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節

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寂靜的房間裏,他的喘息聲始終難以消止。

掀開被子赤着腳走進洗手間裏,暖黃的燈光按亮時,他就站在那偌大的鏡子前,垂眼時就好像在他那一雙手掌之間看到了髒污血色。

那是他無論用多少水流沖刷都沒有辦法洗淨的肮髒過往。

當他從盥洗池裏滿溢的冰水裏擡首,水珠從他的濕發間一顆顆地掉落下來,他光/裸的上半身後不知何時便有形如蓮花般的火焰一簇又一簇地憑空乍現。

他的後背有淡金色的裂紋不斷如藤蔓一般蔓延至他的脖頸,甚至是蒼白的臉頰,額間泛着金色光芒的妖紋若隐若現。

簇簇蓮火在鏡中反射出更加刺目的光芒,一寸寸流散成淡金色的光芒浸入他的肩胛骨裏,身體的疼痛令他整張臉都泛着病态的蒼白,薄唇也失了血色。

應是昨夜他服下的丹藥起了作用,于是他便伸手,于虛空中一握,便有一把薄如蟬翼又小巧鋒利的匕首攥在了他的手裏。

閉了閉眼,他毫不猶豫地就将匕首狠狠地刺進了他的肩胛骨裏。

那種劇烈的疼痛迫使他躬起脊背,可他卻始終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當他擡首凝視鏡子裏的自己,那雙眼瞳漆黑陰沉。

後背已經血流不止,他身上的猶如裂紋般的金色痕跡仍在泛光,直到他拔出匕首,一根細如絲線般的東西被刀鋒勾出來,突破他的血肉骨髓,從他血肉模糊的傷口竄出來,深深地嵌入了他身後的牆壁裏,氣流拂開,引得洗手間裏擺放的東西四散零落,而那牆上卻只餘下一抹細孔。

他終于脫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喘息着,卻又忽然低低地笑起來。

這是傅凜自他五歲直到十八歲的那十幾年裏,刺進他琵琶骨裏的第八十一根跗骨絲。

這些跗骨絲就如同鎖在人偶每一寸關節處的線繩一般,也都嵌在他的關節骨縫裏,只消數年,慢慢的,他就會徹底淪為傅凜手中操控的傀儡。

但現在,他那位好父親,卻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疼痛致使傅沉蓮渾身都在細微的顫抖,他掙紮着站起來,雙手撐在盥洗池邊,緩了片刻,他就直接走到磨砂玻璃格擋着的浴室裏,按下開關時,調熱的水兜頭澆下來,他背後的淋漓的鮮血被花灑裏噴灑出來的熱水沖刷着,在升騰的水霧白煙之間,所有的血色在地上都已經被沖淡了痕跡。

在淅瀝水聲中,他仿佛又隐約聽到了一兩聲鈴铛的輕響。

“小蓮花,我會對你很好的。”

他忽然又想起朦胧夢境裏,女孩兒柔軟的聲音。

眼眶忽然有些微微泛紅,在熱霧缭繞間,他的那雙眼睛裏好像也多添了一分模糊的水光,他深吸一口氣,忽然伸出手指,在覆了薄薄霧氣的玻璃上用指腹緩緩地勾出一張臉的輪廓,他用手指戳着點了兩個圓點,卻又忽然彎着眼睛笑起來。

“一點也不像她……”他的聲音嘶啞又無力。

那個曾經說要對他很好很好的姑娘,現在卻已經把他忘得幹幹淨淨。

當他閉起眼睛,在淋漓水霧中,他的身影漸漸融化成仿佛筆端濃墨鋪散在清澈筆洗裏的絲縷顏色,最終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遠在舊城區的窄巷裏的某個小院落裏,那朵臨窗曬月的玄蓮的花瓣間流散出盛大的金色光芒,絲絲縷縷地纏裹凝聚出了一個人的身影。

他僅僅只穿着一條長褲,渾身都沾滿了濕潤水澤,後背上那道血肉外翻的傷口仍然在往外滲血,當他靜默無聲地站在那裏,他輕擡手指時憑空乍現的一簇蓮火便是照見這漆黑室內唯一的光。

