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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地看到唐璇在為顧岚抽泣。可是她又能做什麽？她什麽都做不到。

山洪傾瀉而下的時候，顧岚就站在壽山腳下。她曾經聽到老人提起過山洪是什麽樣子，可是只有當真正看到的時候，才能夠感受到自己有多麽渺小。

耳旁是傾瀉如注的水聲，顧岚見到了那幾個唐門的弟子，他們長大嘴巴似乎在說什麽，接着，他們的聲音就淹沒在洪水裏。

接着，他們，就淹沒在洪水裏。

在這樣的天地威勢當中，顧岚晉階神游了。她可以禦劍飛行，但是，她沒有時間。

洪水就這樣自上而下地朝她所在的方向湧過來，沖塌了壽山，沖倒了所有山中的樹木。

幾百棵原木，就被水帶着，毫無目的地沖進了下游。沖到了顧岚所在的位置。

“不動如山。”顧岚張嘴說着，但是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一根，兩根……等到十幾根原木撞到顧岚的防禦圈上的時候，她的嘴角出現了血跡，防禦也出現了裂痕。

這就是自然的威勢，簡單，粗暴，沒有絲毫的花招，但是，沒有人可以抵擋天。

她一身的玄氣都已經提到了極致，那不是武者境的她，而是神游境的她。

晉階神游境，自然會受到天道洗禮，方才雖然被壽山擋去了大半，但還是有不少天道之力落到了顧岚身上。如今她身上的玄氣已經足足比原先充盈了一倍。如果這個時候，她再跟豐笑卉較量，她就不需要再如此隐蔽，她有信心與同是神游的豐笑卉正面抗衡。

可是，任何人在自然面前都是脆弱的。據說，人類歷史上曾經有一位英雄試圖抵擋自然，可是後來，她卻陷入了輪回之苦。這些事情也許純屬無稽之談，人本來就是天創造的，要如何勝天呢？

再厲害的人，也不過是順應了天的規律。天要你興，你便興，天要你亡，你便亡。

壽山女神的頭直接從顧岚的身邊劃了過去，它被雷劈中，就這麽順着洪水流了下來。巨大的“頭顱”順着河道飛快地消失在視線盡頭。那一整座山就再也不見了蹤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顧岚的丹田已經幾乎被掏空了，四面八方彙聚而來的壓力讓她難以再支持。兩條腿被那壓力牢牢地控制，就好像頂着千斤的重量。禦劍飛行，談何容易？

就在顧岚雙目都變得通紅的時候，她恍惚當中看到了一個雪白的人影。

那是一個穿着白衣服的女人。

在巨浪滔天之中，她卻好似閑庭信步。若不是從她身旁奔湧而過的粗大樹木，樹樁……還讓人誤以為她是在自家庭院裏賞花呢。

白衣女子腳下踏着冰蓮花，她就這麽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地向着顧岚的方向走來。

“噗”地一聲，顧岚吐出了一口鮮血，她雙目一花，整個人的玄氣全部都潰散。随着她的玄氣潰散，她的防禦圈終于被洪水沖破。

就在她要被洪水卷走的時候，一雙冰肌玉膚的手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腰，将她從洪水裏救了出來。

顧岚的玄氣已經沖散到全身，她再也支持不住自己的眼皮。就看到整個天地一片金光，她倒在了那個人的懷抱之中。

☆、88.寒毒

“我不殺你，你就要殺我……不要過來……你們不要害她……”顧岚躺在竹床之上，睡夢當中的她都在說夢話。

胸口起伏，從她的夢話當中，都可以聽出那種緊張感。

一雙素手，輕輕地替她蓋上了被子。凝視了她許久，然後悄然無聲地離去。

不知在那裏躺了幾天，顧岚夢見了豐笑卉睜着血紅的雙眼，渾身浴血要她償命；她也夢見唐璇被人暗害，躺在她的懷抱中死去；夢見顧家被人放火，族裏的人全部都死于非命……

當她夢見一個人猛地将她推向深淵，她整個人往下墜落的時候，她驚醒了，猛地坐了起來。

顧岚尚未從方才的夢境當中清醒，那種真實的下墜感，甚至是耳旁的風聲，都讓她無法分辨。

最後，她還是清醒了過來。

面對四周陌生的環境，顧岚一時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想了半天她才回憶起來。是了，那時是在福壽山上，是一個白衣女子救了她。可是顧岚卻沒有看清楚她的長相，只是隐隐約約覺得她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香味。

