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心不甘細作複受信,意難平遺屬初得識
“我母妃遇刺的事,你知不知情?”
君合張了張口,又定了定心神,誠實答道:“知情。”
忠慧王在水中緩緩握緊了圈,咬牙道:“是誰?”
“金杜。”
是了,縱然是炜衡行兇,可他不過是奉金杜之命行事。
忠慧王有一瞬間失神,而後怒得青筋暴起,狠狠地錘了池水一下,水花四濺,低聲道:“果然……我礙了他聯合通敵謀反之計,他便害了我母妃來報複警告我!”
君合心中想道,金杜也未必全然是為了報複警告,當日容氏母憑子貴賜號賢妃,皇後一派勢力大盛,除掉賢妃也是為了打擊皇後、為蘭妃等上位鋪路——不過此刻他自然不能與忠慧王講這樣的話,不然只會将他複雜的身份暴露的更多。
忠慧王喘了一陣粗氣,忽又擡頭問道:“六叔奉旨暗查母妃一事,他也知道是金杜?”
君合猶豫片刻,答道:“知道。”
忠慧王聽罷冷笑兩聲,笑着笑着忽然仰天大笑起來,君合靜靜地聽着他狂笑,一言不發。
“沒想到……沒想到……我身邊的人……竟無一個可信的!”
君合低頭不語,他深知此刻多說一句便是多錯一句。
忠慧王發作一番後,無語地閉上雙目,再次緩緩地沉靜下來。
君合仍只是低頭立在水中,不敢輕舉妄動,眼睛盯着自己在水光中光影閃動的雙腳,耳邊聽着的都是外頭衛兵們的喧嘩之聲。
不知過了多久,忠慧王緩緩開口道:“穿衣。”
君合愣了愣,擡頭看忠慧王,忠慧王已看向他,重複道:“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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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合連忙跨步走出池水,取了浴巾給忠慧王擦幹身體,又服侍他穿上了中衣,身上的溫水一點點的蒸發,惹得君合忍不住有些發顫。
忠慧王待衣裳穿好,看着仍只着一件亵褲瑟瑟發抖的君合,輕嘆了一口氣,道:“當日我叫你随我出宮你不肯,後來從六叔手上把你接來,到頭來又是一場設計。縱然你欺我瞞我,卻也不過是身不由己。在我身邊這些時日,我也知你是盡心竭力的。這回美人島之事,更是害你受了大辱,這也是我的疏忽。
“所謂用人不疑,偏偏你又不肯說明白你的身份幾何。我看中的是你的心智才幹與功夫品性,我也不願意就此少了一只左右手。
“過往種種,我不計較,自今日起,你一心一意追随我,可也?”
君合聽了,慌忙跪下,心中卻無比糾結。
忠慧王待他與旁人不同,真心實意将他視作得力幹将,就算知道他身份可疑,仍肯說出這樣的話,實在令他動容。因此他更不願嘴上應承着他,私下卻再去辦陽奉陰違之事。惟因他早就打定主意,想在金杜發動政變之時,盡全力将他想保全之人救出宮中,而後便與炜衡遠離這是非之地。所以若此刻答應了忠慧王,難免将來又要違背諾言。
忠慧王見君合跪在面前,卻又不開口答話,便道:“你說你不是六叔的人,又為何不肯應我?”
君合思忖良久,道:“王爺……君合不願再欺瞞王爺,君合願意追随王爺,幫襯王爺,只是……不能保證能一輩子跟在王爺身邊。”
“何意?”
