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暗流

“啊……”廖煜文難掩失望神色，默默點了點頭，“不過至少他願意跟票……也不錯了。”

“他當然願意，”簡書逸回過身來笑笑，“他現在票數這麽低，不配合我們怎麽往後打？不過他也說了，馮華年不跟他說話，他沒辦法拉到他的支持。”

“馮華年……也是挺奇怪的……”廖煜文放下毛巾，思索着坐在了床上，“我看了一下這幾期節目組剪輯的周常，馮華年雖然表面上跟大家不太熱絡，平時也早出晚歸的，但是他私下裏其實有很多動作，從剪輯上來看，至少跟尹嵩和金總都曾經單獨談過，只不過畫面只有見面之前的，交談的時候都是關掉了直播的。”

“所以馮華年也并不甘心就這麽被淘汰，”簡書逸點頭道，“他這邊一直有動作，而石光生跟我說他也不想無緣無故出局──可是他卻沒有任何動作。”

“他……其實也有，”廖煜文道，“徐豐山不是他的私教嗎？這三周他們上過五六次課，其中有兩次也是一起關掉了直播的──你要知道，徐豐山不管上什麽課都會一直開着直播賺人氣，在課上關掉直播，顯然是說了一些不能給觀衆和我們聽的話。”

“哦？”簡書逸倒是的确沒有注意到周常節目裏這個細節，“你還挺細心的，這個我都沒發現。”

廖煜文笑了笑，起身打開桌子的抽屜，将一個筆記本翻開一頁，遞到了簡書逸面前：“我雖然不太擅長說謊、演戲還有套詞什麽的，不過觀察和記錄倒不是什麽難事。”

簡書逸結果本子看了看，頓時驚住，上頭仔仔細細地記載着這三期周常節目中所有玩家之間的互動──包括簡書逸自己的。

10月2日-熊&陳私教課-訓練輔導，結成同盟，熊表現為同志，陳無明确表現

10月2日-陳&花會議-直播關閉

10月4日-生&徐私教課-訓練輔導

10月5日-簡&樊客廳交談-互相表白，表現為同志

10月5日-簡&金201交談-直播關閉

10月5日-熊&陳私教課-訓練輔導

10月6日-簡&樊約會-表現戀情

10月7日-簡&樊約會-表現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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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8日-生&徐私教課-訓練輔導

10月8日-熊&陳私教課-訓練輔導

10月9日-簡&生電話-約見（未見）

10月9日-陳&花會議-直播關閉

10月11日-生&徐私教課-訓練輔導，中途直播關閉約半小時

10月11日-尹&徐客廳交談-結成同盟，未明确目标或表現取向，言語體現二人是合租室友

10月11日-熊&陳私教課-訓練輔導

10月12日-簡&生電話-約見（未見）

10月12日-邊&花健身房交談-結成同盟，未明确目标或表現取向

10月13日-簡&樊約會-表現戀情

10月13日-馮&尹303交談-直播關閉

10月14日-簡&生電話-約見（未見）

10月14日-熊&陳私教課-訓練輔導

10月15日-生&徐私教課-訓練輔導，直播關閉

10月16日-陳&花會議-直播關閉

10月17日-簡&生電話-約見（未見）

10月17日-馮&金301交談-直播關閉

10月18日-熊&陳私教課-訓練輔導

10月18日-簡&樊約會-表現戀情

10月19日-簡&生電話-約見（未見）

10月19日-生&徐私教課-訓練輔導

簡書逸目瞪口呆地看着廖煜文的記錄，許多內容他有印象，許多內容他卻并沒有記得那麽清楚，因為看節目的時候總是會無意識地被後期所引導，況且他也很關注自己在節目中的表現，難免會有很多疏忽，而經過這麽一整理，似乎一切都清晰了很多。

“尹嵩和我小舅媽私聊過、邊澄也和花總結了同盟……”簡書逸指着那行字，眉毛擰成了一團，“那我小舅媽之前答應我的還能算數嗎？”