顧岚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息，然後，就止不住地咳嗽。她的身上哪有那種熟悉的香味？她的鼻翼邊全部都是血腥和泥土的氣息。

她睜開眼睛輕輕地坐起身，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血就知道自己傷得不輕。擡眼看着銅鏡中的自己的時候，她也要笑了。

銅鏡當中的還是她嗎？那簡直是個泥巴做的土人啊！就是用泥巴搓個球，随便扣了倆眼睛倆鼻孔的感覺……

“沒有其他的衣服了，将就穿。其他你要的東西，全部都在梳妝臺邊上。”冷不丁地，就傳來這樣一句話。

在牆的另外一端，還有一個人。

顧岚警惕地直起身，可是，她立刻就萎了下去，“嘶！好疼！”她的渾身上下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雖然白衣女子救了她。可是在先前的戰鬥與洪水的洗禮之下，她全身都已經布滿了裂痕。

傷口被人做了簡單的包紮，好歹是沒有□□在外的傷口了。可是……竟然有這麽不盡職的大夫，除了簡單地包紮一下傷口之外，幾乎什麽都沒有做。她的渾身上下，穿的還是那件沾滿了泥巴，散發着血腥氣，從唐門穿出來的衣服。身上臉上沒有一處地方是幹淨的。

就好像……就好像那個人非常不情願救她。除了不讓她失血而死之外，一件多餘的事情也不想做。

算了……人家好歹是救了她。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顧岚欠她一條人情。

只是……那名聲音冷淡的女子，似乎不願意與自己多攀談。自己也還是不要去打擾她為妙。

顧岚用手臂撐着自己的身體，好歹是走到了水桶邊上。她摸了摸水溫，涼的。

就像那個人說的一樣，将就吧。有得洗，好歹比沒得洗強。

也不怕有人偷窺了，顧岚将自己渾身的衣物除盡，輕輕地用帕子沾着水，擦拭在身上。皮膚上傳來的冰涼的觸感，讓她的毛孔都收縮起來。

試着将自己的玄氣打入水中，漸漸地水溫總算有所上升。

顧岚忍着傷痛小心翼翼地爬入水桶之內，溫熱的水總算洗淨她一身的污垢，同時，也洗淨了她的緊張與疲勞。

她呆呆地看着這個地方，直到現在她才有時間好好打量一下這裏。

自己呆着的是一幢裝飾簡易的竹屋，竹屋內部有各種生活起居用品，一人大小的竹床，一把梳子，一面銅鏡，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寶，還有屬于那女子的潔白的衣物。

光線來自于頭頂的洞口。顧岚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洞窟，洞窟頂上有亮光，內部就是依靠外面的亮光照明。竹屋依洞窟邊緣而建，單面有牆。

那并不完全封閉的屋子，一面對着水車。從洞窟頂部降下的水，推動着水車，而水車上下，帶動了石磨轉動。

這裏的一切，都是寧靜的，仿佛入了這個圈子，已然不在人世。

顧岚換上了那女子的衣物，身上多了一股淡雅的香味。潔白的衣衫配着衣角一條紅色的流蘇，銅鏡當中的顧岚，仿佛換了一個人。

她自己也是很不适應這樣的改變。從小在顧家長大，哪裏有錢去買好看的衣服。後來有錢了，又要為很多事情去奔波。根本就從來沒有動過這份心思。

而如今看着銅鏡中的自己，顧岚仿佛看到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大姑娘，她的表情是生澀的，而她的身段，則顯出了一些略帶成熟的美麗。

“石磨當中的米，你去煮了，對面有竈，有柴。柴有點濕，用竹子引火即可。”仿佛一直在觀察她一般，那個人又說道。

顧岚愣了一愣：“你……不用吃飯嗎？”

