖頭，不睬佟非涼了，可是繼續說下去："你們佟府很沒有意思，于是我就僞裝了一下，跟着佟佳悅去了安逸王府轉了一圈。老婆子也去看看王府是長個什麽樣子的！一看，唉，更沒意思。這個安逸王府也太清貧了吧！"

佟非涼笑了笑，軒轅澈對外的形象一向如此。

"不過，"龍婆婆眼睛一亮，"這個安逸王妃可是真有一套，你那個四妹妹恐怕如今後悔死了。第一天兩人就大戰一場，佟佳悅敗！第二天，佟佳悅又尋事兒，直接被安逸王妃罰了四十個嘴巴子，以及一頓大板子，如今人都躺在*上呢！這不，安逸王和安逸王妃遠行，這個佟佳悅都爬不起來送一送。這個安逸王好似還挺愛安逸王妃的，至始至終都沒有出過面，就讓人帶來一句話，一切事情由安逸王妃說的算。"

佟非涼莞爾，佟佳悅會這麽容易就認輸嗎？佟佳悅你可千萬別輕易就認輸了啊，否則也太令人失望了。

"香彤姑姑。"佟非涼大喊道。

香彤走了進來："怎麽了？"

"姑姑，你去三姨娘那裏，再帶些東西去一趟安逸王府吧。"

一屋子的人都狐疑地看着佟非涼，不知道她為了什麽。

"如今安逸王和安逸王妃出了遠門，佟佳悅是肯定回不了門了。安逸王他們什麽時候回來還不知道呢？咱們佟府也不能白白嫁個女兒過去，也不去瞧瞧的。你帶着三姨娘去瞧瞧佟佳悅，然後帶點吃的喝的，銀子的。怎麽說也是佟府的四姑娘嘛。"

香彤姑姑點點頭："還是二姑娘想的周全，奴婢這就去辦。"

香彤一走，龍婆婆眯着眼睛看着佟非涼："你這丫頭有這麽好心？難道是聽我說完，心疼起四妹妹來了？"

佟非涼看了一眼龍婆："我有那麽喜歡佟佳悅嗎？不過她好不容易嫁到王府裏去，不鬧個天翻地覆，人仰馬翻，怎麽配做佟家的姑娘？"

佟非涼笑地很精明，兩只眼睛眯成了兩條細縫。

"那你這是什麽意思？"

"三姨娘是省油的燈嗎？看到自家的姑娘，剛入府兩天就被打成那樣，還不要給自己的女兒出謀劃策？此刻的佟佳悅只是初進王府，還不習慣，需要一個人給她點精神支持去。等到她養精蓄銳以後，我想，輸還是會輸的，可是，安逸王府想安逸？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了！"

龍婆終于明白了，用手點了點佟非涼："你這丫頭！不然我陪着你嫁到某個大戶去，折騰折騰人去吧。"

哎喲，好久沒有整人玩了，龍婆婆好技癢啊！

"呃……我倒是覺得可以的，就是不知道你們家堂主同不同意？"

殷若離好笑地看着龍婆婆，龍婆婆還真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我看懸！"

哎呀，忘了還有軒轅旭這個小子了，若是自己把他正牌妻子拐到別人家去整人玩了，這個小子可能不會太樂意。唉，真是個不讨喜的孩子啊。龍婆婆第一次讨厭了一下軒轅旭。若是被軒轅旭知道，恐怕要吐血，更加會後悔把龍婆婆放在佟府裏的。

因為之後，龍婆婆還真是這麽幹了一次！後話，後話。

晚膳過後，佟非涼陪着冉夫人在屋子閑聊。

香彤這才趕了回來，一進屋就搖頭："唉，四姑娘這次恐怕是真知道教訓了。"

佟非涼心中暗想，知道教訓？那就不是佟佳悅了，狗屎改不了吃屎的，這丫頭一定會找機會就去挑戰軒轅澈的極限的。

"怎麽了？"還什麽都不知道的冉夫人問道。

香彤姑姑喝了口茶，冉夫人示意她坐下，香彤尋了座，這才說道："四姑娘被打地很慘，奴婢聽身邊陪嫁過去的老婆子說，安逸王妃下令打，安逸王都不攔着。其實也是咱們四姑娘性子太好強了。唉。事情也是小事，哪家院子裏沒有發生過啊？"

"四姑娘嫁進去第一天，安逸王妃就說自己頭疼，不讓安逸王去四姑娘的院子。恐怕也是安逸王自己也不樂意去，聽說喜帕都沒去給摘掉，四姑娘又不樂意了，就去安逸王妃的院子口鬧，連兩個主子都沒有見到，被安逸王妃院子裏的小丫鬟給臊了一頓。小丫鬟嘴也厲，在院子門口就罵道，哪有自己摘喜帕子的新嫁娘？自己也不端端自己的身份，跑來和大啓國的公主，安逸府中的夫人來吵鬧？無奈，四姑娘只好又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去。第二天一早，索性也不去給安逸王妃請安。安逸王妃命人讓老媽子把四姑娘架了過去，說安逸王府裏必須是皇家的規矩，不允許任何不上檔次的人侮了規矩。四姑娘哪能兩天都被人羞辱，就又和安逸王妃吵了起來。人家王妃才不和她吵呢，直接打了四十個耳瓜子，以及一頓大板子，讓回院子裏閉門思過去。四姑娘被擡出去前，人家安逸王妃丢了一句話，想清楚自己的身份，在佟家也不過是個姨娘的種。"

冉夫人聽完，吸了口氣："沒想到，這個大啓國小公主看上去年紀小小的，竟然這般厲害。"

