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交心

簡書逸一怔，愣愣地望着廖煜文，不知他怎麽會猜到這一點。

“上期周常我看了，”廖煜文淡淡地說道，“你和生哥聊了很久，不可能只說了跟票的事。我想你肯定是替我問過了，如果生哥說他是直男，那你沒什麽好瞞着我的，所以肯定是他向你出了櫃、還承認了喜歡我，你才不敢輕易告訴我的，對吧？”

簡書逸愣了愣，沒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其實早就被識破了，臉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地擡手蹭了蹭鼻子。

廖煜文見他如此，輕輕地笑了笑：“那現在生哥已經出局了，你打算要說了？”

簡書逸擡眼看着廖煜文，點點頭說：“我之前就是準備等他出局就說的，只不過……雖然已經确定他的确是gay了，可是他說的這些話我也不能确定到底有多少是真的，你……你聽了自己判斷吧。”

簡書逸一五一十地将石光生那天曾經對他訴說過的話轉述給了廖煜文，出乎他的預料，廖煜文的表現并沒有多麽激動，只是靜靜地點着頭聽他說着，末了，只有長長的一聲嘆息。

“你相信他的說法嗎？”簡書逸問道。

廖煜文沉默片刻，說：“我願意相信。”

簡書逸微微颔首，又遲疑着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廖煜文苦笑一聲，“我能怎麽辦？生哥對我再好、再喜歡我……我也沒有辦法喜歡他啊。”

簡書逸忍不住嘆了口氣，心裏對石光生生出了幾分同情，試探着說：“他對你這麽好，難道……難道你真覺得一點都不可能嗎？”

廖煜文有些無奈：“如果一個女生掏心掏肺地對你，你就會娶她嗎？”

“……懂了。”

廖煜文輕嘆一聲，起身一邊脫着外套一邊說：“沒想到擔心了一個月，最後還是這樣的結果，我已經是沒什麽好牽挂的了，後面我們就不管不顧地往前沖吧。”

簡書逸也跟着站起身，将外套挂在衣架上，遲疑片刻，說：“煜文，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就跟你說實話，我的目标是……要撐到最後兩輪。”

“最後兩輪？”廖煜文回頭看着簡書逸，“那幾乎就已經是獲勝了哎。”

Advertisement

“我知道……”簡書逸點了點頭，“我知道你來這個節目的目的跟我一樣，是為了轉型，不是為了獎金，待久一點當然更好、但提前淘汰了也沒什麽所謂，可是……可是上周我們臺長找過我了，只要我撐到最後兩輪，就會給我一個新節目主持。”

“哇！那很好啊！”廖煜文連連點頭，“那你一定要加油啊！”

簡書逸尴尬笑笑：“我要加油……也得請你多幫忙……”

“當然當然！”廖煜文似乎比簡書逸還興奮，“這是雙贏呀！就算不為曝光量，留到最後兩輪也有兩百五十萬的獎金呢！”

簡書逸見他如此，稍稍放了些心，又說：“之前你生哥那事，我瞞着你是我不對，往後不管得到了什麽情報消息，咱們一定第一時間分享，就當目标是那二百五了，好嗎？”

“好啊，那有什麽問題！為了二百五，一起加油！”

盡管沒能保住石光生，卻讓簡書逸和廖煜文的關系更近了一步，也順帶激發了兩個人的戰鬥意志，雖然好像并沒有什麽明确的作戰方法，但是卻生出了一種不拿二百五不罷休的氣勢。

于是在距離第三期節目錄制還有一個月的時候，簡書逸便已未雨綢缪，早早地盤算起了該如何再說服聯合玩家們淘汰邊澄兩人。

從他的角度來看，金銀玉那一組難度不大，她們現在人氣墊底，要想自保必然要把火力集中在邊澄他們身上；徐豐山和陳冰要想攻略卻有點難以下手，此前這一個月他與他們都未曾正面接觸過，平白無故去拉攏實在沒有什麽立場；樊棋那邊也不輕松，此前哄騙他說投尹嵩直男是為了驗證取向，而今結果已經得到了證明，要再提出什麽理由勸他繼續投卻難了。