“我今天已經吃過了。你不用管我，我要修煉了。”那個人如此說了一句，果真就不再出聲。

整個洞窟當中的所有建築，全部都是半開式的。只有那女子身處的地方，被嚴嚴實實地用石頭遮蔽了起來。

不知道是何人建造了此處的別居，山清水秀，利用足了地勢。此人必然是極其用心，而且，極其工巧。

從水車這頭看，整條竹屋連成一片，由低到高，挨着次序排列。

位于最頂端的，就是那個女子身處的石屋，而最底端則是一個大竈。興許是怕走火，那竈頭離開屋子有一定的距離。

将火點旺又多添加了幾根粗的木柴，顧岚才在竈火不遠處坐下。那女子在對面的石室打坐，她就在這水塘邊上席地而坐。

晉升神游，她頭一次感受到自己不與往常的力量。天地間一切似乎都變得慢了，蟬鳴鐘聲，鳥鳴魚躍，她聽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發生的事情，就好像近在眼前。

火焰當中的每一分子，都好像在雀躍，在打座之時，她能夠從火光當中體會到酸、甜、冷、熱，體會到人間苦、暖、寒、暑……這是一種極其古怪又真切的感受。

神游，原來竟是這樣的感受，難怪如此多的人窮其一生也要追尋到神游境的奧妙。從如今而言，神游确實與武者境有太大的不同。

不過顧岚卻并不知道，這種不同是來自于她自身，而并非來自于神游境。晉階只是一種輔助，是她見識了天地的廣闊，心境有所變化之後，才讓她的實力有所變化。許多人在晉升神游的時候，不會有她遇到山洪時候那種生命垂危的體會，也就将終其一生不會得到成就。

她雖只有神游一階，但是，與神游二階的人對抗已經綽綽有餘。這就是天賦帶來的影響，當然，不光如此。

顧岚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的思緒再一次回到了這個奧妙的地方。

平日裏，她打座的時候是分外專心的。如果不是為了吃飯拉屎這樣的人生大事，她可以閉關修煉整整幾個月，甚至是半年。可是今日不知為何，她的思緒卻總是被石室裏的女人所影響。

站起身，天色已經略黑。顧岚端着碗筷，走向了石室的方向。

在石室門口躊躇，顧岚猶豫了很久，也沒有挪動腳步，只是盯着石室的大門看。那女人似乎很讨厭別人的打攪，先前她也說過了，不需要顧岚給她送飯。自己這樣做，不但不會引起她人的好感，還會引起反感。

可是……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當面感謝她，顧岚心裏不安。

帶着碗筷站在門邊，是打算喂門嗎？顧岚自嘲地想到。

她還是轉過身去，背對着石室，準備離開。與那個女子相處的時間不長，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可是顧岚很明顯地從那些冷冰冰的話裏面聽出那個女人的意思，她并不想與自己多嘴。那麽……還是不要去讨人厭吧……餓了的話，她自然會來。

可是，就在她邁開腳步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從石室的內部，散發出一股冰冷的玄氣。

顧岚修煉的是陽屬性玄氣，故而對于屬性相克的玄氣，她都是分外敏感的。等到她回過頭去，看着那石頭屋的時候，只感覺從門縫裏透出了極寒的氣息，整個石門上都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那層寒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來，斷斷幾息的時間，整個石屋外部都布滿了那種寒霜。

在修煉的時候，的确會有一部分玄氣外放，這一點顧岚是有體會的。但是，畢竟那只是很少的一部分玄氣，如果是如此大量的玄氣外放的話，恐怕不僅不能夠達到修煉的效果，還會事倍功半。

想到這裏，顧岚有一點擔心石室裏面的人的狀況。說起來顧岚已經在瀑布那邊修煉了一天，這個人也是一天沒有出來。從石室內部透出的寒冷氣體，不會是她運功的時候受到什麽麻煩吧？

“你沒事吧？”顧岚在外面喊了一聲，裏頭許久沒有一點動靜。

顧岚心裏開始緊張起來，她說道：“我進來了。”

第一次進那女子的屋子，沒有得到她的允許。顧岚心裏也是慌的。她大着膽子打量了四周，發現和她想象當中的女子的住處全然不同。

沒有點燈，很冷很冷。

顧岚的牙關都開始打顫，可她還是把碗筷放在了那個女人的身邊。

那個女人一身素衣，背對着她躺在床上。原本在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顧岚就知道她是神游境之上。可是現在離開她這麽近，顧岚也一點感覺不出來她究竟有多少實力。這個人的實力，比司徒青雲還要高深許多。

