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靳家主在年輕時候英俊帥氣, 哪怕老了也能感受到那種歲月沉澱下的魅力, 而這樣的人此時躺在床上, 神色安詳的像是進入了夢鄉。

溫悅站在一旁抹淚,轉頭問醫生:“怎麽會這麽突然?”

醫生搖頭說:“并不是突然,家主的病情本來就一直惡化, 今天是極限了。”

溫悅轉身看着床上的靳家主,眼裏的淚水湧出來:“是不是你們根本沒有盡力!”

莎朗神色平靜的坐在床邊, 她雙手握住靳家主的手, 忽然靳尋伸手按在他們緊握的手上,感受到那冰冷的溫度,他眸色微暗說:“媽,放手吧。”

莎朗擡頭看靳尋,她眼眸裏如同深海, 藍得發黑,她只是微微搖頭說:“他太冷了……”

“大少爺。”

“靳晏。”

靳晏大步走進來, 他直接來到床邊, 看着去世的靳家主神色不變, 只是轉頭對許管家說:“葬禮一事由你負責,另外聚集家族的人,由律師宣布遺囑。”

許管家點頭應下,靳晏才對溫悅和莎朗說:“兩位母親請節哀。”

溫悅怔怔看着靳晏冷漠的眉眼,這時她才意識到這幾年對方沉默的表面下是極致的冷血。

到了白天靳晏很快就在律師宣布遺囑下正式成為了靳家新一任的家主,事實上他很早之前就接手了靳家所有産業,尤其是和黎家的聯姻, 更讓所有人看好兩家聯合後的前景。

因為靳家主還沒下葬,所以其他人只是聚在一起簡單的用餐,晚上時候靳尋來到書房,這回靳晏卻沒有在看文件,而是站在窗戶前望着遠處。

“找到他了?”靳尋問,當時他畫出來就認出是莫文涼,便将畫交給了靳晏。

靳晏點頭:“想混進房子的人就是他。”

“他真的很執着不是嗎?九年過去了,那雙眼還是包含着刻骨的恨意,”靳尋坐在沙發上,“你應該告訴他全部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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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九年前我就打算告訴他,然後他沒有給我機會,直接判了我死刑。”靳晏的聲音很平靜,可那份平靜中透着一股心灰意冷。

靳尋唇邊的笑容褪去,莫文涼的心結是九年前的照片洩露導致的一連串意外,而靳晏又何嘗不是因為九年前那場大火導致如今的痛苦。

靳尋暗嘆,他問:“那文涼現在在哪裏?”

靳晏指尖敲了敲玻璃:“他去那裏了。”

靳尋微愣,他當然知道靳晏所指的是哪裏:“你确定讓他去親自見證一切?要知道一般人很難接受那種事。”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我只能用這種方法讓他明白一切,”靳晏的眼眸掠過一絲決然,他大步朝房門走去,“哥,幫我聯系黎青薇,告訴她我答應的東西可以給了。”

莫文涼沒有殺死靳晏,在得知靳家主死亡那一刻,他知道是調查的最好時期,這時的看守都會比平時松懈,他看着房門只剩林竣一名保安在那裏時就準備好直接強行進入。

那15個人裏,有他要找的那個人。

莫文涼眯着眼,神色漸漸冰冷,他放慢腳步緩緩走過去,抽出了腰間的□□。

可就在這時莫文涼突然看見遠處走來幾名身穿白大褂的人,只好快速躲避在花木中。

“唐博士,您來了。”林竣對為首的老人很尊敬。

唐博士冷淡的點頭,随後說:“開門吧,我要為他們檢查身體。”

林竣微愣:“可是二少爺不是說暫時不用替他們檢查身體了?”

唐博士臉色不滿:“只有家主說話在我這裏才作數,開門。”

唐博士和靳家主是相識多年的好友,前者一直都居住在靳家,經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研究,林竣看見對方的表情就不敢多說,只是轉身乖乖開門。

莫文涼看着那幾名好像醫生的人進入房子,神色若有所思。

15個一摸一樣的人,奇怪的博士,莫文涼總覺得眼前迷霧似乎清晰了不少,可是心裏的那種假設,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

或許他可以試着從這位所謂的博士身上找線索。

林竣待所有人走進房子裏才關門,剛把門關上,腰間就被一個硬物抵住了。

與此同時,一把刀架上了他的脖子。

沒見過那個匪徒一上來就刀槍并用啊!林竣只來得及在腦海裏閃過反擊的念頭,他很快舉起手說:“你想做什麽?”