床上的女孩兒在今天清晨的時候就在醫院裏拔了兩顆智齒,傅沉蓮下午還見過她因為麻藥消退而疼得唉聲嘆氣的模樣。

這會兒她右邊的臉頰已經明顯地腫了起來,也許是翻身的時候壓到了右臉,她疼得哼哼了兩聲,又擋不住沉重的睡意,片刻後又安靜下來。

當淡金色的光芒浸入她的眉心,使得她陷入更深沉的睡意裏,他才放心地走到她的床前。

他來到這個世界的這半年裏,過往那些如夢魇一般的人和事都在每一個夜晚折磨着他,也唯有在夢見她的時候,那些血腥惡心的畫面才會轉化成溫柔的舊夢。

他在她的床沿坐下來時,臨着指尖火焰,他細細地打量她那張明顯很不對稱的臉片刻,又忍不住扯了一下唇角,輕笑了一聲。

笑着笑着,他指尖的蓮火便黯淡隕滅,也是這一刻,他忽然俯身抱住了她。

“明明我不想這樣的……”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有點懊惱,又覺得自己不争氣。

經年的苦痛折磨着他沒有辦法再保持冷靜,明明曾經很多的事情他從不屑對任何人講,是她一點點地教他,要他慢慢地朝她打開心扉。

是她告訴他說,“開心就是開心,難過就是難過,就算是有的時候受了傷,你覺得疼,你就要告訴我說你疼,”

“小蓮花,你不要讓我一直去猜你的心思,我的眼睛看不見,你要告訴我,我才會知道你在想什麽。”

當初的少年明明已經慢慢的在她不知道的那些冗長年歲裏成長為如今的這個年輕男人,但當此刻,當他難以克制地俯身去擁抱她時,他卻仍不免像當初那樣,在她面前輕易就紅了眼眶。

“阿秋,我很疼。”剔透溫熱的眼淚毫無預兆地從他的眼眶裏掉下來,就在她的耳畔,沒入她烏黑的發間,寂靜無聲的夜裏,在這漆黑的房間裏,他的聲音細若呢喃。

也許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像她這樣,讓他如此輕易地表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也只有她,才能讓他把心底鮮血淋漓的傷口都剖給她看。

稍稍擡頭時,于這昏暗之中,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他忽然想起來那個煙火盛放的夜,就在熱鬧人群之間,她輕輕擦過他的臉頰的那種微癢的觸感。

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蠱惑着他,慢慢的,慢慢地低下頭去。

但當他的鼻尖輕觸她的鼻尖時,他就像是忽然被觸碰了的含羞草,驟然害羞地蜷縮起自己的葉子般,忽然站了起來。

胸口裏的那顆心跳得越發迅疾,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已經難以平複。

最終,他匆匆捏着一顆丹藥塞入她的嘴裏,丹藥入口便化,他松開捏着她下巴的手,整個人都被淡金色的光芒重新包裹,最後破碎消散成那朵玄蓮花的花瓣間的縷縷金痕。

值此長夜,當他重新站在自己的房間裏,他呆愣愣地立了一會兒,随後就整個人都埋入那張大床裏,也不在意自己渾身濕透,用被子把自己整個人裹在裏面,像個會動來動去的小山丘。

第二天贏秋醒來的時候,覺得臉有點癢,她伸手撓了撓,一下子就被右臉的疼痛給弄得更清醒了一些。

即便看不見,但當她觸摸自己的臉,又往下去摸自己的脖頸,甚至是手臂的時候。

她瞪圓了眼睛。

“媽媽!媽媽我要洗澡!”贏秋連忙大聲喊。

盛湘月原本在堂屋裏喝水,聽到贏秋的聲音,就連忙走過去,一邊走她還一邊說,“大早上的洗什麽……”

但當推開贏秋的房門時,她擡眼看見那個坐在床上,頭發淩亂的女孩兒時,聲音忽然就弱了下去。

“……小秋,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怎麽感覺你睡了一覺起來就變黑了點兒?”盛湘月有點摸不着頭腦。

“……”

贏秋也傻了。

明明她每天都有洗澡,昨天晚上也不例外,但是為什麽她這會兒摸着自己的皮膚,就好像上面淺淺的覆了一層什麽東西似的。

贏秋皺起眉,那張因為發腫而不對稱的臉看起來有點好笑,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說,“媽媽,我不對勁。”

9、愛心包飯

贏秋覺得自己很不對勁。

明明昨天晚上她才洗過澡,但今天清晨她觸摸到自己的皮膚時,就察覺到好像覆着一層什麽似的。

贏秋洗澡就洗了快一個小時,直到感覺到自己皮膚上如同薄膜一般的東西全都在水流之中被沖散,再沒有那種皮膚被包裹着透不過氣的感覺,她才摸索着用搭在旁邊的浴巾擦幹身體。

“小秋洗完了嗎?”盛湘月站在門外問道。

“洗完了媽媽。”

她聽到女兒在裏面應了一聲。

于是盛湘月就拿了床上的幹淨衣服,打開門走進去想幫她穿衣服。

浴室裏燈光是暖黃的顏色,熱煙仍然缭繞着,就好像之前看過的那一幕只是錯覺似的,贏秋的臉已經恢複了之前的白皙,甚至好像比之前看起來肌膚還要更加瑩潤透亮一些,也許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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