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風雨客棧狐假虎威,煙花青樓甕中捉鼈

話說東海沿海,水兵兵力分散,其調度指揮之處落座于一處名為豐南的縣城。忠慧王此回出海征讨海盜,自然要到豐南去,調令部署了海軍,再一并出海。

從京城到豐南縣,大約需要三日腳程,忠慧王一行快馬輕騎,本不消兩日便可抵達,只是忠慧王心想着需許多留些時日給建元王安排布置,又不想急着完勝回去就要面對那位趙姑娘,便有意放滿了行軍速度。

君合雖想快些抵達豐南,速戰速決,以免炜衡挂心,但也怕時間不足,晴雲之事未必順利,況且自己頭一次出京城,一路向東南而行,所行所見皆與平日不同,不免對有種大開眼界之感,便也有些流連忘返。

然而在這流連之間,君合卻明顯察覺到了一絲不安,恍惚之間似乎有人在暗處盯着他們。因一路所行除了村鎮便多是官道,偶有順路或逆行而來的,也都遠遠地躲着這官兵車馬,他卻明顯感覺到有人在他們身後幾裏的地方不緊不慢的跟着。而車馬進入郊外山林時,偏偏又被林立的樹木遮蔽了視線,行軍踏木之聲又幹擾了後頭的動靜,實難察覺究竟有沒有人。君合心中不免懷疑是金杜的眼線,因而便愈發小心謹慎。

馬隊行了一日,日落之時抵達一處小鎮,按行軍的道理,合該繼續前進,午夜時安營露宿兩個時辰再繼續趕路的,忠慧王卻下令揀了個客棧入住,休息一夜再上路,随性的輕騎自然樂得輕松,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客棧,十來匹馬嘶鳴着進了馬棚,唬得客棧裏的客人屁股尿流的跑了。

君合失笑道:“我們是兵,又不是匪,跑什麽呢?”

忠慧王搖了搖頭道:“須知當今兵卻比匪更可怕了。”

随行的人要了客房,忠慧王與君合的房間位于二樓正中,自然是天字號,只是這鄉下小鎮,縱然牌子上挂個天字,裏頭仍舊是簡陋不堪,便是王府的柴房也比這裏寬敞亮堂些。

君合自然不在意這些,忠慧王卻竟也不放在心上,因他當日北上征赤之時,月餘安營于戰地,而今能有個客房住已是極好的了,便不以為意,進屋解了外衣歪在床上休憩。

弗一躺下,尚未睡去,君合便便于門外輕輕叩門,忠慧王唬了一跳,只得坐起身叫他進來。

君合推門而入,見忠慧王已解了外衣,神色有些迷茫,便笑道:“王爺這便打算歇息了?連晚飯也不吃?”

忠慧王道:“騎了一天的馬,乏得很。”

君合道:“我們才一入城,便有人通報了本地縣令,現今人正在樓下大堂候着。”

忠慧王揉一揉太陽道:“你去打發了他罷,左右明日我們便走了,我也懶怠見什麽縣令。”

君合點點頭,又道:“王爺可覺察了這一路上有人跟蹤?”

“跟蹤?”忠慧王吃了一驚,搖頭道:“未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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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合心中尴尬,因他所感,跟蹤之人似乎并未刻意隐匿收斂,他以為以忠慧王的功夫也該探得出來,只是有所按捺罷了,卻未料他當真是毫無察覺。

因這一頓,忠慧王便明白過來,笑道:“功夫又落下了,對外哄人說你是門客,卻竟忘了你實際是我小師父來着,回去也該重新拾起來了。”

君合微笑颔首,繼續道:“就我所察,跟蹤之人似乎單槍匹馬,自我們從京城出來之後便一路尾随,此刻也該進城來了。”

忠慧王眉頭微蹙,道:“誰會派人來盯着我?我自問已經十分低調,從不樹敵的。”

君合道:“會不會是金杜?”

忠慧王搖頭道:“沒理由,他既已為趙侍郎做媒,我也應承了,這便是拉了一道戰線的,為何又要盯着我?”

君合心想:未必是來尋你的,說不準是來問我話的也未可知。便道:“既如此,我便叫縣令去查一查,我也問一問,再來回王爺。”

忠慧王颔首道:“也可。”說罷又囑咐道:“與他們說話不必太客氣。”

君合俯首稱是,推出客房,回首朝樓下一看,見兩人正于大堂之中正襟危坐,面前放着的茶水幽幽的冒着熱氣,四周卻一個人也無,連先前的跑堂和賬房也都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外頭更是不知何時飄來了一片烏雲,此刻已起了風,吹得堂中更顯陰郁,君合心中好笑:當真是像土匪來了一樣。

他抽出一把折扇,理了理衣發,學着建元王的舉止氣度悠悠然下了樓梯,堂上兩人聽見動靜,連忙起身,朝着君合行禮道:“夏先生。”

君合忙笑着回了一禮道:“不敢不敢,我一介布衣,怎能受父母官之禮。”

他看着這兩人,那身着縣令官袍的,已有四十歲的年紀,身形有些臃腫,眉目倒還算和善,額頭微微的沁出汗珠,可見心中緊張的很。旁邊師爺打扮的,也有三十歲的模樣,身形瘦削,眼神有些木讷,全無精明的神色。

縣令前輩笑道:“夏先生取笑了,下官一個小小的縣令,怎敢與夏先生齊肩。”