廖煜文聳了聳肩：“我覺得這話很難講吧，畢竟節目裏所有人都可以說謊，說不定金總答應了你然後反悔、也說不定花總答應了尹嵩最後并不放在心上……都是有可能的。”

“那我這來來回回的這兩三個禮拜這是圖什麽？！”簡書逸又氣又惱，“這不整個無用功嗎？！”

“也……也不會是無用功啦……”廖煜文笑了笑，“至少你明确地告訴了他們你的想法對不對？這樣他們肯定會納入考慮……譬如我現在毫無頭緒，然後有個人過來跟我說他已經聯絡了四個甚至六個下期一起投一個人，那我當然就會更傾向跟票呀！”

簡書逸看了一眼廖煜文，無奈地嘆了口氣，像他這樣的狀況，或許會随風跟票，可是其他玩家心裏究竟是什麽想法，他根本無從查證，說不定就有像他們一樣一門心思要投誰出去、或者保誰留下的。

就現在來看，若将每對鏡中人看作一體，幾乎所每一組都和至少兩組結成了同盟，更別提還有許多關閉了直播、無從确認內容的交談，深究起來情況恐怕更複雜。

“哎呀好啦……”廖煜文從簡書逸手中拿回了筆記，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着說，“你現在想破了頭也不會有什麽結果呀，兩天後會再播一期周常，到時候還會有新的信息，你先別急，我們還有時間，就算淘汰不了邊澄他們，那也是生哥他倆出局，我應該比你郁悶才對呀！”

簡書逸望着廖煜文，他還沒告訴他臺長跟自己說過的話，眼下自己的目标的确沒有他的需求緊迫，便只得無奈地點了點頭，拿起睡衣轉身進了洗手間。

站在花灑底下，熱水由頭至腳澆灌下來，卻仍舊無法沖散簡書逸心中的煩惱和疑雲。

對于石光生的話，他并不全然相信，盡管他話中所說與廖煜文能互相印證，卻也無意間暴露了廖煜文并沒有坦誠的一些細節。同樣，即便是面對互為鏡中人的自己，廖煜文尚且會挑一些願意讓他知道的話來說，那處在競争關系中的石光生又怎麽可能輕易向他敞開心扉呢？

其實對于石光生和馮華年兩人，簡書逸心中也有着自己的自己的預判。

石光生是“鳳凰男本男”，出身和經歷就是他的原罪，他可以為了母親的一句話就結婚生子，也可以在母親去世後立刻抛棄妻女，這樣的一種品性，若說無條件地對廖煜文好，他當然不信，但背後究竟是不是愛情，他也有所懷疑。

而馮華年是“活體直男癌”，他和石光生一樣，也曾是網絡暴力的受害者，而且受到的影響比他更甚，是直接弄丢了工作。

馮華年原本在文和日化工作，留學歸來後奮鬥了十年拼到總監的位置，卻因為與下級和人力溝通招聘的問題時，毫無顧忌地表達了歧視同性戀的态度，言語中還夾雜了對前妻和女兒的戲谑，滿是對女性和同性戀者的矮化和侮辱，結果被早已被馮華年“壓榨”已久的實習生發現，立刻曝光到了網上。

其實這樣的言論與石光生的私生活并沒有什麽不同，不會對他的專業能力造成什麽折損，但是文和日化是出了名的平權友好企業，也是《深櫃游戲》第一季最大的贊助商，出了這種事，自然表示無法容忍，第一時間将馮華年解雇，他十年的拼搏頓時化為烏有。

這一段往事以這樣的結果告終，網民自然喜聞樂見，很快便又去關心新的熱點，可實際上，馮華年的專業能力在業界實在出色，早有多家競争企業一直在試圖挖他牆角，經此一事，暗地裏立刻紛紛抛出橄榄枝，于是馮華年拿着十個月薪水的補償金，拍拍屁股就進了歡迪日化。

