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染上怒火

碎石滾滾而下,有些僅拇指般大小,但更多的卻如拳頭一般劈頭蓋臉地朝徐玥砸來,應是由上方地面争鬥過于激烈導致的。

徐玥的身體雖仍懸在裂縫的上端,但他的心情卻如墜谷底。他能感到他握刀的右手傳來陣陣疼痛,應該是用力過猛,導致虎口裂開了。地面傳來一陣劇烈的晃動,徐玥的匕首也随之一震,稍稍脫離那個他深鑿而出的固定點。

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徐玥疲憊地閉了閉眼睛。

生與死的念頭各在徐玥的腦海中晃蕩了好幾次。突然有一陣風勢朝他而來。徐玥還以為是尖嘴獸飛下來襲擊,他連忙睜開眼睛,只見是一條可以無限伸縮的繩索。

“左邊。”清冷聽不出半分情緒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剛說完,繩索就被一點點放了下來,一直到繩端放到徐玥的腰際才停了下來。

冰冰涼涼的血液在此刻一下通通溫暖了過來,徐玥一下紅了眼睛,他既驚又喜,又十分愧疚,愧疚自己剛剛對付瑾的不信任。

徐玥明白付瑾的意思,他右手依舊緊緊地握着匕首,只能慢慢擡起左手,輕輕地握住繩端,再小心翼翼地将繩索綁到自己的腰上。

可是突然之間,匕首固定的位置終于承受不住一個人的重量,周邊的石礫一下脫落,匕首脫手而出,徐玥向下墜了半米,只聽到匕首一路刮過岩石的聲響。

幸好繩索已經在匕首掉落的前一秒固定好了。徐玥不敢想象,如果付瑾不來,自己的下場将會如何。

“右手給我。”付瑾半俯着身,左手直直地向下伸着,墨色一般深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徐玥。

徐玥剛伸出右手,凝神一看上面全是鮮血,他又迅速收回手,在自己外套上擦了擦,直到擦到一絲血跡也無,才重新伸手。

付瑾眼神暗了暗,沒有握住徐玥傷痕累累的掌心,而是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他一邊手執繩索,一邊握住徐玥的右手,終于将徐玥拉上地面。在上來的那一刻,他虛虛地摟住徐玥,将人往前一帶,兩人迅速離開了斷裂層。

下一秒,他們剛剛站立的地方瞬間土崩瓦解,地面不複存在。

徐玥還沒站隐身形,遠遠就看到兩個人影朝他跑來,其中為首的女孩哭得淚流滿面,“徐玥,剛剛真的吓死我了,我……我真的以為你摔下去了。”

付瑾面無表情地看了盧芸雅一眼,然後松開了抱住徐玥的手。

“現在我不是沒事嗎?別哭了。”徐玥說完,想找紙巾遞給盧芸雅擦擦臉,但突然反應過來在剛剛摔下裂縫時,他的背包因為承擔太重,被他舍棄扔到地底了。

“是啊,徐玥不是被付瑾救上來了嗎?沒事了。”鄭星棋一看徐玥身上背包全無,知道應該是丢失了,連忙找了包紙巾給盧芸雅。

“都……都怪我,是我太沒用了,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她怕蛇想走大路,也不會突然被野獸攻擊,盧芸雅這樣想着,哭得更傷心了。

付瑾沒等盧芸雅說完,冷冷一聲令下,“走了。”

徐玥的手心還淌着血,鄭星棋和盧芸雅也受着不同程度的傷,三人還沒來得及包紮傷口,隊長就發出繼續前行的命令。徐玥對付瑾言聽計從,沒意見也沒怨言。但鄭星棋就憤憤地在背後瞪了付瑾一眼,因為實力不如付瑾,又因為付瑾剛剛救了徐玥,所以也是敢怒不敢言。

徐玥朝鄭星棋搖了搖頭,用眼神安慰他。徐玥相信付瑾這樣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事實證明徐玥的想法一點也沒錯,付瑾帶領着三人行至一處相對平坦的草地上停了下來,“今晚在此休息。”

這一塊草地無疑是相對安全的,左右都有大樹遮擋,位置相對隐蔽。地勢西高東低,很多野獸都無法到這高地上來。前方有小溪流淌而過,不論是取生活用水,還是取水清冼傷口,都十分便捷。

鄭星棋這才收回敵意,他們三人走了許久,體能都不如Alpha,所以很是疲憊。他和盧芸雅剛好離得比較近,就提出先替她包紮傷口。盧芸雅連連道謝,鄭星棋拿出包紮用品。

徐玥身上空空蕩蕩的,背包早就喪身在裂縫之中了,所以身邊連最簡單的緊急醫療袋也沒有,他看了看血肉模糊的右手,打算先去打些水來清理傷口。

付瑾站在樹旁,單手插兜倚樹站着,他看徐玥一步一步地走到小溪邊打水,然後又在離溪水一米多遠的地方停下,用水流沖冼着傷口。看着他疼得裝水器具都拿不穩了,但徐玥也只是蹙了蹙眉,一幅十分隐忍的樣子。

