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沈稚半夜收到張清月的好友申請。
覺得有點倒胃口, 所以沒通過。
結果沈河半夜收到張清月來電,可惜他沒有給她時刻保持接聽的私人號碼,以至于來電全都變成未接來電。
助理幫他回過去, 溫聲細語說:“有什麽需要我轉告沈河的嗎?”
張清月的聲音聽起來很遲疑。
她問:“沈河本人不在嗎?”
助理回頭, 隔着窗戶看到剛睡着的沈河,扭頭回答:“不好意思。假如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帶話……”
最終, 張清月還是沒有選擇讓龍日帶話, 只是交代他轉告沈河自己打來過。
助理的回應裏沒多少熱情。她的任何消息對現在的他們來說都純粹是噩耗, 沒有人會因受到壞消息而高興。
他轉頭就向習習彙報。
自從去電視臺商讨過《結婚的男女》的錄制事宜後, 沈河已經恢複以往的狀态。大家都為付工資的人不至于過勞死而松了一口氣。
張清月想跟沈河談談沈稚的事,但無奈地震那一次過後, 沈河就明确地告知“別煩我”。
她不太明白沈河的意思,還想追問,這回輪到沈河的經紀人,那個頭發理得很短、穿中性西裝的女人攔在半道上說:“沈河是有家室的, 這方面必須注意些。麻煩張小姐多體諒。”
最後,沈稚還是被迫加了張清月微信。
因為張清月竟然在她們共同的群組裏@她。
沈稚只能佯裝之前沒看到,通過了張清月的好友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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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自己和這位學姐沒什麽好聊。
僅僅添加到聯系人都平添壓力。
心裏實在不舒服,沈稚忍不住走到冰箱邊, 眼角瞥到沈河囤積的罐裝啤酒。
張清月起初沒多說什麽,只是意味不明地與她聊起愛情的話題,說着“最适合滋潤女人的就是談戀愛”, 然後問沈稚:“你最近有在戀愛嗎?”
張清月這種好像跟沈稚很熟、兩個人可以推心置腹的感覺來得莫名其妙。一則沈稚不覺得自己有熟悉到能她聊這些,二來,這個問題對于一個已婚女性而言,未免太意味深長了。
沈稚什麽都沒拿, 遠離冰箱,将手機蓋下去。
然而,下一秒,手機又震動起來。
張清月發來三個字——
“我正在。”
還嫌不夠似的,又補上兩個字:“戀愛。”
沈稚看着屏幕上的寥寥幾個字。
張清月好像有着過于強烈的掠奪者本性。
也許是曾經擁有世界,卻又失去的太多,以至于如今報複性地想要奪回。不論是否真正想要,不論這種占有是否合乎常理。
所有人都讨厭受到傷害。這是人之常情。然而自己受傷并不是傷害別人的正當理由。沈稚想着,将聊天界面截圖發給丁堯彩:“有人自曝談戀愛,公司都不管管嗎?”
丁堯彩則幸災樂禍:“下次例會我來問問他們。”
剛剛才因感情問題給公司添了麻煩的人,竟然一聲不響又公然跟同事宣揚自己在戀愛,雖然說沒指名道姓,但她不太尋常的異性關系早就惹人注意。到時候免不了又有幾個人下不來臺。
沈稚也笑,笑着笑着,表情又消失了。心中取而代之的,是對自己的質詢。
——為什麽她會這麽讨厭張清月?
意大利的劇團來演出,沈河費了一番力氣弄到視野優良、座位私密的兩張票。翻來覆去在手裏看了半天,助理進來問他要不要用車。最後的最後,他還是搖頭:“你送我過去就行。”
“你和約好的人在那碰頭嗎?”助理關切地問,“最好還是不要太光明正大,到時候被堵,習媽又要罵人。”
沈河不置可否,只靠點頭蒙混過關。
提前很多到場後,他環顧一周,攏緊外套直接使用貴賓通道。
兩張票,只有一張得到使用。
他一個人在兩個人的位置看完整場戲,散場時已經徹底浸潤在夜色裏。沈河留在原地不動,好久之後才起身。
助理及時駕車來接他,随口問:“玩得開心嗎?”
