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1-2

兩人沿着巴郡道一路往西,由于正值冬至,大風雪讓兩主仆不得不雇馬車,然而雇了馬車那馬夫卻不願跟随,兩人只好買下馬車自行上陸。

兩人這一路走壞了兩輛馬車,累壞了四匹馬,還讓那渡江陵口的船夫給趕跑,說着天寒地凍遇見瘋子,最後不得已之下,兩人只能又買了一艘小船,花大把的銀子讓船夫領他們過江。這好不容易到了蜀郡,看着眼前這座靈靈山,倆人決定在這山下的腳店歇息一晚,明日再走。

褚李跟店小二問了水與柴房在何處,好為了褚慶喜打洗腳水去了,這褚慶喜內心一直不安,總是忡忡不寧,拿出銅龜卦再蔔一卦。

銅龜吐出銅錢,褚慶喜一看,沖出門正好撞着捧着水盆的褚李:「快!到江邊! 」

這褚李将水盆放下便追了出去,腳店離江岸邊只有百步之距,只見褚慶喜在江邊喊了幾聲。

「有人嗎?」撥開背雪壓倒的枯枝殘苗,又喊着:「應個聲,有人嗎?」

褚李這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他也不知道自家老爺再找誰,雪茫茫的江岸,一目了然,這…這能有人嗎?

約莫離腳店近三百步處,褚慶喜大喊,要褚李前來幫忙。

只見一個瘦弱的婦人緊抱着一個約三歲孩子,兩人都凍僵了,褚慶喜探了探兩人的氣息,轉頭對褚李:「還有氣,快去請腳店人幫忙。」

大夥一同将這兩人就回腳店,可那腳店老板不願收留,直說他可不是做慈善事業,苛薄萬分。最後,褚慶喜拿起一錠銀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這才封住了他尖酸的嘴。

褚李見褚慶喜細心照顧這位姑娘與孩子,認定了自家老爺對這女子動了春心,褚李感動的拭淚,終于在有生之年,他可以見到自家老爺成親了!想他家老爺都已過不惑之年,卻從未有女子近身,想想這四十年都保有處子之身,如今終于…

「…李…褚李! 」褚慶喜拿起一旁的扇子一把敲在褚李的腦上。

「痛痛痛…」褚李委屈地叫着:「有了媳婦沒了仆,你就如此待我。」

「講什麽?好生照料好這對母子,盡說些胡話! 」褚慶喜伸個懶腰,摸了自己的白胡子,便出了房門。

外面下着鵝毛大雪,褚慶喜自己在飯堂點了一壺酒和幾道小菜吃着,此時,旁桌的一位大漢幾杯黃湯下肚,說話大聲了點,道:「那趙匡胤是什麽玩意,被那董少爺說個幾句,竟然就這樣跑了! 」那大漢灌了一口酒,那酒倒得他胡子都是,就見他也不在意:「現下董老爺還讓我們找去,我們這一路往北,越走遇冷,還沒找着便凍死了。」

「王教頭這話可不能這麽說,咱們董宗本董大人,本就惜才,見這趙匡胤能文能武的,倒也是個人才。」說話這人體态精小結實,也是個習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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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話,就猜中幾個謎腳,舞了場劍便是才,小爺怎就沒有被董大人贊揚過!我看這趙匡胤分明就是以色媚小主,就憑他長得有幾分俊俏,人家董二小姐看上他,董大人才給他幾分面子罷了! 」這王教頭說話酸溜溜,看似應該喜歡董二小姐。

另外那人但笑不語,為那王教頭再斟一杯酒。

又再聊了一會,褚慶喜知道了兩人便是随州刺史董宗本的軍師魏墚與王力,這次得令追回剛告辭不久的趙匡胤。

趙匡胤…這名字讓褚慶喜不自覺地掐指一算,是了!

便是他!

那大漢醉歸醉,品行還行,說了自己醉了便回房呼呼大睡了。

而那瘦小的魏墚,不見醉态,依舊坐在酒桌前品嘗酒香。

飯堂的門忽然被一陣風雪吹開,這冷冽的風吹的店小二趕緊走向前要将門關上,卻聽見一聲:「且慢! 」

只見一名身穿虎皮的男子攙扶着自己大腹便便的妻子,在後頭慢慢走着。男子對女子呵護備至細心地讓女子坐穩,便請小二上點熱湯面食,此時坐在一旁的魏墚卻走了過去,拱手作揖。

「在下魏墚,乃是随州刺史董大人之軍師,王姑娘可還記得在下?」魏墚見到這王姑娘滿是驚喜,盡管她已嫁作他婦。

只見男子護着妻子,妻子拍拍相公的手表示沒關系。

「魏大人,已經不是姑娘了,如今已嫁作他婦,成了拓跋家的夫人了。」這位自稱是拓跋夫人的女子笑得溫柔,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魏墚心裏有些難過,他曾與這王靖姑娘多次在複州王彥超大人府中巧遇,當時便與董大人相求,是否能讓他與那王靖共結連理,不料董大人前去提親時,竟傳來王姑娘已和西域羌羯統領拓跋骨阈之子拓跋聿私訂終身。