那一片寒氣正是從女子身上散發出來。

☆、89.莫要招惹

那女子的狀态，顯然不是在運功了。她渾身都在發顫，牙關緊咬，低聲呻、吟，顯然是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

也許是感應到顧岚的進入，她的身上忽然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怒氣。只聽到“碰”地一聲響，顧岚身後的房門被她以玄氣閉攏。整個屋內漆黑不見五指，根本連方向都辨認不出來。好在顧岚還有神魂輔助，大致可以知道那女人的方位。

“不要……管我……”那個女子聲音當中都帶着顫抖，可是她強咬着牙關，堅決地說出這句話。

雖然對方是救過自己一命的人，可是現在顧岚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這也讓她覺得很尴尬。

“你不要這麽抗拒我，我又不會害你。你的狀态好像是走火入魔了。你別擔心，我的屬性是陽屬性的，正好和你的玄氣相克。我将玄氣打入你的身體，可以克制掉你多餘的寒氣。”

那女子沒有說話，她的喉嚨裏終于發出了一聲難以抑制的痛楚。

而顧岚也不再多說什麽，她打算先幫眼前的這位女子解了身上的寒氣，再作打算。

運功的話，自然是會有肢體接觸。顧岚将自己的手伸向那女子裸/露在外的一只手臂，她準備将那女子扶起，這樣自己就可以接觸到她身後那幾個關鍵的穴位，然後再幫她解開寒氣。

就在顧岚将手搭上她的手臂的時候，事情發生了。

顧岚本身修煉的是陽屬性玄氣，它與陰屬性玄氣正好相生相克。而如今那女子走火入魔不能夠控制自己的玄氣，導致玄氣散溢，那麽顧岚應該很好操控她的玄氣才對。她是這麽想着的。

可就在自己的皮膚接觸到那女子的皮膚的時候，忽然一股霸道的寒氣直接沿着筋脈沖了進來，還來不及封閉自己的筋脈，顧岚整個右臂就都已經麻木了。

下意識地，顧岚以自己的玄氣将那霸道的寒氣頂回去。

可這時候，她就感覺到自己身邊的人一軟，從她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哼，然後整個人就倒在顧岚的懷裏。

顧岚能夠感受到那個人的顫抖，于是她不敢再用自己的玄氣硬頂着，只能任由寒氣經由自己的筋脈慢慢進入自己的丹田。

那極寒的玄氣進入了自己原本用來修煉陽屬性的筋脈，若不是自己的肉身已經經過天道之力的大幅淬煉，再加上自己剛剛晉升了神游境，肉身比起之前要強大很多。這樣的一道寒氣幾乎就要了顧岚的命。

雖然知道自己死不了，可是那冷熱交替的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顧岚的右臂筋脈漸漸被冰凍，從右手臂上傳來碎裂的疼痛。她的額頭上立刻就滲出了汗水，然後卻因為石室內的嚴寒結成了冰渣。

從修煉開始到現在，顧岚承受了好幾次極大的痛苦，其中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在晉階武者境九階的時候。自己的肉身被天道之力撐開，整個肉身全部都被重新替換與生長，那一種痛苦，她永世難忘。而如今，筋脈就好像再一次承受了這樣的痛苦。