休息狀态的沈河伸手拂過額頭,将今天沒做任何造型的前發往後壓,笑着說:“閉嘴吧你。”
新建的劇院不在城區內,開回去需要好一會兒。沈河仰着頭,身體随着輪胎碾過郊區的地面而微微顫動。他不知不覺阖上眼睑。
就快震落到夢鄉中去,電話鈴聲将他從高臺推落。沈河醒過來,微微蹙眉,低頭翻出随身攜帶的手機。
看清來電人的一瞬間,他已經接通。
助理不由得透過後視鏡觀察表情。
“喂?”沈河說。
電話那頭安靜了很久很久。
沈河心中暗暗做最壞的猜測,眼神示意助理采取措施,随後以平時不用的方式開口:“親愛的嗎?”
終于聽到她的聲音。
沈稚說:“你到底有幾個親愛的?”
她的語調平穩,語氣舒緩,假如撇開那稍有些咬到舌頭的部分來看,說她沒醉也有人信。
在娛樂圈混跡了這麽多年,應酬時常有,可沈稚的酒量并沒怎麽上漲。
龍日和沈稚的助理小秋聊了幾句,确認沈稚現在安全地在家,這才輕聲答複沈河。
确認沒出什麽意外,沈河當即安下心來。
只是喝醉了而已。
“我敢有幾個啊。”他索性拿出哄小孩的口吻,“地上涼,躺到床上去好不好?”
助理得到回家的指令,當下改變行駛方向。電話裏的沈稚卻不買賬:“不好。你能不能說實話,你是什麽時候跟張清月好上的?”
“少喝點,”沈河回答她說,“我跟她沒關系。”
“你和她沒關系,那她為什麽……”沈稚頓了一下,随即很快說下去,“她為什麽一直一直來煩我?是因為我太讨厭她,所以出現幻覺了嗎?為什麽她一直要來讓我不高興?”
憤怒地發洩一通之後,沈稚就把電話挂了。
她坐在地板上,不斷按掉接二連三打來的電話。啤酒罐空了幾個,櫃子裏藏的紅酒也被翻出來了。有一瞬間,沈稚意識到自己不該說那些,但就算逐漸清醒,不舒服的感覺也遲遲沒有散去。
幾次想立馬打電話給張清月破口大罵卻被助理阻止,沈河殺氣騰騰地回到家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沈稚躺在地上玩手機。
說是玩,就只是不斷重複面部解鎖,上鎖,然後再解鎖,再上鎖的流程。
沈河什麽都沒說,先上前将她抱起來往卧室送。喝醉的沈稚一動不動,直到放下來,他才發覺她攥着他的外套。
“放開,我去倒水。”他說。
她裝作沒聽到,甚至加重力氣。
于是他更換語氣:“聽話,先放一下。我回家就是來陪你的,別擔心。”
然而并不奏效。
沈河伸手,握住她消瘦的手指,想了想,還是松開。他把外套脫下來,又調節了空調的溫度。
回來時,沈稚抱着他的外套在聞氣味。
沈河沉默了許久,總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的既視感。他進門,給她喂了水,之後不動聲色抽出她已經解鎖的手機,行雲流水般查看關于張清月的消息。
在張清月的“我正在戀愛”之後,沈稚還回複了她。
“那太好了,什麽時候能喝喜酒?我和沈河都會祝福你的。希望那時候我們已經有個小天使,可以來做學姐的小小伴娘。”
你惡心我,我惡心你。
她的回複很周到,很得體,無懈可擊,完美無缺。
沈河卻無緣無故地感到悲傷。
男人坐在燈下,靜靜望着自己影子裏女人。他仿佛自言自語一般說:“你喜歡女孩?”
緊閉雙眼地沈稚是醒着的。
“說出來刺激她而已。”她冷靜地回答。好像只不過揮去半空中一片獨角獸般夢幻的雲,不費力,也不經意。
為什麽這句話能刺激到張清月?