坐在一旁的褚慶喜在心中嘆道:「多少癡情多少愁。還是清心寡欲的好。」看了一眼那穿虎皮男子與其夫人,兩人命不久矣,卻有一子之命,但看這肚子也還未足月,褚慶喜懊惱地在心裏道:「就讓你愛看,就讓你愛看!你看看你那雙眼又看見先機! 」

魏墚見王靖生活美滿,沒有自己介入的餘地,便摸摸鼻子先告辭回房休息了。

走上樓前還回望了一眼拓跋夫婦,那眼神是不甘、懊悔、忌妒,以及毀滅。

褚慶喜看得真切,天命啊天命!

為了讓自己不要再多管閑事,褚慶喜喝完最後一口酒便想上樓。

經過拓跋夫婦那桌前,卻被拓跋聿的包袱給絆了一下,那拓跋聿趕緊抓牢褚慶喜,連聲道:「先生,您沒事吧!」

褚慶喜嘆了一口氣,天命啊!

笑得慈祥回道:「沒事,這酒喝多了,便走不穩了,沒吓着這美麗的新娘子吧! 」

拓跋聿傻笑着:「沒事沒事,倒是絆着您了,對不住。」

王靖看着這樣的相公,心中一甜:「先生,我家相公就是為了肚中的孩兒,準備太多東西了,這東西沒放好絆着您了,還望您別見怪! 」

褚慶喜又再次在心中嘆道:好人不長命啊!

忽然心中一閃,便對拓跋夫婦道:「哈哈哈…若真是對不住,不如讓我和你們一起喝杯茶水醒醒酒吧! 」褚慶喜也就順雲頂命,幫吧!幫吧!祢要我幫,我幫便是!

「請! 」拓跋聿和王靖同時說着,末了還有默契的相視而笑。

看着這對鴛鴦,褚慶喜想若是一塊走也無憾吧!

「在下拓跋聿,這是內人王靖,此次來蜀州便是要買些孩子用的東西,我讓她在家休息,她偏偏不要,硬是要跟來,這讓我着實擔心。」拓跋聿擔心的看着妻子。

「瞎操心! 」王靖嬌瞪了一眼拓跋聿:「那街口的算命仙說咱們會順利的生下妍兒的。」溫柔的摸着肚子。

「是啊!你們的炎兒會順利誕生。」褚慶喜喝了口茶水順口便道出:「還會是個健康的男寶寶。」

拓跋夫婦兩人有些驚訝地看着褚慶喜。

褚慶喜這才發現自己說溜嘴,打了下嘴吧:「胡謅的,胡謅的! 」幹笑了兩聲。

王靖這才失望的說:「是男的啊!本想着是女的,要叫做妍兒的,看來只能叫火炎的炎兒了。」

「男女都好,我只要你們平安。」拓跋聿也摸了下王靖的肚子。

褚慶喜心中大嘆,鹣鲽情深的一對,內心感慨萬千,卻也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茶。

「我看這位先生氣質不凡,肯定是修為極高之人,今日相識一場可否為我們孩兒提個字?」拓跋聿真誠地懇請着褚慶喜。

「是啊,這位先生還能看出我們這是個男寶寶呢,憑着這點便是有緣份了,就請先生為我們孩兒提個字吧! 」王靖也附和着拓跋聿。

褚慶喜笑着說:「這孩子與我有緣,我便給他一個小名,讓他在有生之年可以平安度過一生。」說完便在桌上用茶水寫下「虎」字。

「虎?先生,此字可有其他涵義?」拓跋聿思索着,這虎在他們家鄉可是被獵殺之物。

褚慶喜摸了一下胡子:「這孩子屬火,名字也已被老天訂好,有大将軍之命格,但…朝府皇室宮格屬木,若是火焰…」褚慶喜并打算說下去,點到為止。

這拓跋聿想再問下去,王靖拉了拉自家相公:「這我懂了!先生言下之意便是虎自山中來,這山中便是樹木聚集之地,我們炎兒,不,我們這将出生的稚虎便能在森林中存活。」

褚慶喜欣賞地看了看王靖,相較于拓跋聿的耿直,這王靖透露出古靈精怪的智慧,可惜啊可惜!