血好像止了一些。徐玥放下器具,他的外套下擺還留存着斑駁血跡,是剛剛他怕弄髒付瑾的手,倉促擦上去的,他把外套脫了下來,準備再拿到水邊冼一下。

眼前的地上突然多出一小片修長的陰影,徐玥擡頭望去,陰影的主人拿着一小包紮帶,冷俊的臉龐棱角分明。

“手給我。”付瑾在他面前蹲了下來,長而密的睫毛在高挺的鼻梁兩端留下弧形的陰影。

徐玥一下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但身體率先做出了反映。付瑾捏住他的手腕,消毒、上藥、包紮,一整套動作下來雷歷風行,毫不猶豫。徐玥手上有些疼,但這種疼卻被另一種欣喜沖淡,最後蕩然無存。

徐玥認真地想着措辭,準備道謝。

卻聽聞付瑾突然開口,“剛剛你哭什麽?”

“有嗎?”徐玥有些疑惑,印象中他剛剛并沒有哭吧,那付瑾指的是什麽時候?

“怕我不來救你?”付瑾一圈圈地繞着紮帶,他的手很涼,碰到徐玥掌心時,那觸感就像是一塊冷玉。

徐玥突然明白過來付瑾指的是什麽時候了,他那時一看到付瑾過來幫他,就止不住眼睛一熱,沒想到卻被付瑾看在眼裏。付瑾好心好意地來救他,他卻還肆意猜測。徐玥一想到這裏,低斂下眉眼,不好意思地道着歉,“對不起。”

付瑾将紮帶扔到一邊,冰涼的指尖一下捏住他的下鄂,迫使他擡起頭來,付瑾看着他清光潋滟的眼,“又哭了?”

“才沒有。”徐玥根本就沒哭,聽他這樣說自己,就坦然地擡眼和他對視。但殊不知他此時眸中泛着水光,眼角泛紅,雖然沒哭,但其實也和哭了沒什麽兩樣。

付瑾顯然是這樣以為的,他冷白的指尖順着徐玥的臉一點點行至他的眼角,然後稍稍用力,将那如桃瓣盛放之處反複碾壓。

徐玥疑惑不已地看了他一眼,付瑾的手像是不小心觸到了他的睫毛,徐玥一下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然後滾下一顆淚來,滴到付瑾的手上。沒有任何溫度,但付瑾不知為何就是感覺手心被烈焰灼了一下。

付瑾一下推開徐玥,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徐玥差點沒隐住身形,左半身向後一摔,撐着手站了起來。他拿着外套再次像河邊走去。徐玥不舍得弄濕付瑾給他包紮的紮帶,就只能用單手冼衣服,好不辛苦,比平時多花了一倍的時間才終于把衣服上的血跡冼淨。

徐玥拿着擰幹的外套往回走,盧芸雅則向他跑來,看了他的手一眼,“咦,你的手包紮好了?我還說給你拿了藥過來。”

“是,包紮好了。”

“你的背包是不是掉地底去了?幸好我帶了很多營養液,待會我分你一半。”盧芸雅一邊引着徐玥往回走,一邊說。

一聽營養液徐玥就頭大,但畢竟是人家的好心,徐玥只好表示謝意。

等幾人解決好晚餐問題,天色漸晚,幾顆星星疏疏落落地點綴在天幕上,一輪圓月挂在山峰上最高的樹端,看起來頗有幾分搖搖欲墜之意。

付瑾和鄭星棋及盧芸雅早已把帳篷搭設完畢,徐玥只好無所事事地坐在大石上望着天空。鄭星棋率先放置好東西出來,他站在徐玥身邊說:“晚上和我一起睡吧?我還多帶了床被子。”

“太麻煩你了吧?”徐玥其實也在思考今晚的睡處問題。

“芸雅和我都是Beta,芸雅還是女生,所以你和她一起住明顯不合适。付瑾就更不用說了,他是Alpha,你是Omega。我呢,雖然和你性別不同,但我們Beta都對信息素不敏感,我們又同是男子。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睡在外面吧?”

“謝謝。不過沒關系,今晚我守夜好了。”徐玥從大石上站起來,語氣堅定。

“那你也只守前半夜啊。我想到了,可以前半夜你先守,後半夜換我守夜,這樣帳篷我們還能輪流睡,怎樣?”鄭星棋一拍腦袋,說出了方案。

“再說吧,很晚了,你先去睡。”說完,徐玥開始布置守夜的防備了。

鄭星棋轉身回到了帳篷裏,付瑾倒是在離徐玥不遠的大樹下站了好一會,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身影也消失在帳篷之後。

前半夜一直相安無事,徐玥想着沒地方睡,準備把後半夜也一起守了,但鄭星棋卻很準時地起來了,他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去睡吧,我把我的被子都收起來了,給你換了張新的。”

“謝謝,麻煩你了。”

鄭星棋連忙擺手,示意沒事。

徐玥往回走,他将匕首收好,正準備放回匕首固定袋中時,突然左側一截有力的手臂将他緊緊地禁锢住,“除了我,你還想去勾引誰?”

那一向冷然且淡漠的臉上此時竟染上了幾縷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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