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給你兜着

魏宇寰趕到醫院的時候,謝小江正坐在走廊的候診椅上,周身籠罩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陰郁之氣。

他的下巴有點青,額頭似乎被劃了個小口子,頭發亂亂的,早上圍着出門的Burberry的羊毛圍巾不知道丢去了哪裏。

就在半個小時之前,謝小江還一手揪着叢遠的衣領,一手握着那只染了血的碎酒瓶,一副要跟他死磕到底的樣子,幾乎把所有人都吓破了膽。

當時有人見謝小江動手,也想第一時間上去幫叢遠反擊,或是插手拽開他們,但出手的人沒有一個從謝小江身上讨到了好。

誰也沒料到,平時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謝小江打起架來殺傷力會那麽大,尤其是揍人時那種不要命的狠勁兒,讓那些只會逞口舌之快的書生們毛骨悚然。

這場突如其來的肢體沖突在一個女生急中生智地喊了聲“報警”後,趙岩回過神來,當機立斷地拉開暴怒的謝小江,對方陣營的和平主義者也趕緊攔住想要反擊的人,再看叢遠身上已經有好幾處見血,必須及時就醫,鬧劇這才得以中止。

叢遠的一個朋友放狠話讓謝小江別走,說這事兒沒完。

趙岩也不敢帶謝小江就這麽離開,那些人都是大四的學長,不管在那之前他們說了什麽,都是謝小江先沖動揍人,對方要想追究責任,他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想開溜,那以後也別想在學校裏好好混了。

被半是威脅半是拉扯地一起來到了醫院,趙岩趕緊想到讓謝小江給他哥打電話,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們自己根本沒辦法解決。

可那會兒謝小江還沒冷靜下來,整個人像是被邪魔附體了,不說話,只想繼續揍人。

趙岩無奈地從他身上找出手機,眼角抽搐地按下了通話記錄裏一個備注名為“魏爸爸”的聯系人。

魏宇寰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開會,正想問問小東西考試是不是考完了,就聽那邊有個陌生的聲音道:“請問,是魏總嗎?我是謝小江的同學,謝小江打了人,我們現在在XX醫院。”那人支支吾吾地說,謝小江現在的狀态不是很好,問他能不能過來一趟。

光聽到“醫院”、“狀态不好”這幾個關鍵詞,魏宇寰就臉色煞白地中斷了正在進行的會議,用最快的速度驅車趕了過來。

然後,他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先是松了口氣,至少謝小江還完好無損地坐在他面前,沒有昏迷,沒有流血。接着他直直地走向對方,想要了解一下具體情況。

謝小江看見魏宇寰,眼眸一閃,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尤其是在對方一臉嚴肅地檢查他的傷勢的時候。可是他很快又恢複了那種倔強又反叛的表情,抿着薄薄的嘴唇,拒人于千裏之外。

唯有魏宇寰,心細地在他眼中捕捉到那一閃而過的茫然與惶恐。

是的,謝小江意識到自己闖了禍,他打人了,還把其中一個讨厭的家夥紮得滿身是血,那些人紛紛嚷着要讓他付出代價。

魏宇寰問謝小江發生了什麽,謝小江說不出話來,他向來不是個擅長告狀與替自己伸冤的人。

記得初中時有一次,因為他那個賭鬼老爸欠了他一個同學家裏錢,那人在學校裏惡言惡語地侮辱他,說什麽父債子償,要讓他學狗叫,他一怒之下揍掉了對方一顆門牙,之後理所當然地被學校叫了家長。

那禍事本不是謝小江挑起,可他爸得知他打了人,打的還是債主家兒子後,二話不說就當着那個同學的面抽了他兩巴掌。

……

這樣的情況有過很多次,不管他做了什麽,只要是被叫了家長,那就是給家裏惹麻煩,就是不對的——這個規律就像是條件反射一樣,根深蒂固地植在他的腦海裏。

所以沒什麽好解釋的,雖然謝小江并不後悔自己動了手,可面對魏宇寰的質問,他還是本能地恐慌。

畢竟魏宇寰不是他的親爹,如果對方知道自己是這麽個“麻煩精”,也許不會再喜歡自己了……何況被自己打得最慘的那個人,還是魏宇寰以前追求過的人。

魏宇寰見謝小江緘口不言,只能問趙岩,但這事兒問他反而更好。所謂旁觀者清,圍觀全程的他幾乎钜細靡遺地告訴了魏宇寰這件事的始末,包括校園裏有關“謝小江是MB”的傳言是什麽時候開始有的,謝小江又是什麽态度,直到今天當面碰見這麽一群人,他們是如何侮辱謝小江的,謝小江又是從哪一刻開始反擊的……

魏宇寰仔細聽着,眉頭越皺越深,心髒仿佛被人用力揪着一樣疼。

這些事,謝小江從來沒與他說過,自從上了J大後,這小東西就只報喜不報憂,他還當他過得很開心,竟沒想到謝小江一個人忍受了那麽多的非議。

謝小江沒聽清趙岩都說了些什麽,他的大腦嗡嗡作響,手臂上的青筋還在突突跳,體內因為憤怒而飙升的腎上腺素并沒有降下去多少,而內心深處卻又矛盾地彷徨着,六神無主地等待着魏宇寰的宣判。