“請你休息一下。”身後的人剛說完,林竣就感覺到抵在腰間的東西離開了,随後後頸一痛失去了意識。

男人看見一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來,知道又是過來給他們注射所謂的‘解藥’,他皺眉說:“我說了,我不需要注射這些東西!”

醫生臉上帶着口罩看不見表情,他打開攜帶的箱子,拿出了一個注射器,裏面紫色的液體看上去十分古怪。

他此時沒有注意,男人拿着花瓶緩緩朝他靠近。

就在男人提起花瓶準備砸向醫生,後者卻猛地轉身,随後一把槍抵在男人的胸膛。

男人還保持高舉花瓶的姿勢,詫異說:“你……”

醫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是我。”

男人當然記得莫文涼,他驚喜的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重新回來。”

“說正事,”莫文涼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為什麽有那麽多長得一摸一樣的人?”

男人笑意褪去,他垂下眼沉聲說:“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這裏12人都是突然被綁架到這裏,我也是來了才發現,原來這麽多人和我長得一摸一樣。”

“然後我們身上長了紫色斑點,有個管家模樣的人告訴我們,不想死的話就必須留在這裏。”

12人原本都不認識……莫文涼想了想說:“注射的這些是什麽?”

男人搖頭:“他們說是延緩毒性發作的藥劑,但是我并不相信。”

在莫文涼看來,靳家恐怕是在做什麽人體實驗,但最重要的還是沒能解開為什麽有那麽多人長得和靳晏一樣。

果然要從那個唐博士入手……

見莫文涼收起槍重新帶上口罩,男人叫住他:“你要走了?”

“恩,你沒什麽用。”莫文涼毫不掩飾對男人的嫌棄。

男人說:“等等!你既然換上了研究人員的衣服,就是想混進研究所裏吧?我也跟你去!”

莫文涼眸子微動,他轉頭:“你怎麽混進去?”

“咚咚——”此時有人敲門,男人努努嘴:“喏,送上門的衣服。”

莫文涼:“……”

随後從房間裏出來了兩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他們跟随其他人一同開到唐博士面前。

唐博士問:“都注射了?”

衆人異口同聲說:“注射完畢。”

“走吧。”說完唐博士就走在前面打開房門,他剛走出去就眉頭微皺。

“怎麽了唐博士?”一名研究員問。

唐博士說:“剛才的保安不在了。”

研究員沒在意:“也許是正好上廁所了吧。”

唐博士點頭說:“也許是吧。”

莫文涼和男人走在最後面,後者突然問:“你叫什麽?”

“白騰。”

男人等了半天沒聽見莫文涼開口,忍不住說:“你就不好奇我叫什麽嗎?”

這會換莫文涼詫異的瞥看他:“你不是說叫靳晏嗎?”

“你相信我?”男人眼眸微亮。

莫文涼說:“一個名字而已,這個世界有那麽多同名同姓的不奇怪。”

男人笑了笑:“可靳晏這個名字,代表的不光光是一個人名而已。”

莫文涼沒有再說話,但他清楚的明白男人的意思。随着靳晏成為家主,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是靳家金錢和權利的象征。

雖然莫文涼是想到靳家恐怕進行一些不可告人的研究,可是當他們從一個電梯往下幾層進入一個密碼門後,裏面的一切讓他心驚。

各種發出銀光的機械擺放,還有十多名研究員正在工作着,一臺玻璃罩裏裝着一個赤|裸男人,裏面灌滿了綠色的液體,四肢被鏈子鎖住,口鼻帶着呼吸器。

莫文涼不自覺地快步走到玻璃罩前睜大眼看,直到清晰看見赤|裸男人面容陌生,他才松了一口氣,可是他很快因為自己的想法而愣住。

他在想什麽!

莫文涼看向其他人,還好研究員們沒有注意他,不過跟他一起來的男人不見了。

唐博士走進自己研究室裏,突然電話響起他接通說:“喂?”

來電的是看守人員,他說:“唐博士,靳家主要求進入研究所。”

唐博士挑眉:“既然是靳家主直接請進來就是,為什麽找我報備?”