“王爺也知道金杜謀反,君合只想護全王爺以及宮中的友人,不被謀反之事波及……待此事平息後,君合便打算離開京城了。”
“離開京城?”忠慧王挑了挑眉,“以你的才幹,若不報效朝廷,實在暴殄天物。”
君合苦笑道:“天下才人甚多,君合有愧,不過有幸得王爺賞識罷了。這宮中權政紛争,實在不是君合所求。若王爺肯信君合,願意在事成之後放君合離開,君合定不負王爺所托。”
君合說罷,重重的在地上叩了幾個頭,而後定定的看着眼前水窪中自己的倒影,良久,聽到忠慧王道:“好,我信你。”
久焰島離豐南不遠,忠慧王一行休息一夜後,第二日出海不過兩個時辰就回到了大陸,君合腳踩上堅實的土地那一刻心中才徹底松快了許多,自上回踏船而去至今歸來不過半月,此間遭遇與變故卻是始料未及的。
忠慧王當日返回仙子島得知君合被俘後縱然心焦,卻也相信以他的本事定能如計劃實施,因此便令水師皆候在仙子島等候信號。不了兩日過去仍無動靜,他也不免心慌起來,又兼趙岫芩在一旁哭鬧,嚷嚷着君合為救她落得生死不明,不論如何也要把他救回來,惹得他更加不安。
于是第三日,在與胡融飛商議一番後,決定繼續按原計劃,所有船只向八面出發,繼續覆蓋式搜索,結果隔了一日返回時又少了一艘,那一艘便是被海上三爺的人劫了去。那一船水軍按捺着到了三爺的島上,立刻放出信號彈大殺四方。忠慧王見了信號,急命全軍出海,然而方一令下,又見到了君合發出的信號,便知這海上不止一處賊窩,于是命胡融飛領了一半的人去第一處,自己領了一半去第二處。
兩處匪窟皆被剿滅,并得了海上七處海盜窩點、兵力等等諸多信息,兩撥水師又在美人島會合碰面,忠慧王将兵力安排全權交給了胡融飛,又親自回豐南去再撥兵力。
那一群海盜本就是烏合之衆,概因張白龍得了資助,從沙陽淘換到了一批西洋火|槍,威逼利誘着收服了海上大大小小的勢力。三爺島上信號彈一發,海盜們原想過去支援,卻未料緊接着七爺處也發了一支,他們自然知道官兵正在全面圍剿,此刻哪還顧得上他人,紛紛各自逃命去了。
胡融飛按照據點一個個追去,大多人去樓空,卻救出了不少尚未賣去沙陽艾顯的人質俘虜。而逃出去的海盜也紛紛在航道上與水師軍船狹路相逢,失了士氣後不過勉強抵抗一番便死的死、降的降。
忠慧王帶着新調來的的兵力再次出海後正逢着與胡融飛交戰的張白龍一夥,縱然他們身上有西洋火|槍,卻終究是寡不敵衆,只是令人未料的是,戰敗之時張白龍竟引爆了船體裏藏着的黑|火藥,要與水師同歸于盡,不少上船作戰的水軍都在火焰和爆炸中喪命,忠慧王亦被熱浪灼傷了眼,而張白龍和他的手下卻無一生還。
君合回到豐南之後聽從忠慧王的安排沒有再出海,岫芩也被忠慧王下令死死的看住不準跟出去。
忠慧王出海後,君合便悄悄地安排人去查萬永新的母親與龐中策的妹妹,不出半日便有了消息,萬永新的母親在得知萬永新遭遇海盜之後生了一場大病,村裏的親戚幫忙請了大夫,卻也基本花光了僅有的積蓄。身體略略恢複一些後,她便又強打起精神去做活謀生,靠着親戚的接濟,現今勉強維持着。
君合聽罷,取了五百兩銀票去尋了豐南縣令,那縣令一見銀票慌得連連倒退擺手,口中說着:“先生使不得使不得!若有什麽吩咐直說便是,要是拿了錢出來事情可就變了!”
