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
10
山裏積雪沒膝,墨岚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寒風像刀子往臉上刮。
這些天他一直在尋找南方朝廷的軍隊。
随着殘餘部隊軌跡尋了三天,終于有些眉目了,目的地近在眼前,可是他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
他又冷又餓,渾身僵硬,雙手緊緊抱着胳膊,凍僵的雙手已經打不直了。
突然,萬物颠倒,天地仿佛一個偌大的迷幻陣,在眼前變幻……不是天地變化,而是他緩緩倒下……對不起,舅舅,我救不了你。倒下去那一瞬間,墨岚心若刀絞。
就在大雪即将覆蓋墨岚時,從樹後緩緩走出來幾個人,靠近後摸了他的鼻息,見他還有一口氣,為首的男人掰着臉看了又看,将他抱了起來。
……
寒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天後。
他腦子混亂,迷茫的雙眼望着房梁,好高。他突然想起暈倒前的事情,擡起脖子掙紮着想坐起。胳膊發軟,剛把肩膀支起來就倒了下去。
“別動,你還病着。”
他偏頭,對視上林浩雙眼。
“老天保佑,你果然還活着。”林浩雙手捧起他的右手,看着他骨節突出的手指愣了一下,記憶中這雙手膚色白玉指節修長,不論潇灑潑墨還是舞刀弄劍,都是那樣好看。可如今,摸着仿佛柴棍,有些硌手。
四年了,他的子軒,墨竹公子,如今落魄的看着心疼。
寒玉望着他,眼神複雜,許久沒有說話。
兩人對視有些尴尬,卻都不再做聲,只是默默看着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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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個侍女敲門進來,打破了尴尬。林浩站起來,看着宮女們抱起寒玉喂藥,幫他翻身,給他換好幹爽的尿墊。
掀開被子時,寒玉看見自己上身單薄裏衣,下身光光溜溜,頓時有些惱怒,皺眉道:“我的衣服,還來。”
那是元山省吃儉用為我買的,豈是你們說扒就扒的。
等下人退了出去,林浩才走過去,坐在床頭撫摸寒玉後腦的黑發。
寒玉被動換了體位,背對着林浩,身體虛弱的翻不了身,偏頭躲也躲不過魔爪,幹脆不搭理他。
林浩坐了一會,然後悄悄掀開被子一角,手覆在寒玉大腿上,涼的沒有一絲人氣。入眼的雙腿,猶如少女的的細腿,似乎一掰就斷。手指沿着大腿,臀瓣,背脊往上摸,縱橫交錯的疤痕沿着指腹傳到心裏。以前,他無數次撫摸過寒玉的背脊,雖是男子,肌膚觸摸仍有凝脂之感。那時他們都是少年,寒玉光潔的後背,細瘦的腰肢,都是他喜歡撫摸的地方。
他見寒玉毫無反應,輕輕掐着往上摸去,一直摸到肩胛下,寒玉才後知後覺顫抖了一下。
“不要碰我!”寒玉冷冷道。“我如今雙腿癱瘓,兩便失禁,切莫弄污了您尊貴的龍體。”
林浩找到了他感覺平面的分界線,手指便在他的肩膀上摩挲,道:“這麽些年,你怎麽還在生氣?我找你找的好苦!”說着,俯下身,嘴唇貼着他的後頸,故意把鼻息噴在他的敏感點。
寒玉一個哆嗦,蠕動了一下,沒能躲開。
“林浩……”他側了側頭,推着身體翻轉躺平,下肢擰着也渾然不知。“念在我們曾經情份……你放過我吧……”
“朕從未想過為難你,你心裏明白。”林浩大掌撫摸寒玉臉頰,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當他意識裏第一次有了喜歡的概念時,就是寒玉這張臉。即便這麽多年,投懷送抱的美人無數,論樣貌有些更甚寒玉,可是,他總覺得那些美麗的皮囊下,少了倔強的眼神和誘人的嘴唇,便少了那獨有的性格和靈魂。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林浩心裏明白,寒玉是他的遺憾。從小到大,他想得到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手,哪怕是萬人之上的地位,他都踩着千千萬萬的屍體走上巅峰,唯獨寒玉,越想牢牢禁锢住他的肉體和靈魂,越背道而馳。
“子軒…”林浩咬着寒玉耳垂,看着他微微瑟縮,心裏征服的欲望蠢蠢欲動,道:“我要什麽……你不是最懂嗎?我要與你共享天下,與你攜手相伴,做一對神仙眷侶。”
寒玉剛剛醒來,氣力不濟,氣喘籲籲,斷斷續續道:“你要什麽……沒人比我更懂……你要這無上權利……你要所有人臣服你膝下……而我,只是你走向巅峰時随手丢棄的附屬品。”
林浩撫摸他的耳垂,輕聲道:“我沒有丢棄你……我也要你。”
“呵……”寒玉輕笑:“一個謀權篡位,不顧我倆情誼……趕盡殺絕……的魔鬼,這話我還能信嗎?”