心知肚明的佟非涼笑了笑，那是啊，歐陽爾岚可是風/塵出身，雖然身價高，也不常見人，可是什麽場面是她沒有見過的？

"三姨娘怎麽說？"冉夫人追問道。

"三姨娘一見到四姑娘被打成那樣，臉都紅腫了，立刻撲到了四姑娘的身上，大哭了起來。等四姑娘醒了過來，看到自己的姨娘，兩人就抱頭痛哭。可是後來，兩個人的臉色都改變了，也讓奴婢先出去，說兩人想母女二人說會兒話。一說就是一下午啊，奴婢就和院子裏的老婆子打聽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

"母親，放心吧，咱們家四姑娘也不是個省心的人，恐怕是初來乍到，還不太熟悉皇家的規矩，等她摸索清楚了，自然會反擊的，以後不會随便就吃了這麽大的虧的。"

冉夫人看了佟非涼一眼，點點頭："也管不了她了，這孩子，活了這麽大，被教訓了多少次，都不願收斂自己的脾氣，自己硬要嫁到安逸王府去，将來的路她就自己走吧，好壞都由不得了別人了！"

佟佳悅鬧吧，可命地鬧吧，佟非涼心中到是很高興。無論是佟佳悅被打，還是安逸王府将要失去的安逸。

與明清馳三日之約，轉眼就到，佟非涼拿着自己為明清馳準備的書籍，換了一身男子的打扮就出了佟府。剛剛到了萬花樓附近，遠遠就看到明清馳在萬花樓旁打轉，猶豫自己到底該不該進去。

這個迂腐的讀書人，佟非涼好笑地搖搖頭。

大老遠的，佟非涼就大喊道："明兄，來的好早，小弟晚了。"

"不晚不晚，我也剛到，葉兄好！"明清馳拱拱手和佟非涼打招呼。

"走吧，咱們進去聊。"

明清馳也不再猶豫就跟着此刻叫"葉執"的佟非涼走了進去，去了佟非涼定好的雅房。

"這些書，看看明兄是否滿意？"

明清馳接過書籍，走馬觀花地翻看着，一直點頭："非常好，非常好！看來葉兄也是個好讀書之人啊。為何不考秋試？"

葉執笑了一下："一來年輕尚小，二來報效國家，走秋試這條路，并非葉執所想。君子讀書又為何非要中得狀元才有意義？"

明清馳眼中閃過一個羨慕的神色："清馳佩服葉兄的胸襟，只可惜，若是不走秋試這條路，我們這些貧寒子弟又如何能出人頭地。清馳不像葉兄，家中闊綽啊。"

明清馳苦惱地飲盡一杯酒。

葉執笑了笑："那簫大夫就不是貧寒子弟了？如今還能救死扶傷呢，這就不算是出人頭地了？小弟不是否定明兄的一番抱負，只是覺得明兄的性格太過清高，恐怕就算中了狀元，也很難在官場中吃得開。再說更深一層，官場更加的黑暗，明兄以為官場中的油水就那麽好撈嗎？"

明清馳瞳孔一縮，這個葉執句句說到自己的心坎之中，他何曾不擔心自己不懂得這官場之道呢？學醫？明清馳的心稍稍有些搖擺。這些日子，他在青天藥蘆，确實很開心，每天和簫叔救那麽多的病人，自己的心情都會好很多，也覺得是件有意義的事情。可是，這算出人頭地嗎？

看着明清馳眼神中的變化，佟非涼心中暗喜，這個男人心動了。讀書人最怕自己被別人所控，既然話已經說到這裏了，她相信這個明清馳會自己去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麽的。

"唉，明兄，你就不用這樣眉頭深鎖了，小弟也只不過随便說說。只是小弟從小性格灑脫，一直覺得出人頭地，是看自己內心的滿足度，而非世人的眼光。有些與世間法則格格不入，還請明兄不要見怪。"

"不，賢弟一席話，讓我這個做兄長的都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不管今後如何，為兄先敬你一杯。我明清馳一向朋友不多，能結識葉執兄這種有思想的朋友，深感榮幸！"

明清馳說完，先幹為敬了。

佟非涼也笑着一飲而盡，希望将來和這個明清馳是友不是敵。

佟非涼又用葉執的身份和明清馳兩人談古說今起來，期間，兩人還對對詩，明清馳一時之間，以為自己尋得了一個至交！

"賢弟的才學，為兄佩服，說實話，你這樣的才學去考秋試，必然高中！不如你去試試，雖然賢弟志不在此，可是試試自己的水平，不也挺好？"

佟非涼眼前一亮，是個好主意啊，若是自己也去參加秋試，還考贏了佟傾川，豈不是要把佟姚氏和姚太夫人那群人氣個半死！

"好啊，那不如我明兄一起去考，誰贏了，誰請一杯清酒，如何？"

"妙哉！妙哉！"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幾近傍晚，明清馳都有些不舍，難得有一個這麽聊得來的朋友。

佟非涼淡淡一笑："明兄，來日方長嘛！"

"好！那如何找到葉兄？"

佟非涼不假思索地将軒轅旭的別院地址報了出來。

兩人這才在萬花樓門口惜別。

明清馳走遠，佟非涼才轉身向反方向離開，沒走幾步路，就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拉到了後巷。

"說，那個男人是誰？"佟非涼一擡頭，心中一陣激動，軒轅旭從應天宮回來了。可是此刻的軒轅旭可沒有半點重逢的喜悅，這丫頭剛剛和誰喝酒呢，這一身的酒味。

"你回來啦。"佟非涼笑容滿面！

"那小子是誰？"軒轅旭臉黑地不能再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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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五千，時間好趕，感謝大家支持，看看能不能審核出來，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