君合忙解釋道:“這錢是給縣上一位名叫萬永新的醫館學徒他娘的,萬永新在剿匪一事上立了大功,卻也因此為國捐軀,王爺特賞了這些銀子給他母親,只是她寡婦一人,這麽多銀子難免被人惦記了去,故此托付給縣令大人,請您多多照拂。”
縣令聽罷這才收下,口中連連稱頌忠慧王仁義慷慨,只是話未說完,衙門又有訟師擊了鼓,縣令哀嘆一聲,只得告辭。
君合回到客棧,去打探龐家消息的也回來了,君合見他神色古怪,便問道:“怎的?莫非那小姑娘死了?”
衛兵拱手道:“那倒不是……只是……萬家老爺和大少爺失蹤後,他家的小少爺便掌了權,只是做生意的本事還沒學好,不過半年的工夫就快把家底賠光了……半月前……那許氏母子将宅子仆人商鋪全都轉手賣了,最後将萬永新的胞妹也賣去了妓院,兩人拿着錢離了豐南,聽說是到許氏娘家去了。”
君合吃了一驚,也顧不得追問許氏娘家在哪,只問道:“可去妓院查過了沒有?”
衛兵又道:“查過了……說是當日下午才買進去,結果晚上就被人贖走了……“
聽到這裏,君合更是驚訝,喃喃道:“莫非……”
衛兵點頭道:“正是王妃身邊的玲玲姑娘……”
君合呆呆的愣在原地許久,衛兵識趣的拱手退了出去。
他原想着先把這小姑娘尋到,至于如何安排還需聽從忠慧王的指示。畢竟她與萬永新的母親不同,她年事已高,只托縣令照拂讓她能安度晚年即可,但是龐中策的妹妹還小,若給龐家銀子,未必能都花在她身上,且小女兒家畢竟要出閣嫁人,事事不由己,亦非銀子能解決的,最好的辦法是能帶回京城,重新安排一個好身份、再嫁個好人家。但問題是,萬永新是剿匪一事的功臣,龐中策卻是實實在在海盜頭目,若安排的太過周全反而也不好。
可是千算萬算,也難算出這妹妹竟就是玲玲……
君合頭疼欲裂,他要如何面對,畢竟龐中策曾那樣侵犯他,畢竟是他親手殺了龐中策……
正在煩惱時,趙岫芩卻忽然推門進來,唬了君合一跳。
趙岫芩見他的模樣,笑道:“想什麽呢!吓成這樣!”
君合尴尬笑道:“沒什麽……”
趙岫芩自顧自的坐下,又給自己斟了杯茶,君合躊躇着挪步到門口,問道:“夫人有何吩咐?”
趙岫芩笑道:“有什麽吩咐?不過是無聊得緊,來找你說說話罷了。”
君合搖頭嘆道:“夫人……夫人不該随便到我房中來……”
趙岫芩皺眉道:“初見你時以為你與旁人不同,沒想到也是這麽迂腐無趣得很!”
君合苦笑道:“夫人自小得萬千寵愛、嬌慣不羁,自是不在乎這些的,但元生不過是王爺門下客,便是欣賞夫人性格豪爽,也該懂得避嫌的,這一是為了自己、二是為了夫人、三也是為了王爺。”
趙岫芩翻了個白眼,喝了一口茶沒說話,君合又道:“夫人覺得悶了就去同玲玲說說話,或者叫她陪您在豐南逛逛也是好的。”
趙岫芩搖頭道:“不提她也罷了!實在年紀小又沒見過什麽世面,聊天都聊不起來!一味地是是是、對對對、好好好,要不我說适合跟着你呢!無趣到一塊去了!”
君合聽了心中更加郁悶,拱手道:“夫人且在這歇下,我上外頭去逛了。”
趙岫芩狠狠将杯子一撂,道:“我走我走!個個都避我像瘟神似的!也不知我究竟犯了什麽罪了!”說罷氣呼呼的推開君合去了。
君合無奈地搖了搖頭,忽聽咻的一聲,只見一支箭從窗外射進來,正插|進屋中案幾上,君合一驚,連忙上前察看,未知何事,且看下回:佞宰相計敗滅人犯,忠王爺戰勝返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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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