“這……這位是剛剛繼承家主之位的……”看守人員還沒說完,說話的人就換了一個。

“唐博士,我是靳晏。”

唐博士猛地起身,新繼承家主,那就是說靳家主已經……

“我父親不久前去世了,我繼承了家主之位,現在我以靳家主身份,要求和你當面談談。”

唐博士神情複雜,最後還是吩咐看守人員:“請二……靳家主進來。”

靳晏跟在研究人員身旁,突然問:“今天研究所有什麽異常嗎?”

研究人員愣了一下,搖搖頭:“和往常一樣。”

靳晏垂下眼,眸色微沉。

靳晏對唐博士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說見到唐博士的次數比靳父還多,他看見面前滿頭白發的唐博士伸手說:“唐博士,好久不見。”

唐博士倒是意味深長的說:“是啊,沒想到再次見面,你就是家主了。”

靳晏淡笑不語。

唐博士坐回辦公椅上:“你這次來有什麽事?”

靳晏沉默了一會開口說:“唐博士,我這次來是打算關閉研究所。”

“什麽?!”唐博士不可置信,他起身雙手撐在桌子上,“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靳晏說:“這種非人道的實驗,不應該繼續下去。”

唐博士冷笑:“這句話要是別人說,我興許還不好說什麽,可從你嘴裏說出來,你不覺得可笑嗎?”

“你不就是在這種非人道的實驗中誕生的?”

靳晏起身,平靜的和他對視:“是,所以我更明白這種痛苦,并且我不會讓你再這樣做下去,我會停止對你的資金援助。”

唐博士臉色陰沉,他緩緩地坐下來,在靳晏看不見的視線裏打開櫃子取出了一把槍。

反抗他的就消滅掉,反正替代品多得是。

“既然你這麽說……”唐博士嘆了一口氣,突然他面色猙獰舉起槍,“那你就去死吧!”

“砰!”

靳晏看着唐博士太陽穴一霎那迸濺出鮮血,後者睜大眼倒下去,他轉過頭就看見從陰影走出來的莫文涼。

手裏的傷口還飄着白煙,莫文涼的表情卻比靳晏還蒼白幾分,他怔怔看着靳晏。

“他說的非人道實驗是什麽?”

靳晏別過眼,半晌才說:“你知道克|隆技術嗎?”

“克|隆?”莫文涼一聽這個,很多疑問就有了答案。

靳晏開始緩緩告訴莫文涼一切,原來當時靳尋出生後就是下一任繼承人,可是卻在兒童時期被檢查出患有嗜血症,被靳父送去精神病院後,在聽到醫生說治愈希望渺茫,靳父便想再要一個兒子。

可不幸的是,靳父被查出所含精子數量達不到生育要求。

就在這時,身為好友的唐博士卻提出來一個駭人聽聞的辦法,使用基因克|隆技術。

當時靳父自然是不相信,可是無計可施的他只能試着投入大量資金讓唐博士試試。

這一嘗試花了三年時間,靳父就擁有了15位使用克|隆技術誕生的兒子。

莫文涼看着靳晏,他沒想到對方竟然是克|隆人,而且還有15位:“這種技術如果曝光出來,恐怕整個世界都會轟動。”

“但是,這種技術并未成熟……”

“什麽意思?”

靳晏問:“你有沒想過,繼承人只有一個,為什麽最後是我成為了靳晏,而另外15人去哪了?”

“為什麽?”這也是莫文涼想知道的,他事先從男人口中得知他們原本過着平凡人生活,擁有各自家庭,前不久就被綁架過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克|隆人。

“因為他們是失敗品,”靳晏嘴角彎了彎,那弧度似乎是嘲諷,“而我是他們認為的完美品。”

當時是成功培育了16名克|隆人,但是唐博士很快發現克|隆人手臂有奇怪的斑點,進行了身體檢查才發現,那些手臂有斑點是一種病毒,無法清除,長期以往病毒侵蝕器官,結果就是活不過30歲。

靳晏挽起衣袖露出白淨的手臂:“看,我很幸運的沒有。”

莫文涼說:“只有你一人沒有長斑點?”