顧岚都有一些承受不住了，她低頭看看懷中的女子，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的。

控制者玄氣進入的速度與量，顧岚總算在那女子昏厥的狀況下，好歹控制住了那些寒氣。

冰冷的寒氣進入自己的丹田，被自己丹田之中的陽石真靈的氣息融化。緊接着，又有一股寒氣進入了顧岚的丹田……

依靠自己先前修煉神紋道時候練出的對玄氣的精準操控，以及自己身體裏極其濃郁的陽屬性玄氣和陽石真靈，顧岚總算是慢慢控制住了那可怕的寒氣。

石室內的寒冷慢慢退去，她的身上，也恢複了正常的溫度。

顧岚将她輕輕地放下，準備離開這個屋子。

走到門口，打開房門，不知道怎麽地，鬼使神差，顧岚突然回頭看着床上的人。

她靜靜地躺在床上，柔和的月光傾瀉在她的臉上，顯得愈發寧靜。

她的身上穿着那潔白的素衣，臉上遮着薄薄的面紗。

這一刻，顧岚的心裏好像突然有了一種心魔。她想要知道，這個救了自己的女人，這個神秘的女人，究竟長得是什麽樣子。

走到了窗前，顧岚伸出一只手。

可是過了片刻，她卻又把手收回來了。

這個石窟只有她們二人，在單獨面對顧岚的時候，那個女的還戴着面紗，說明她根本不希望顧岚看到她的樣子。也許，有什麽難言之隐；亦或者，受過外傷，不想讓人看見？

顧岚笑了笑，把被子給她蓋好。然後她回頭又看了那女子一眼，将先前那碗早已冷透了的飯帶走，關上了門。

第二天再進那石室的時候，那女子的氣色明顯要好了許多。可是她看顧岚的眼神十分可怕，感覺好像要吃掉她。

“你昨晚幹了什麽？”那女子開口就問道。

天底下有這麽不講理的人嗎？昨晚要不是顧岚幫她承受了那麽重的痛苦，化解了她體內發作的寒毒，她能好得這麽快？顧岚敢肯定，她不是第一次寒毒發作了，她肯定知道是自己幫了她的。可是，畢竟是對方先救了她，現在她再做什麽，都只能算作是報恩。

所以，顧岚什麽都沒有說，對待病人，就用對待病人的态度吧。

看到顧岚像個包子似的，默默地将碗筷放在自己的床邊，就開始想要收拾自己的房間。

白衣女子有些生氣了，她說道：“這裏不需要你來收拾，你先告訴我，昨晚你到底看了什麽？”

“什麽都沒有看，你臉上有面紗。我幫你退了寒毒，就什麽都沒有動過了。”

“是嗎？那還算你識相。”白衣女子冷着聲音說道，“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要私自進這個房間。還有，你那個屋子裏的所有東西，全部都一點也不能夠挪動。”

“是是是。”雖說有救命之恩，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顧岚也對那白衣女子提不起興趣來了。她也是挺生氣，都快要走到房門口了，忽然轉頭對白衣女子說道，“那我以後要怎麽稱呼你？”

聽了顧岚的話，白衣女子一愣。

顧岚回過頭，很認真地說道：“你救了我的命，我總不能連救命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再說了，我還要在這裏呆一段時間，我總不能直接稱呼你為恩公？我叫顧岚，你叫什麽名字？”

“我的名字……”那白衣女子的眼神忽而一軟，這突然變化的神情讓顧岚措手不及。她的眼神中透過一絲幽怨，一字一字對顧岚說道，“我的名字，叫做洛雨仙。”

“洛雨仙？”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好耳熟啊……可是，怎麽就是想不起來……

“你可以出去了。”洛雨仙催促道。

顧岚看着她的眼睛，她的聲音會騙人，可是她的眼睛不會騙人。那一日福壽山下那麽大的雨，就算是神游境的她，要救出顧岚來也是很危險。

那樣的危險都不怕，為什麽怕顧岚看她的臉？

別人不想說的東西顧岚也不想追問，該說的時候總會說的。顧岚叮囑道：“飯菜快涼了，你快些吃罷。一會我來收拾。”說完她就走了，順道還給洛雨仙帶上了門。

石室是洛雨仙為了給自己寒毒發作時使用，後來才修建的。這個地方不僅沒有窗戶，而且四周圍一點也不透光。顧岚關上門，等于就把所有的光源給帶走了。

洛雨仙摸索着點上了蠟燭，望着那道門出神了半天。終于，她的眼睛裏也流露出一絲的笑意，她小聲說道：“傻瓜。”

自己晉階的時候在福壽山鬧出那麽大的動靜，恐怕唐門現在是人盡皆知了。顧岚進入唐門本來想要調查關于唐璇的線索，可是經過豐笑卉這麽一搞，她恐怕都要變成整個內派的眼中釘。

豐笑卉五人死在她的手下，剩下的二十幾個人又不知道有多少能夠逃脫山洪。假如這個時候顧岚再回去，勢必就會被唐門中人追問福壽山上發生的事情。事關她的秘密，她不想說。

再者說，自己的傷勢也未痊愈，或許在這裏多呆幾日才是穩妥的選擇。而且，受傷的又何止是自己。

想到那個愛穿白衣服的洛雨仙，不知怎地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顧岚甩甩腦袋，開始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別的地方。

