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五十八
豐玥被關進某一洞窟,房內擺設一覽無遺,就一卷席子,鋪在由爛泥随便堆砌而成的床鋪上。
獄卒關上鐵門的一瞬間,豐玥确定自己看見泥塊從洞頂簌簌落下,砸到席子上。
她望着爛泥裸露的牆壁,把席子拎起來抖了抖。氣苦,早知道剛才就坡下驢,直接跟平等王把不平等條約簽了,給他做牛做馬好了。
事實無數次證明:硬氣是一時的,之後有漫長的時間供人後悔。
豐玥發現自己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典範。
然而事已至此,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跳。
豐玥看了眼破爛毛邊的竹席子,安慰自己說,人啊,要多做舒适區之外的事。眼一閉躺了下來,強迫自己不去想頭下的硬土地。
她的思緒亂飛,想起九十二號,惠明送給她的毛衣和牛仔褲晾在她房間的露臺上,小至一定已經給收了起來,再次穿上會有洗衣液的味道。惠明跟她共用的洗衣液,共用的味道。
那顆傻兮兮的紅心她給供了起來,每次看到心情都莫名愉快,也會一剎間變得柔軟。
她撫上自己的手腕,握着那一小簇陽火。她戴着這一枚陽火很多年了,幾乎成為了某種符號,某種信仰。
沒有手機也沒有工作,豐玥竟然在地獄裏偷來了半日閑。可惜事與願違,對惠明焦慮擔憂加上無聊,讓她的這個下午過得長日漫漫,我心寂寞。
第一次知道能憋出病來這句話沒有運用誇張的修辭手法。
好容易等到了黃昏,一個獄卒——就是下午摸了她的臉一把,試圖吃她豆腐那個男相女鬼——來送飯。
鬼不用吃飯,吸食香火就可以,但吃飯這種儀式感做人的時候不可或缺,當了鬼為了保持人的體面,也吃。他們運用鬼才式智慧,把香火做成了各種各樣的食物。
獄卒手裏拿着一個盤子,從鐵門下面的老鼠洞大小的小門裏遞進來。盤子裏一坨黑乎乎的東西,豐玥看了一眼就完全夠了。
在地獄,不言而明地默認了罪犯最低層次的溫飽需求不應該得到滿足。
獄卒蹲在外面,對豐玥招手,“過來領飯。”
豐玥看着她臉上那小孩巴掌大的紅斑,幫她取了個名字,紅臉。紅臉叫她過去一看就沒安好心,她算算時間,反正快黃昏了,就把自己從席子上挪開,走到鐵門前,蹲下來去拿盤子,紅臉疾如閃電捏住了她的腕子。
豐玥沒動,紅臉還當她吓呆了,非常滿意她的反應,把她的手捏住就往自己衣服裏送。
豐玥明明記得自己在第二層地獄,到達女犯牢房前路過了無數間關押着男犯的牢籠,這個紅臉怎麽還非要從她身上獲得欲望的滿足呢。
只能說各花入各眼,她大概就好這一口。
紅臉還沒反應過來,豐玥手已經縮了回去,拉下送飯窗口的閘門,坐回席子上去了。
紅臉呆滞着向下看,自己身上的紅袍衣衫被劃開巨大一條口子,整個身體都快端出去給人看了。
好在也沒別的鬼,她趕忙把撕開的那一片好好遮起,灰溜溜跑了。媽的看走眼了,這個小姑娘深藏不露。
豐玥看她狼狽離場,笑死了,這鬼是真的打錯注意了。
忽然她感覺到輕微的顫動,像遙遠某處在地震,這是鬼門開了,鬼城的夜晚到來了。
她走到鐵門前看向外面,油燈已然亮起,鎖鏈響動的聲音析析索索。好想就在一剎那間,她看到所有牢房的門都被打開,罪鬼一個一個走出洞窟。
豐玥皺眉,這是到了放風時間嗎?然後她看出不對勁,頭皮發緊。
所有的罪鬼看起來像喪屍一樣,眼神空洞,齊齊朝某個方向走去,沒有任何來自外界的指引。
就好像他們睡夢之中聽見了什麽聲音,朝聖一樣循着那個聲音走去。
豐玥拿出剛從紅臉身上掏來的鑰匙,開了自己的洞門,跟着鬼群一路向下走去。
群鬼浩浩蕩蕩碾過螺旋形石階,然後有的停留在某層,有的繼續向下,豐玥跟緊一個挺美麗的小女鬼,一路向下到第九層,一晃眼小女鬼就不見了,豐玥登時抓了瞎。
這一層像個古希臘的劇場,石椅石凳紮根在土地上,漏鬥中空的地方鋪織着一張網,密密布滿了懸空的圓,網上面架着一個黑乎乎的大而無當的盆狀物。
豐玥迷茫地看着空空的劇場,這些鬼竟可以自由走動,這是什麽監獄管理手段,簡直聞所未聞。
她聽見四面八方湧來對話的聲音,立刻閃身躲到一根石柱背後,不到兩分鐘,這一層的所有石椅石凳上坐滿了鬼,穿同樣的黑袍,遮着臉。
豐玥找了個位子坐下,把自己的帽兜戴上,完美跟其他的鬼融為一體,毫無違和感。
——嘩!