事實上,沈河并沒有搞明白這一點。
但這不妨礙他知道,沈稚被冒犯到了。
沈河輕輕頂了一下她手肘,說:“別聞了。你是變态嗎?”
她睜眼,支起身來,看到他正在發消息給誰。不是張清月,而是習習,話說得有些無厘頭,幾乎讓人懷疑喝醉的是不是他。“幫我聯系一下張江南,就說這禮拜、下禮拜都沒法去探病了。”前半句還挺正常的,後半句就變味,“張清月腦子有問題,整天有事沒事到處跳。我就想老婆孩子熱炕頭,求她放過我——”
當然,與沈河共事多年,習習肯定會進行一番合理的解讀與美化,将這些信息以一種能被人接受的方式傳遞出去。
沈稚盯了一陣,忽地道:“你怎麽不自己發?”
“沒她賬號。”他說。
剛剛路上太危險,為了阻止他,助理硬生生搏命将手機搶了過來,把張清月的聯系方式全删了。
她聽完以後哂笑。
然後一了百了躺下去。
見沈稚沒什麽大礙,沈河起身:“那你睡吧,我泡個澡。”
她點頭,閉上眼睛,燈黑下去的一瞬間,又猛地重新睜開。
她今天也還沒洗澡。
因此,最後,情況演變成沈河與沈稚分別坐在浴池兩側,白色泡沫如同滾滾雲朵簇擁着身體。他們對視,一言不發,什麽都不做,就只是看着對方。
當初裝修公司有給他們提議,面積這麽大的住宅,修建一個大型的圓形泡池才不掉價。
可惜的是,掉價不掉價這種說法在普通家境出身的沈河與沈稚聽來根本不重要。賺再多的錢,也該把每一分錢都用到真正想用的地方。這種薛定谔的生活質量,他們并不關心。
直到最終,他們也只讓步到購買一個尺寸小一些的矩形浴池的程度。
出人意料的是,它卻成為了最受歡迎家具的前十名之一。
除此之外,還有種種其他事物。包括家居智能系統、小型影院、多功能料理機等等等等。他們搬過幾次家,眼下是居住時間最長的地方。
沈稚甚至想象過自己在這裏終老,她跟丁堯彩形容時有點陶醉,結果卻被迎頭澆了一盆涼水。丁堯彩問她:“那時候沈河在哪?是已經成為你的前夫、在財産分割時把房子留給了你,或者到那時候都還是你老公?假如是後面那一條,你的人生還真是戲劇性……”
面對如此之煞風景的打擊,沈稚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只要活得比沈河久就行了。
夫妻關系不就是這樣嗎?
不論真假。
沈稚說:“張清月那麽喜歡你,你為什麽不喜歡她?”
沈河說:“你搞錯了。張清月不喜歡我。”
沈稚懶得和他糾纏這個問題,繼續問:“沒別的意思,我單純好奇而已。那你喜歡她嗎?”
沈河倏然發笑,像聽到什麽有趣的笑話。
窸窸窣窣笑了一陣,他反問:“你是不是打算和良宜解約?”
她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
她刺探他的情報,于是他回擊。他們不該聊這些。沈稚起身,先一步沖洗完,随即裹上浴巾出去。
“他們會不會針對你?”他還在背後追問。
一句句精準打擊,沈稚險些趔趄摔倒。
沈河打掃完衛生才回房間。
那時候,沈稚已經躺在他床的一側。她床上都是酒臭味,所以順理成章來他這邊睡。這一晚什麽都不做,兩個人都是這麽打算的。
沈稚徐徐入睡,又忽然記起沒吃藥。想動彈,卻感覺腰間好像桎梏似的,牢固得掙脫不開。
沈河從背後緊緊環着她,仿佛就這麽死去也不會放手。
“你有毛病吧?”她低聲罵道,伸手去打他。
他隐約醒過來,這才收回力氣。
她又重複一次:“你有毛病吧?”
“嗯。”微弱的燈光裏,能看清他面無表情。沈河十分直白地回複,“我是變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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