見到洛雨仙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看來，經過一晚上一早晨的調整，她的精神已經好很多了。

素衣飄飄，一派仙氣。

顧岚不是沒有見過漂亮的女人，可是像她那麽出塵絕世的，真的是頭一次見。

見顧岚滿手的皂角，一臉癡傻地盯着看，洛雨仙的臉上也顯出了一抹紅暈，她微微背過身去，俯身把顧岚洗好的衣服挂到了繩上：“有勞你了。”

也許是勞累吧，又或者是昨晚一宿沒睡覺給洛雨仙解寒毒，顧岚忽然覺得一陣紅暈泛上了臉頰，心裏也是一陣陣的悸動。強行平複自己的心情，顧岚鎮定地，背過身去，繼續洗衣服。

洛雨仙只聽到背後忽然“撕拉”一聲響，然後就聽顧岚強裝淡定地說道：“抱歉，你這有針線嗎？”

“都在竹屋內。”洛雨仙說道。

望着顧岚抱着撕破的衣服，匆匆離去的背影，洛雨仙的心裏忽然浮現出了前塵往事。她的臉上又出現了那種欲言又止的嘆息。

顧岚，是所有轉世當中最像青冥的一個。可是，洛雨仙也知道，這是青冥最後的一次機會了。

明知希望渺茫，就不要随便招惹。

☆、90.換藥

顧岚在竹屋內縫衣服，洛雨仙在水池邊挂衣服。她的眼神偶爾瞟向她，那認真的神态，和前世的青冥真的很像。

回憶都在腦海裏，過了幾千年也不敢忘記。洛雨仙覺得一陣哽咽，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

不要招惹，這是最好的方法。初九用九條命換回青冥九世輪回，顧岚這一世，已經是最後一世。為了顧岚，為了自己，最好就是不要有任何瓜葛。人和妖都是勝不了天的，這天底下的一切，都是天定的規矩。

“你一個人，平時在這個地方，除了修煉，還做些什麽？”竹屋那邊，傳來顧岚的聲音。

本來就沒有多大的地方，而所有的屋子幾乎都是半開式的。誰在做什麽，都是一目了然。即便洛雨仙想要刻意回避，也沒有辦法。

平常心，就好了。

“洗衣做飯泡茶采藥……鎮妖谷內的生活平淡無奇。”洛雨仙的回答，也是平淡無奇。

“鎮妖谷？”顧岚想了很久，也沒有想起來這麽一個名字，她問道，“好特別的名字。可是這裏到底是哪裏？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有鎮妖谷這麽一個地方。”

洛雨仙答道：“名字不過是人起的，你可以叫顧岚，也可以不叫顧岚。鎮妖谷不過是我給它起的名字而已。”

洛雨仙的話聽起來好像是對的，可是顧岚卻笑道：“話雖如此，可但凡起名都有一定的意義。就好像我的名字，山風，這是我出生之地，也代表着我出生之時的氣象。對我來說，我的名字就有特殊的意義。那麽你呢？你又為何起名叫雨仙？”

洛雨仙望着顧岚，雨仙這兩個字，于她，也有非常特殊的意義。洛雨仙說道：“是一個朋友起的名字。我無父無母，既然有人給了名字，就用到現在了。”

洛雨仙的聲音很平淡，神色也很尋常。可是才從她的一字一句當中，顧岚卻體會到了不一樣的感覺。那個朋友，絕對不止是一個普通的朋友，洛雨仙居然用她起的別名來作為自己的名字，可見她對那人的重視程度。

無父無母……這麽說來，洛雨仙也是挺可憐的。

“你的毒……有辦法醫治嗎？我看你好像是在吃藥。”顧岚問道。

竹屋內除了淡雅的清香之外，就是這股草藥的味道。七仙草、珠蓮膏、屍蟲丸……每次毒發的時候，洛雨仙就會從藥王谷求到這幾種藥，然後跑到這個地方醫治。這個地方，是她和青冥共同建造的，滿滿都是她們的回憶。

洛雨仙搖搖頭：“無法根治。玄武大陸沒有這幾種藥材。”