簡書逸翻來覆去地對照着廖煜文的筆記又把前幾期周常研究一番，終究還是想不出個法子。

而在簡書逸為了投票的山重水複而苦惱的時候，樊棋這邊卻終于柳暗花明。

第二期播出後沒兩天，他收到了公司的消息，父母那邊的問題已經全部解決，所有的舊合約解除的解除、轉移的轉移，一切演藝事務的管理全部歸入思文，他的父母也終于正式失業。

樊棋對于父母沒有感到什麽愧疚或不安，他大方地解除了他們的黑名單，然後請他們吃了頓大餐，在灰心喪氣的二人面前嚣張地承諾以後一定會全面負責他們的生活開銷。

在樊棋看來，他們本來在開工作室的時候便是把他當作搖錢樹，現在錢仍舊是從他身上來，可是性質卻變成了子女的贍養，他以成年人的身份與公司合作，自己賺錢給父母花，那種底氣是全然不同的，他驕傲地表現着自己的自信和愉悅，心中從未如此暢快。

與此同時，工作上的安排也終于有了些進展，思文在前面一個月和樊棋的父母溝通合約問題的時候，就已經在接洽了很多紛至沓來的合作要約，各種代言、綜藝、劇集和網大不一而足。

因為樊棋在舞臺上大言不慚地說了自己不再是“番茄弟弟”，要以“演員樊棋”的身份重新開始，又在節目裏拼命地大秀身材、大秀恩愛，因而代言多是洗護産品、運動服飾和健康飲品，綜藝則是各大電視臺的各種演技比拼的節目，而劇集和網大幾乎全是清一色的同性題材、還有不少明确地提出了激情戲的要求。

樊棋當然明白代言是最賺錢的、演戲是最累人的、綜藝卻是最難把握的，他不怕去比拼演技，畢竟贏了是他多年的演技積累、輸了是他還有成長空間，可是綜藝節目太容易被剪輯和輿論左右，吸粉和招黑往往就在一線之間，他剛剛嘗試轉型，還沒立穩，實在不敢輕易挑戰，有《深櫃游戲》這麽一部穩定曝光的就夠了。

至于代言方面，因為他目前只能算是人氣虛高，因而找上門來的都不算什麽大牌，公司斟酌許久，只接了一個運動飲料的合作，雖然産品很新，但背後的廠牌很大，合作中還帶着一絲互惠共贏、共同成長的意思，還不至于因小失大。

而更要緊的當然是對劇集和網大的考量。樊棋演了多年的戲，可除了一部《星星之火》便再拿不出什麽代表作，雖然現在仍不過是個大一新生，但他迫切地想要需要一部優秀作品來證明自己的能力。

同樣，思文方面也抱有着同樣的期待。公司成立已有四年，簽下的新人不少，可都是流量偶像型，眼下也急需一個能撐門面的演技擔當，老戲骨很難挖角，希望就寄托在了明日之星身上。

只不過樊棋通過《深櫃游戲》打出名氣，找上門來的題材劇本大部分都是空有噱頭、內核不足，即便去演了也沒辦法實現他們共同的目标，連續開了一個禮拜的會，劇本讨論了一個又一個，最終仍舊沒有能讓所有人都滿意的，樊棋也不免有些灰心失落，在周末的晚上，例行公事地與簡書逸約會、電影、吃飯，不知不覺，便将自己的這些心事給吐露了出來。

簡書逸和樊棋的約會當然是僞裝和炒作的需要，不過在上一期節目裏樊棋主動拉他一把的事，他也的确心懷感念，現在聽着樊棋傾訴着工作上的苦惱，看着他那副煩惱也遮蓋不住的天真的面容，不知觸發了什麽哥哥本能，慈祥地笑了笑，說：“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可是你知道在我看來最大的問題是什麽嗎？”

樊棋擡眼看着簡書逸，等着他自己的回答。

“──你太着急了。”簡書逸笑笑說。

“我當然着急了，”樊棋皺着眉，“我五歲出道，這都十四年了，我能不着急嗎？”

“就算十四年，可是你不也才十九歲嗎？”簡書逸笑道，“你自己想想，現在圈子裏能論上演技派的，有幾個是低于二十八歲的？你至少還有十年的時間呢。”

樊棋看着簡書逸的笑容，默默地嘆了口氣，無奈地擺了擺手，他知道自己的心事簡書逸不能體會，也沒必要說這些給他聽，正準備調節心情，重新投入到戀愛的戲份裏，卻忽然聽簡書逸說道：“我是說真的，你現在的這種處境，我也曾經經歷過。”