此時褚慶喜不小心将桌上的竹筷筒打翻,這拓跋聿和王靖正巧一人撿一雙,丢入筷筒中,便被褚慶喜制止。

兩人不明所以,卻也等待着褚慶喜。

只見褚慶喜眉頭一皺,随即又嘆了口大氣:「罷了罷了!誰叫你要坐下,誰叫你要管,你看看…惹了一身麻煩! 」

他看了看拓跋夫婦,便正式介紹自己:「在下褚慶喜,乃是開封褚莊掌事。」

拓跋聿耿直的要介紹自己時,只見王靖拱手:「原來是神機子! 」轉頭要拓跋聿也拱手拜禮,拓跋聿傻楞楞卻也聽從娘子之話。

「相公,這褚先生便是那每月施放粥食,不畏權貴的褚莊的神機子啊!我們虎兒能有如此緣份,這真是修來的好福氣! 」王靖知曉褚慶喜的厲害,便想拉攏褚慶喜。

「哈哈哈…妳這鬼靈精。」指了指王靖,只見王靖俏皮地吐吐舌頭。

拓跋聿雖不懂卻也因為氣份好而跟着傻笑。

褚慶喜便指着一桌的筷子右上角,便和小二要了紙筆寫下:「天雷無妄,百畜齊聚,野火燎原,終得一路,離離草原,藏虎不成,蠍蛇雜混,千裏相隔,江斷閻火,森森隐生,二十焰長,枯木助虤,各霸一方。」

褚慶喜放下毛筆,摸了摸胡子便道:「火卦,遇風則變,遇金則融,遇水相逆,遇木相毀,…」尚未說完,便被王靖打斷。

王靖臉色慘白:「褚先生…此乃離卦…」王靖這才看清桌上的卦象。

褚慶喜再次婉惜,這孩子若能成為我褚家傳人便好。

拓跋聿皺眉:「靖兒,此卦何意,讓你如此優忡?」輕輕抱着王靖。

王靖不确定的看着褚慶喜,希望褚慶喜能說出不一樣的解釋。

褚慶喜嚴肅地說:「此卦雖是離卦也是火卦,主要是說你腹中的孩兒,這孩子有他歸屬的天命,不是你我能左右。」褚慶喜蔔得此卦便更确信了王靖與拓跋聿和孩子必須分離的宿命。

拿出一塊令牌交給王靖,交代着:「王靖,這是我的令牌,此物在中原有一定的威信,就當我送給你們一家的見面禮吧! 」褚慶喜不再多說,見了王靖的眼淚便知曉她已了解此簽所言。

王靖懇求地看着褚慶喜:「褚先生…拜托您了! 」這拜托并非要求褚慶喜改運,而是拜托他照顧他們的虎兒。

一頭霧水的拓跋聿無所适從,只能等娘子和他解說,他這輩子只聽信王靖一人所言,只要是娘子決定的,便是為了他好。

雙淚涕下,王靖對自家相公說:「相公,咱倆快叩謝恩公吧! 」

褚慶喜制止他們:「王靖,天命所制,老夫無法逆天,妳聰穎敏俐定要把握時間,讓虎兒感受你兩對他的用心,聽明白嗎?」

褚慶喜又嘆道:「老夫一生尋覓有才之人當我的徒兒,唉…」

王靖用袖子拭去淚水并跪下:「徒兒聽明白了。請授徒兒三拜。」王靖大腹便便行動有所不便卻還是拉着拓跋聿跪下給了褚慶喜三拜,這拓跋聿連問也不問地一起跪拜。

起身後也跟着喊了一聲:「師父! 」

這褚慶喜愣了一下,轉身對王靖說:「妳這鬼靈精,就為了妳這聿郎,做了多少破事! 」倒也不是真心責罵,只是對王靖這般袒護拓跋聿這傻小子有些無奈,罷了!這傻小子也是個英豪。

「靖兒不做破事的,師父!她就對我好,凡事為我,你別怪她。」拓跋聿不舍王靖被師父責怪。

褚慶喜被拓跋聿的憨直憋得一口氣梗在喉嚨。

王靖破涕而笑:「傻聿郎,師父對我們的大恩以後你便知曉,他是不會欺負我倆的。」

拓跋聿才又轉身正要和褚慶喜說聲謝謝。

「別別…你這傻小子,夫人說什麽聽什麽,賣了你怎辦?」褚慶喜就是覺得拓跋聿憨直的蠢。

「靖兒賣我一定有她的道理的。」深情地看着王靖。

褚慶喜拍了拍額頭,這傻小子,也罷!

将茶水喝完,便起身想上樓看看那杜文娘去。

拓跋聿也起身:「師父,我們何時再相見呢?」

王靖感傷的不發一言。

褚慶喜拍拍拓跋聿的肩:「不急不急…待你孩兒大些再帶來給師父瞧瞧。」便對王靖說:「為師只能看先機卻不能猜臆老天的心裏打着什麽算盤,靖兒,仔細想想為師說的話與挂簽上寫的含意。」

王靖雖一時還參不透,卻也感激的拜謝褚慶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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