“告訴我名字，既然有名字，那就一定有人見過。既然有人見過，那就未必沒有。我一定能幫你把這幾種藥材湊齊。”顧岚說道。

“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我是一個不幸的人。跟着我，你也會不幸。”洛雨仙說出這話的時候，神色十分平淡，就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雖然她沒有明說，但是顧岚也已經能夠感覺到洛雨仙的那位“朋友”恐怕已經遭遇了什麽不測。不然她也不會一個人呆在這裏，住在這毫無人煙的地方。

這裏是挺清淨，可是住久了，心裏總有種空空蕩蕩的感覺。

“你的傷好點了嗎？”洛雨仙問道。

“嗯，好多了。你呢？”顧岚也是十分關心，雖說洛雨仙的毒是老傷，可是她究竟如何中的這麽厲害的毒，還有究竟要用怎樣的材料才能醫治她的毒，顧岚心中一點也沒有底。

“我也好多了。”洛雨仙的臉上露出了一點點笑容，不管怎麽說，見到顧岚就好像見到了青冥。這種短暫的溫馨，讓她回憶起了千年以前她們相處時的情景。

洛雨仙對顧岚說道：“這裏還有一點熱水，一會我替你換藥吧。”

顧岚沒有想到洛雨仙會說這樣的話。就算她救了自己，可是按理說來，她倆算是萍水相逢。洛雨仙這樣一個冷淡的人，怎麽會主動說出這樣的話，實在讓人覺得唐突。

看她的臉又不像是說笑的樣子，糾結了片刻之後，顧岚猶豫地回答道：“好……”

水已經準備好。

解開羅衫，輕輕地将衣物褪至肩頭。

顧岚的手突然定在了半空當中。身後之人，神色溫柔地在調試着水溫。如若不是知道那個人在為自己換藥，險些就有種兩個人是在戀愛的感覺了。

“把衣服褪了吧。”身後的人說道。

顧岚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裸/露身體，第一次，總有些害羞的。她咬了咬下唇，說道：“好……”

洛雨仙見到顧岚的背脊的時候，她的眼睛閃過了一絲不忍。

冰涼的手指在自己的脊柱輕輕劃過，顧岚的身體忍不住一顫抖。她輕聲說道：“我的身體，從出生就是這樣。你不要太在意。”

從大椎穴，到命門，顧岚的脊柱上整整齊齊地釘了十根大釘子。那些釘子早已嵌入**之中，如若不是因為洛雨仙目力強，她是根本看不出來隐藏在穴道裏的那些困龍釘的。

就聽到顧岚笑了笑說道：“我從小就是如此，唐璇總是說我的背脊長得難看，都是疙疙瘩瘩的。淩醇哥說我從小無法修煉玄氣，就是受到了這些東西的影響。可是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你是第一個，看到我背部的外人。”

洛雨仙沒有再多說什麽，但是她的動作卻比剛才愈發輕柔。

顧岚之覺得一只清清涼涼的手，隔着帕子，輕輕地擦拭着自己的身體。先前還覺得有些冰，可漸漸地，被洛雨仙碰過的地方就開始變得有些酥酥、麻麻的，還有點癢。

一陣潮熱攀上了她的心頭，她不敢回頭。

洛雨仙的手，就這樣輕輕撫摸在她的背脊，她的肩膀。顧岚呼吸中的溫度也逐漸變得灼熱起來。

顧岚趕緊收拾心神。她對自己說道：你在想什麽呢！她也是個女的！

“這種采藥就長在洞口，每日清晨采集，飯前溫水吞服，對你的丹田之傷有好處。外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幾日注意清洗傷口即可。”洛雨仙對顧岚說道。

“嗯……”顧岚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可是洛雨仙卻收回了手，她的動作好輕柔，顧岚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已經給自己換好了藥。

不論是在顧家，還是在唐門，除了給韶千凝醫治過一次之外，顧岚都是自己解決自己的傷口的。這是頭一次，在別人面前赤身裸、體，也是頭一次，顧岚的心裏産生了種種異樣。

不要胡思亂想。

可是，顧岚卻又忍不住一次次地看她的側顏。長長地睫毛，動人的眼神，還有那精致的額頭，和高挑的身材……冷漠的表情無法掩蓋她內心的溫柔，起碼，一個冷漠的人，是不可能如此輕柔地給別人換藥的。

“起風了，今晚有點涼，跟我來石屋睡吧。”洛雨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