靳晏搖頭:“不是的,當時算上我,還有兩名沒有長出斑點,其餘13人被送走,我們三人都被賦予了靳晏這個名字,被重點培養,當時父親是說到了30歲他會宣布誰繼承家主位置。”

“權利和金錢的魅力是很大的,很快我感覺到我們三人之間的關系開始變得疏遠,防備,然後有一天……”靳晏望着莫文涼,那目光就如同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溫暖沉靜,他笑了笑接着說:“我主動放棄了成為靳晏的資格。”

莫文涼瞳孔一縮,想起那次和靳晏在樹下的談話,他突然上前抓住靳晏的衣領,激動的問:“就是你告訴他們你喜歡男人那天?”

靳晏承認:“是。”

“那為什麽你都放棄一切了……那些照片……”莫文涼抓着衣領的手在顫抖。

靳晏伸手按在莫文涼手上,他的眼眸明明在光線充足的環境裏,卻還是顯得十分暗淡。

“是啊……我也想問他們,為什麽不願意放過我。”

“那個人在哪?”莫文涼擡頭,眼底都是刻骨的恨意。

靳晏深深看着莫文涼:“你已經親手報仇了,就在九年前我家裏。”

莫文涼放開了手,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了。

“那天是你救了我,他來到我家裏是因為父親的授意想殺死我,因為我喜歡男人這件事讓家族蒙羞。”

“可就在這時你來了,你沒有看出他不是我,帶來我最愛喝湯讓他喝下去。”

“夠了!你別說了……”莫文涼捂住耳朵不想再聽,可是當年的一切卻歷歷在目。

他看見靳晏喝下了湯陷入昏迷,然後一把大火燒了房子。

靳晏衣領因為拉扯微微敞開,露出了傷疤:“當初我被綁着藏進衣櫃裏,只能眼睜睜看着大火燃燒,席卷我每一寸皮膚,直到火燒斷繩子,我才幸運的逃出去,成為了真正的靳晏。”

莫文涼沒有忘記他親手殺死的人:“那後來為什麽他們刻意接近我?”

靳晏說:“因為父親懷疑我了,所以他重新召集了其他13名克|隆人,想讓他們去接近你試探我。”

他目光微冷:“所以我只能先下手為強了。”

原來這就是真相,莫文涼用了九年的時間去調查,去計劃複仇,如今一切都結束了,他卻有種難以形容的空洞。

“這一切又算什麽?為什麽是我要承受這些……憑什麽是我要失去!”莫文涼眼眶紅了,可卻不見有一滴淚。

他的淚水,早就在那冰冷的墓碑面前流幹了。

“文涼,”靳晏想說什麽,卻臉色突然微變,他直接抱住莫文涼。

只聽見一聲槍響,莫文涼感覺到靳晏身體顫動了一下。

“靳晏?”莫文涼摸了摸靳晏的後背,手心立刻沾上血,他整個人楞住了。

不遠處男人放下槍,他挽起的手臂十分白淨,那一槍他絕對正中心髒,他看了一眼莫文涼說:“對不起了,莫文涼。”

他怎麽可能認不出來莫文涼的樣子,早就在九年前他就見識到了。他想要的從來都是家主的位置,他耐心等到今天,就是為了這一刻。

現在,終于只剩下他一人了,他才是獨一無二的靳晏。

莫文涼目光一直放在靳晏身上,連男人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靳晏閉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莫文涼這九年來時常夢見靳晏用那種眷戀的目光望着他,那種熾熱的情感讓他心生煩躁,下意識的不願意去面對。

如今懷裏這個人再也不會用那種眼神看他了。

研究所的動亂讓所有研究人員都跑了,靳尋趕了過去,諾大的研究所只剩下莫文涼和靳晏。

“文涼。”靳尋發現莫文涼表情有點不對勁,走過去才發現靳晏閉着眼被他抱在懷裏。

莫文涼怔怔地擡頭,他眼眸發紅,幾乎下一刻就要溢出血來,可即便如此也沒有一滴淚落下。

靳尋蹲下來看了看,突然問:“他死了,你高興嗎?”

莫文涼還是那空洞的表情,只是雙手将靳晏抱得更緊。

靳尋像是得到答案一般,他彎了彎唇說:“那我們救他,好不好?”

“什……麽?”

“他的心髒在右邊,現在送去醫院還來得及。”靳尋看見莫文涼黑沉沉的眼眸開始有了一絲亮光,想起曾經靳晏在極其絕望下說過,哪怕死在莫文涼手裏也是甘願的。

“他的命從現在開始是屬于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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