林浩道:“我從未想過除你,可是墨岚留不得,你心如明鏡,該明白我的苦衷。”
寒玉擡眼看他,仿佛看一個笑話。
“墨岚已死,信不信由你。”他閉上眼睛,已不想再看他。突然,臉頰上一片冰涼,他猛地睜眼,一把抓住了林浩的手,睜大雙眼看着那人手中的一塊寶玉。
“這……”他一把搶過玉佩,抓住林浩衣袖:“怎麽在你手裏?人呢?人呢!”
林浩緩緩起身,寒玉拖着他的衣袖,被他拖的半挂在床沿。他的身體本就扭曲着,加之情緒激動,下肢不受控制的痙攣起來,劇烈的抖動把他掀翻到床下。他也顧不得錐心之痛,困難的撐着身體往前蠕動。
“建宏……他不過是個無辜的人……放過他……”手心都是冷汗,指腹無力,顫顫巍巍抱住了眼前的腿。“他是我救命恩人……所以我才給他玉佩……你別為難他……”寒玉哀求。
林浩捏緊拳頭閉上了眼。是的,他們彼此都太了解了,顧子軒高傲的心性,什麽時候低聲求饒過?他們最為親密的歲月,他用自己的家傳寶物與寒玉交換玉佩,想做定情信物,都被寒玉拒絕。曾經的寒玉,高傲的就像冰山雪蓮,不容染指,多少王公貴族只求與他舞文弄墨暢談情懷,他總是淡淡一笑,拒人于千裏之外。
他心高氣傲,睥睨一世,可是林浩偏就喜歡征服這樣高傲的男子。
可是,為何玉佩會在一個鄉野莽夫的手裏?他勃然大怒,往死的拷問,他心裏咒罵:這一定是他偷來的!那個鄉巴佬賤民哪有資格佩戴這樣的寶玉。
“救命恩人?”林浩低頭淡淡道:“子軒,我們彼此都太了解,你覺得我會相信?這塊玉是你命根,你說過……只給你這輩子以命相交之人……我以為那會是我……我……”
他掙開寒玉的手,俯下身抱住他:“你只能是我的,子軒,你只能是我的,那些垃圾,我幫你清理。”
寒玉不停抽搐,污穢之物控制不住,氣味彌漫開來,林浩皺了皺眉,把人放在地上,大聲道:“來人!”