烈火從網上面的盆之中轟然吐出。饒是豐玥對假裝淡定這項業務非常在行,也不禁變色。
豐玥望着在那個盆狀物中扭動跳舞的裸身男女,忽然明白這是一場什麽表演了。曾經的上刀山下油鍋,十八層地獄刑罰被一一廢除,她所在的這一層是油鍋地獄,而那個盆是油鍋。
這是一場大型的cosplay,cos的是下油鍋的場面,經過了某種藝術層面的加工,成了一場極端令人壓抑的現代舞表演。
她現在知道為什麽平等王要留着那些罪鬼了,一轉眼,他們變了身份。她只看着眼前這一層就知道所有的風景,所有那些罪鬼,都成為了為來往賓客進行表演的演員,或者玩偶。
豐玥望着舞臺上掙紮扭動,痛苦萬狀的那些罪鬼,包括她跟着下來的小美女,身上塗滿了黑色的燃料,在火光之下擺動肢體。
定格的姿勢,他們的胳膊向外伸出,呈求救姿态。
掌聲雷動,一個虛假而詭異而荒誕的夜開始了。
這個是豐玥審美範圍之外的藝術形式,而很快,她就發現整個地獄,根本就是她想象力之外的事。
她無論如何沒有想到,豐都城最大的銷金窟,竟然在地獄。
尋歡作樂的聲音,銀錢叮當,酒水琳琅,女孩子穿着清涼,上演追逐和被追逐的戲碼。
大批量男性罪鬼,陪着年邁的在豐都城地位崇高的女鬼,給她們她們想要的一切。
豐玥從第九層一路向下到底層,只覺得滿眼都是最原始的欲望,看得她眼花缭亂。
最後一層,她看到一場自我毀滅的戲碼。一些穿着禮服一樣的體面鬼,手裏握着香槟,圍攏在一個男鬼周圍。
男鬼在自己身上制造傷口,他下場之後,一個柔弱的女孩子成為中心,她胸前挂着一個牌子,寫:“做你想對我做的任何事。”
豐玥站在鬼群外圍,望着那些拿着香槟的鬼。他們衣着各異,但是均在頭上戴着一個黑色面紗,擋住面容。
他們望着那個女孩子——她嬌嫩柔弱,像一朵很容易折斷的白色山茶——一開始有一些猶豫,然而那種柔弱,激起了他們想要将之折斷的欲望。
于是先是一杯香槟潑上去,女孩子目視前方,無動于衷。
然後一個巴掌。
然後有鬼扯開她的衣衫。
然後有鬼開始大把地揪下她的頭發。
豐玥望着竊竊私語,躍躍欲試的鬼民,感覺到氣氛明顯騷動。周圍溢滿了興奮的空氣。
她看着那個站在中心,無論別的鬼對她做什麽,都沒有任何表情和回應的小女鬼,心裏升起一股惡寒。
臉頰被刀劃破的潔白少女,被撕破了體面的外衣對一個至柔至美的女孩子極盡折磨的鬼衆包圍。
豐玥幾乎惡心起來。
她手裏幽藍一簇火光,當中一只匕首一瞬成型,她盯着鬼衆,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
“小丫頭!”忽然她的手腕被大力捏住,她悚然清醒。
“別亂動。”抓着她手的鬼說。
是鬼眼,他穿一套黑色西服,戴着面罩,抓住豐玥,說:“走。”
豐玥回頭看那個被破壞的女鬼,她微微擡了擡眼皮,跟豐玥對視。眼神空洞,但是隐隐含着一絲笑意,詭異的笑。
“他們在幹什麽?”豐玥摘了兜帽,大口呼吸,對鬼眼說。
鬼眼搖搖頭,嘆口氣,“滿足欲望。”
“什麽欲望?破壞欲?惡欲?”
“歡迎來到天上人間。”
“天上人間?”豐玥眉頭緊鎖。
“你不知道,這是平等王那個變态建立的一個游樂場,他的宗旨是,這裏可以給你你所想要的一切。”
“我他媽……”豐玥真的是夠了,平等王這哥們長了一個什麽樣的腦回路啊。重要的是,這地方生意竟然如此爆棚,可見他分明是提供了一種滿足了很大部分群體需求的服務。
鬼眼說:“所有的鬼,只要保留了人性,就有連自己都不知道的罪惡的種子,等待被澆灌。包括你剛才,你是想去救那個女孩子,那其實是滿足你所謂的正義的欲望。在地獄要十二分小心,不然你會非常輕易掉進去,然後再也爬不上來。
“這才是平等王送你的第一個禮物。”
作者有話要說: Abramovi在那不勒斯表演的《節奏0》行為藝術,可以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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