這樣的後續當初當然無人關注，直到節目播出後，往事又被翻了出來，網友們才覺得自己的正義感遭到了戲弄，愈發惱火，日夜咒罵着馮華年，盼着他趕快淘汰。

對于這樣的兩個人，簡書逸也和網友們一樣，認定他們都不是什麽好人，而且也本能地想把他們都從同志群體裏摘出去，甚至有些惡劣地希望他們都是直男、以保證自己莫名的優越感。

不過既然他們兩個是一對鏡中人，那麽必然是一直一彎，在這樣的情形下，簡書逸心中默認的是彎的那個，卻是馮華年。

盡管馮華年和石光生一樣曾有過一場失敗的婚姻和一個放棄了撫養權的女兒，可是他的故事裏卻沒有“為了母親一句話就去結婚”這樣的情節，不管馮華年是形婚還是騙婚，至少維系了四年的婚姻，而非像石光生那樣在母親去世後就立刻選擇了離婚，兩害相較，簡書逸更願意相信馮華年是“深櫃恐同”，而石光生就是個徹底的“鳳凰男”。

當然，簡書逸也知道自己的推測毫無根據、太過主觀，問題是在這樣的節目裏，一切獲知的信息都真假難辨，判斷的基準只有自己的自由心證。

石光生說的話當然也有可能是真的，可即便事實的确如此，現在把這些轉述給廖煜文也沒有意義。廖煜文不可能對這份心意做出任何回應，反而他那副藏不住心事的樣子，說不定會将他們兩組四個人全部暴露，因而簡書逸最終選擇了隐瞞。

他擡手撩了一把被打濕的頭發，長長地嘆了口氣，對于欺瞞廖煜文這件事，他無可避免地産生了愧疚之心，可是要想撐到最後兩輪，撒謊是不得不采取的手段，回想起來，為了節目，一個鐘頭前他還剛剛被一個直男親過了，那樣的委屈都能忍，這些自責和不安反倒不算什麽了。

他将洗面奶糊在臉上，用力地搓了搓剛剛被樊棋親過的地方，像是要洗去什麽污染似的，而後動作猛然停下，仔細想想，以樊棋那樣的外形條件，親了自己好像也該是自己占了便宜才對，也不該因為人家是直男就歧視人家，只是──他憑什麽親我呀？我找他惹他了？？？

“我就是想殺殺他的威風！”樊棋忿忿地說，“一天到晚跟我對着飚演技，演着演着還上頭了，我演個深情忠犬攻吧，他還蹬鼻子上臉給自己加上傲嬌女王的人設！還敢扇我嘴巴子！這我能忍嗎！”

“扇你嘴巴子了？”熊淘有些意外，手上是剛剛在微博熱門上看到的還熱乎的截圖，那上頭樊棋的親吻頑劣又放肆，簡書逸則是錯愕又茫然。

“可不！你說是不是不要臉！”

熊淘看着樊棋義憤填膺的模樣，尬笑着點了點頭，又低頭看看圖片，心裏卻有些懷疑，不敢相信簡書逸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反正我是想好了，”樊棋繼續說道，“我演我喜歡他，沒問題，喜歡得死去活來我都能演，吻戲什麽的我都可以，真要是逼不得已了床戲咱也不在乎——我能吃什麽虧，對不對？但是他可是直男，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跟我演下去！今天跟我得寸進尺，我立馬就給他個下馬威！我就不信他還敢造次！”

“好好好……”熊淘連連點頭，“你冷靜冷靜，別這麽大火氣，這麽讨厭對手，演愛情戲你也演不自然呀……”

“讨厭？”樊棋挑了挑眉，“我可不讨厭他，我喜歡着呢！你瞧着吧，打今兒起我改變戲路了，奶狗變狼狗，逮着我就親，我特麽愛死他我！”

熊淘無奈地嘆了口氣，放下手機，又拿起了劇本，搖頭道：“行吧，你愛咋演咋演吧，不過我可提醒你哈，小心情感太充沛一不小心入了戲，來個假戲真做。”

“呸！我樊棋就算**至死、當一輩子處男、從SDC大樓跳下去，也不會喜歡簡書逸！”

“嗯？這話怎麽好像在哪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