然而,魏宇寰聽完一切後,只是坐到了他的身邊,輕輕攬住他的肩膀,手掌繼而向上撫摸他的腦袋,柔聲道:“別怕,出了天大的事,都有我給你兜着呢。”

一瞬間,謝小江的眼眶就酸了,緊繃的肩膀慢慢松懈下來,故作堅強的表情一點點崩潰,他慢慢靠近魏宇寰懷裏,就像個急需被安慰的小孩,露出脆弱又迷茫的神色。

這轉眼間的變化,讓立在一邊的趙岩看的瞠目結舌。

明明沒幾分鐘前這家夥還張牙舞爪地揮着鉗子,威懾着一切企圖靠近的人,而現在,魏宇寰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讓他卸下了所有防備,乖乖縮成一團。

……太神奇了!(=_=)

魏宇寰又安慰了謝小江兩句,就讓趙岩帶自己去看看那些被被謝小江拿酒瓶子紮傷的人。

他們正挨個兒排隊等着包紮,另外一個沒受傷的同學守在診室門口,見到魏宇寰,緊張得說不出話,似乎沒料到桓宇的老總會親自為這種小事前來。雖然他們有心追究謝小江的暴力之舉,但一想到方才自個兒如何議論這位正主,都不由得面上一紅,啞口無言。

魏宇寰掃視了他一眼,挑眉問:“叢遠人呢?”。

他已經從趙岩口述的內容中猜到和謝小江起紛争的人就是叢遠,除了叢遠,他可想不出自己還追求過哪個J大的學生。

那人指了指急診室,叢遠傷得最重,有些傷口比較大,據說現在正在急診室裏讓外科大夫縫針。

剛剛匆忙之下,他們去了離學校最近的一家普通醫院,小型創傷的外科急診手術臺非常簡陋,門虛掩着,醫生剛給叢遠最後一個傷口縫完針,魏宇寰就推門進去了。

那醫生一看魏宇寰這氣勢和打扮,也沒趕人,直接閃到一邊收拾工具。

大冬天的,診室裏沒有空調,叢遠脫了上衣躺在冰涼的推床上,一張臉慘白,不知道是失血過多還是被凍的,看着楚楚可憐。

不過他該慶幸自己被揍時穿的衣服多,酒瓶子紮得不深,大多數都只是皮肉傷,大點兒的裂口集中在脖子和手背處,星星點點地上了一片紅藥水,看上去慘不忍睹。

不過,魏宇寰發現叢遠臉上完好無損,打人不打臉,謝小江沖動時還記着這個原則,是個爺們兒。

現在看來,雖然謝小江身上也挂了彩,可他反而是受傷最輕的一個。

魏宇寰松了口氣,仍不敢掉以輕心,決定等一會兒處理完事情再回去帶他做一次全身體檢。

叢遠一擡眼見魏宇寰,也格外驚訝,“你……”他以為魏宇寰是專門來看自己的,不由苦笑着偏過頭,輕聲道,“你這小情人,可真夠厲害。”聽似平淡的一句話,卻綿裏藏針,透着一股深深地委屈與哀怨。

魏宇寰也扯了扯嘴角,可語氣卻絲毫沒有笑意:“是挺厲害,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打人這麽兇殘。”

叢遠沒聽出魏宇寰這話的深意,還當自己的傷勢反讓魏宇寰認識到了謝小江真實面目,心中有些快意:“你的品味是越來越差了,這麽沒素質的人也當個寶養在身邊?”叢遠譏诮地勾了下嘴角,也不管魏宇寰是何反應,只問道:“這事你想怎麽解決?”

魏宇寰心中好笑,自己是來替謝小江來讨回公道的,這人到底是哪來的自信,認為自己反而是來補償他的呢?

“你又想怎麽解決?”魏宇寰挑眉反問,且想聽他一說。

叢遠嘆了口氣,故作大方道:“這事我自認倒黴了,誰讓你之前是先追的我,他心裏不爽我能理解,我也快畢業了,以後估計跟你的小情人沒多少交集,你讓他進來給我道個歉,這事就算了,人你自己帶回去再教育吧,哦對了,醫藥費該是你出吧?”

魏宇寰點點頭:“你放心,醫藥費一分也不會少你,”說着一頓,又道,“但要讓謝小江給你道歉,這不大可能,先別說他願不願意,我是舍不得看他低三下四受委屈的。”

叢遠一愣,皺眉看向魏宇寰。

“但他是我的人,你既然要求了,我便給你個交代,”魏宇寰沉吟了一瞬,道,“這樣,我代他跟你道個歉,畢竟是他先動的手,的确理虧……”

魏宇寰上前一步,看着病床上的叢遠,“接下來,咱們再算算你要交代的。”說着,他便以迅雷不及之勢伸手“啪啪”甩了叢遠兩個大巴掌,把人打得臉都歪向了一邊,脖頸扯動間,剛剛縫合的傷口再次炸裂。

——謝小江沒打的位置,魏宇寰替他補了。

正打算撤出去的醫生見此情景,急得要跳腳,卻被魏宇寰下一句話堵了回去,“舊傷新傷,全記在醫藥費上,只管上最好的針,最好的藥。”他指着叢遠身上的傷口,冷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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