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月明星稀。
銀白月脂輕輕灑落在碧草落花之上,散發出淡淡的皓潔光輝,透出股出塵的輕靈之氣。
一抹鵝黃的嬌小身影從銀色的淡光間緩緩走來,赤裸的雙足白淨而柔滑,一腳一腳地踩着
柔軟的綠草朝正對面的廂房走去,綠色映襯着她雪白的足,仿佛雪兔一般的安靜。
女娃的臉上滿是好奇,眼神環顧着四周,輕靈的眼眸中星光點點。
走到門前,她看了眼一旁沒見過的宵晏,随後移回視線,想起白天那張魔魅妖冶的臉,圓
潤的足微微退後了一步,然而,又想起流芳樓的命運,那雙圓圓的眼瞳中緊接着閃爍出一股堅
定。
她不能讓這個人毀了娘的心血。
軟軟的小手輕抵在雕花木門上,輕微送力,吱呀一聲,随着門隙開啓,一股清淡的蓮花香
氣自房間逸出,朝她迎面撲去。
那股香氣宛如月下蓮花池間彌漫出的所有輕靈之氣,随着簡單的吐納入鼻,平實的幽郁充
塞心脾。
木門敞開,首先映入她眼底的不是與別的房間一樣的木桌木椅,而是一個諾大的屏風,屏
風兩旁才是兩排桌椅,而內室就在屏風之後。
幾乎透明的屏風上,用絲線繡着碧綠的蓮葉與層層蓮葉中一朵精美的蓮花,那蓮花亦不是
普通的粉白,而是鮮豔的紅,紅得幾乎滴血,就如這間房主的眼睛,妖嬈,邪魅。
依依盯着那朵紅蓮,慢慢地,那朵蓮似乎印在了她的心頭,讓她幾乎無法挪開視線。
“它很美,對不對?”人未出,聲已揚。
當依依微微偏首望去時,只見簫鳳斜斜地倚在屏風一側,淺笑悠然地望着她,穿着一身豔
紅的睡袍,簡單的一層随意裹在身上,用一條紅綢系在腰間。
依依似蠱惑般,點點頭。
簫鳳優美的唇角弧度更大了一些,環胸的手自睡袍中伸出,一根修長如玉的手指朝依依勾
了勾,“過來。”
依依沒能多想,擡起小巧的腳,朝簫鳳邁去。
簫鳳微垂卷長的黑睫,伸出的食指抵上依依圓潤的下颌,輕輕一勾,擡了起來。
依依不懂他要做什麽,但聽娘說,與別人說話時要注視着對方的眼睛,這是最起碼的禮貌
,雖然她的脖子擡地好累好累,但她還是有好認真地看着。
他的眼睛,同她的黑色不一樣,但是她覺得紅色也很漂亮,就像娘給她種的紅花一樣漂亮
。
簫鳳望着依依那雙與某人有着極其相似瞳眸的眼睛,笑得更加譏诮,參雜着淡淡的孤倦和
冷冷的神韻,卻沒發覺,根本沒有自己以為的厭惡。
依依睜得眼睛好累,決定眨一眨。
這一眨,讓簫鳳想起那只笨水珠初變為人時,沖着他眨眼睛的傻勁兒。
簫鳳漂亮的豔瞳中閃過一絲澄澈,猶如琉璃之光,一樣的,帶着悠悠的孤意,和悠悠的倦
意。
這孩子,跟那只笨水珠真得很像。
慢慢地,簫鳳的視線在依依天真的瞳眸深處變得渙散,透過眼前的人似乎在看着另一個消
失已久的人,不,是消失已久的一縷魂魄。
“好累……”依依終于支撐不住腦袋的重量,以及脖子傳來的酸痛,低低呢哝了聲。
簫鳳回神,視線凝住依依圓潤可人的臉龐,“你、是她麽?”
依依疑惑地偏起沉重的腦袋,“她是誰?”
簫鳳一愣,察覺自己将心裏的話竟念了出來,紅眸閃了閃,唇角的諷刺就那麽一點點地冷
冷揚了起來,似笑非笑,“一個我讨厭的人。”
讨厭的人?
“既然讨厭,為什麽還會記着?娘說,喜歡一個人,才會時刻地記得她,就像娘喜歡我一
樣。”
這句乍聽之下天真直率的話,卻似一記重錘落在簫鳳的胸口。
簫鳳的指微微一顫,松開依依的下颌,而依依兩個眼睛圓溜溜地看着他,并沒有發現他情
緒的轉變,居然還很大膽的道,“原來大人,也會騙人。”
簫鳳兩眉間那朵妖嬈的蓮花印記微微皺了起來,眼角眉梢很快升起了濃濃的不悅,映襯着
他所流露出的倦意,更加諷刺之極。
他的眼睛,凝視着依依絲毫搞不清情況的臉,逐漸流瀉出火一般的眼神。
但是,緊緊快似掠光的一瞬間,他又笑了。
他靠在屏風上,垂眸望着她笑,好似站在山尖一般俯望着山下紅塵,然後在他的笑中風起
雲過,一起卷了千萬年的紅塵如煙般彌散而去。
“你娘錯了。”他絕魅地妖嬈一笑,“讨厭一個人,同樣也會記得。”
只有記得,他才能時刻地提醒自己,他是恨她的。
因為她,讓活了千年的他首次體會到,什麽是獨孤、什麽是寂寞,讓他如何不恨……
“娘才不會錯呢!”依依有些生氣地嘟起嘴巴。
簫鳳的心裏‘咯噔’一聲,一道憨軟的嗓音同時在心底響起——
“鳳才不會錯呢!”
他陡然升起一種厭惡的感覺,豔紅的眸中映起的是火一般激烈的感情,紅袖重重一甩,厚
重的門‘啪’地一聲被打開。
依依被突來的聲音吓地瑟縮了一下,吐了吐舌頭,簫鳳果然如傳言中一般,陰晴不定。
“宵晏,把她給我帶出去。”
說完,簫鳳等不及宵晏進屋,寬大的紅袖一揚,眼前的人兒便被一陣風帶起朝外吹去。
宵晏在門外将飄出的人兒伸手接住,垂眸仔細瞧了眼,眸底閃過一抹詫異,心底微微嘆了
口氣,“我帶你去休息。”
才沒走幾步,又聽到屋內揚起淡淡的嗓音,“明個兒我要帶她去蘇暮坊,把她給我收拾幹
淨了。”
依依聽了委屈地撅起唇,“人家本來就很幹淨啊,娘每天晚上都會給依依洗澡。”
宵晏低低一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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