他從小養尊處優,第一次親眼看見有人在他面前失禁,還是他最珍貴的寶貝。他突然覺得,四年時間,不光是改變了一個朝代,更是改變的所有的人。
這個渾身抽搐的病弱青年真的是他的顧子軒?他突然不确定起來。
他踱步走出門外,葉魏躬身上前:“皇上。”
他回頭,侍女有些壓着寒玉雙腿的,有些為他擦拭污穢,有些為他擦幹汗水。寒玉目光渙散,望着他的方向,動動了嘴型:放了他……
他對你究竟多麽重要……林浩暗想,他不再看寒玉,對葉魏道:“找個大夫,別讓那人死了。”
我看上的人,他的心只能是我的,怎可給一個臭蟲一般的雜碎。
……
有人把濃烈的酒灌入墨岚的口中,渾渾噩噩之間,只覺得烈酒順着喉嚨灌入胃中,順着血液游走四肢百骸。
“噗…咳咳…”哪個王八想嗆死我?他想罵上一句,才發現自己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眼皮好不容易撐起來,才發現自己被一人摟在懷裏,那人面容硬朗,身材魁梧,右側眉骨有一刀疤。
他愣了一下,不确定道:“蒙西?是你?”
大個子把他摟緊了些,道:“是的,太子,我是蒙西。”
前朝還未颠覆時,蒙西是太子護衛統領,當時寒玉帶着墨岚逃跑時,若非有蒙西帶着一路人馬斷後,想來他早就被砍成了肉渣。
“這麽多年,我一直尋找您和國舅爺下落,你們是躲到哪裏去了?”蒙西摟着他,見他咳嗽,趕忙幫他順氣。
墨岚咳嗽片刻,突然抓住他的衣襟道:“我舅舅去府衙,用自己去換高元山了。”
蒙西一臉懵狀:“國舅爺鬧哪樣?高元山又是誰?你們為什麽不來找我們?”
墨岚苦澀一笑:“找你們?然後利用我的身份再打個十年八年?蒙西,大周朝走到如今,大勢已去,從成祖爺爺開始,宦官當道,內閣分權,皇帝做的已經是名存實亡。這樣的帝位不要也罷,你讓我找你們?投靠誰?南邊朝廷擁護的是我三哥,如今我身份尴尬,若是再有什麽非分之想,你認為三哥會放過我?”
蒙西嘆了一口氣,他明白這是實話,所以他把墨岚藏在軍營,并未把此事上報南邊的朝廷。
墨岚抓着他的手臂哀求:“救救我舅舅,我們什麽都不要的,我會本分的隐居起來,你們放心,我只求平凡此生,和我舅舅互相陪伴。”他說着開始嚎啕大哭,憋在心底好幾天的擔心、害怕、恐懼,統統想嚎個幹淨。
他雖偶爾動過投靠南邊的念頭,看着舅舅活得辛苦,想着去到南邊不争不搶的,至少能保他們衣食無憂吧,不過僅僅是想想。其中利弊,他心裏明白的。自己曾經雖貴為太子,如今落魄的鳳凰不如雞。
北邊朝廷淪陷,林浩雖然稱帝,但是畢竟是謀逆而來,名不正言不順。自己的身份始終是林浩心裏的一塊石頭,一日不除一日不安,所以,林浩是不會放過他的。
而南邊,這幾年三哥已經自立為王,一直和北邊朝廷開展拉鋸戰,他若冒然投靠南邊,可以想象他的結局,三哥豈會将權利拱手相讓,他終究還是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不拔出不痛快。
如今進退兩難的情況,他已不指望有人能助他一臂之力,可是心頭不甘,他顫巍巍爬下床,跪在地上,對蒙西道:“我不求權勢,只求你們救救我舅舅,我們隐居起來,絕對不會惹是生非。”
蒙西見他跪下,趕緊也跪在對面,道:“太子,你快快起來,折煞小的了。”
墨岚搖頭哭泣:“我不是什麽太子,我不過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舅舅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能沒有他。”
從年初打到現在,南邊朝廷已經元氣大損,退到峽谷深山,已經算投降了一半,正打算保留實力,退回南邊。
所剩的士兵人數不多,都是留下來作為突擊隊員,時不時擾的林浩不得安寧,讓他這個皇帝做的不舒坦。
現有的人數兵力,該如何深入虎穴救出國安侯呢?蒙西皺着眉頭,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應諾了。
墨岚松了一口氣,掩面哭泣,他不知道寒玉還好嗎?是不是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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