樊棋愣了愣，突然想到簡書逸也是和自己一樣從小就進入了電視圈的，盡管工作內容不同，倒也的确有相通之處。

簡書逸笑了笑，接着說：“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也是大一大二，剛回歸《螞蟻山谷》，從薯條弟弟變成了薯條哥哥，那時候的我跟現在的你一樣，天天着急、天天想證明自己。你知道我那個時候最想做什麽嗎？我想去新聞臺，想去做時政評論節目的主持人，想和各種評論員一起讨論社會熱點問題──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樊棋怔怔地看着簡書逸，誠懇地點了點頭，盡管兩人這一個月來的相處已經讓彼此都熟稔了許多，不過一直以來都帶着假面在故作暧昧，對于彼此的人生和經歷，這還是頭一次這麽認真地交談。

“可能這也是咱倆相似的地方吧，”簡書逸繼續說道，“你不願意再當童星、也不甘心做偶像，想做一個用演技代表自己的演員，而我那個時候，就覺得兒童節目的主持人不是正經的主持人，就是一種變相的幼兒園阿姨，所以我特別想去時政節目，去表現我對節目流程、氣氛、嘉賓、訪談各方面能力的掌控，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做那樣的節目，可是也像你現在一樣，得不到想要的機會。”

樊棋不自覺地将身體輕輕地朝簡書逸傾斜過去，手臂撐在桌上，聚精會神地望着他，想知道他是如何度過那段時光的。

“那時候我也就是個學生，自己也沒有什麽辦法，只能一方面認真上課、一方面在節目裏好好表現，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盼着提升了專業能力，就早晚會被伯樂發掘，結果……”簡書逸苦笑了一聲，“結果我表現得越好，‘薯條哥哥’的形象就越深入人心，所有找上門來的活動和合作都是沖着薯條哥哥來的，別說時政節目了，凡是有我在的地方，受衆群永遠是一米四以下的小朋友。所以我想了很久，這次才下定了決心來參加《深櫃2》，就是想徹底擺脫‘薯條哥哥’的标簽。不過現在的我也已經不想再去時政節目了，比起嚴肅的讨論和争辯，我已經習慣了歡樂和笑聲——我想去做綜藝。”

樊棋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話，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又琢磨了一陣，才遲疑問道：“你……你說你當初跟我一樣着急，我以為你是要勸我慢慢來，可是……可是你這慢慢來的結果……不是事與願違嗎？”

“事與願違嗎？我不覺得，”簡書逸笑了笑，“來參加這個節目到現在一個月，其實已經有一些機會在向我招手了，但是你想想，如果我現在和你一樣，只是當初的大一新生，剛剛回歸《螞蟻山谷》成為薯條哥哥，以那樣的身份狀态來參加《深櫃2》，會有人就來邀請我去主持一個新的節目嗎？”

樊棋皺了皺眉：“所以你的意思是……是因為你之前這麽多年的積累，再加上這次的轉型挑戰，才有了這樣的機會嗎？”

“孺子可教！”簡書逸笑着打了個響指，而後認認真真地說道，“我覺得實現夢想，努力和機遇缺一不可，而這努力和機遇也就代表時間和資源。對我來說，我用了七年的時間在《螞蟻山谷》鍛煉自己的能力，但是一直缺少相應的資源，現在跳出了自己的舒适圈，強迫自己轉型也終于得到了想要的機會。

“而對你來說，擺在你面前的有大把的資源，盡管并非你确切所需，但也都是非常不錯的機會。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從現有的資源裏挑選最合适的，然後花時間去一點一點豐富、提高自己。

“有多少人能夠一鳴驚人、出道就拿影帝呢？我說這話不是打擊你，咱們如果真的有這種天賦，也不會演了十三年了還在用這種方式來轉型，對不對？所以我認為，你需要踏下心來、慢慢的，從小角色做起，一邊努力、一邊學習，在這樣的資源和時間堆疊作用下，你一定會達到自己想要的目标的。”

樊棋無意識地輕抿着唇，緩緩地點了點頭，他看着簡書逸溫和的笑容，心裏暗想：這家夥看着顯小，長得跟小孩兒似的，心裏還真是成熟，畢竟是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講起道理一套一套的，且不論利用我掩蓋取向這事，等節目結束了，倒是的确可以當個朋友。

而簡書逸看着樊棋誠懇的眼神，心裏想的卻是：這小孩兒，白長這麽大高個兒、練這麽大塊兒了，說到底還是個小孩兒呀，你哥哥我哄十三年孩子了，還治不了你？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