君合颔首微笑,縣令忙伸手請君合落座,又喊人倒茶,跑堂的這才從後廚轉出來,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桌前,給君合倒了茶,又将縣令與師爺尚未冷掉的茶潑掉,重新斟了兩杯,然後便一溜煙倒退着又跑沒影了。

君合輕搖着折扇,并不飲茶,縣令與師爺見他不動,自然也不敢舉杯。三人便靜靜的坐了一陣,雨已伴着風嘩啦啦的落了下來,縣令才開口道:“王爺他……”

君合笑了笑,答道:“王爺身子乏了,已經歇息了。”

縣令忙道:“是,是,一路奔波,是該早些歇着。”說罷讓了一讓,谄笑道:“夏先生請用茶,只是莫嫌棄咱們這窮鄉僻壤的沒得好茶好水。”

君合微笑舉杯飲了一口,又緩緩放下,沒有接話。

“呃……王爺這回出海剿匪,咱們地方小城并未接到通知,因而未曾迎接,還請王爺勿怪。”縣令戰戰兢兢道。

君合笑道:“讨賊之事前日才定下來,自然話不會這麽快傳過來。況且我們一路而來,只是恰巧日落時到了這裏,便進城來歇息一夜,因而也未打算禀告縣令大人,不想還是驚動您了。”

縣令忙道:“哪裏哪裏,王爺到我們這裏,合該下官是要招待的,只是咱們鎮上也就只有這一間客棧,怕是委屈王爺了。”

君合道:“忠慧王為人不拘小節、豪爽耿直,自不在意這些,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明日天一亮我們便繼續趕路了。”

縣令道:“明日下官一定親來送王爺出城。”

君合擺手道:“這倒不必,只是有一事倒也煩勞大人一趟。”

縣令忙道:“先生請講,下官一定辦到。”

君合道:“還請大人查一查,今日除了我們一行外,還有什麽外地人也進了城住下,查清楚了派人告知我一聲,我們自有主張。”

縣令聽罷便對師爺道:“快些去查!”

師爺讷讷道:“可是鎮上只有這一家客棧,王爺包了圓,哪還有人會進城住下呢……”

縣令踢了他一腳罵道:“除了客棧你就不會查一查人家裏有沒有投宿的嗎!”

師爺揉了揉腿又說:“哪怎麽查的完……”

話未說完,君合便站起身道:“若查不出便罷了,有勞。”說罷轉身就走,急的縣令在後頭喊:“一定查到,一定查到!”說完外頭一道白光閃過,轟隆隆的響起了雷聲。

用過晚膳,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縣令果然查到了,今日只有一人在馬隊進城後也跟着進了城,只是并未投宿任何一家,在一個酒館吃了點晚飯之後,便進了鎮上的妓院,沒再出來。

縣令說完問道:“可需要下官叫人去把這人帶來?現今衙門的人在門口守着呢。”

君合道:“将他們撤了,我親自去看看。”

說罷,便跟着縣令一路到了那妓院門口,雷雨停得快,只剩地上一窪一窪的積水,天已複又晴了,繁星滿布。君合立在門口一看,匾額上書着“萬紅苑”三字,可院落也不過就和他們住的客棧大小差不多,心中笑道:這樣一個小妓館也敢叫萬紅?這樣一個小鎮竟也能開起個妓院?

君合吩咐縣令帶着他的人撤了,自己邁步進了萬紅苑中,不出他的所料,這妓院之中也是一樣的樸素簡陋,縱然鋪天蓋地的挂了些鮮豔奪目的綢緞绫羅,卻也是一看就是廉價的布料,連□□們的妝發都透着鄉土的氣息。

見有客來,老鸨忙貼上來,打量了一番君合衣着,谄媚道:“嗳喲喲,這位公子是外地來的吧,沒見過呀!”

君合道:“媽媽,我是和朋友一起來的,方才吃酒拌了幾句嘴,聽人說看見他上這來了,不知您看見沒有?”說着便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塞到老鸨手上。

老鸨一見錢頓時眉開眼笑,道:“有!有!那位公子就在裏頭,我帶您進去!”

君合便笑着跟在老鸨後頭走在,老鸨還不斷的回頭打量君合,口中說着:“那位公子點了我們店裏今天新來的丫頭,您還不也點一位?”

君合笑道:“等我先見着他,這事不急。”

老鸨嘿嘿笑道:“要說您長得這麽俊的公子來我們萬紅苑,我都不好意思收您的銀子呢!到啦!”說着停下腳步,叩了叩門,喊道:“玲玲!開開門兒!”

君合耳朵一動,聽着裏頭一陣手忙腳亂,一個女子的聲音回道:“什麽事呀媽媽?我正在伺候客人呢!”

老鸨聽了,轉頭對君合笑道:“您看,這會兒進去也不方便,要不您也點一位,在旁邊這間?過會兒完事了再說?”

君合眼珠一轉,道:“他們進去多久了?我朋友付了幾個時辰的銀子?”

老鸨笑道:“他是付了過夜錢的。”

君合眉毛一挑,擡手推了推門,感覺到門從裏頭反鎖了,便又摸出了一錠銀子遞與老鸨,老鸨笑得合不攏嘴:“這是怎麽說?”

君合微微一笑:“給你修門用的。”

“修門?”

話音未落,君合一掌震開了門,唬得裏頭的人尖叫起來,未知屋內藏着何人,且看下回:真女俠拔劍刺門客,僞君子揮金救弱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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