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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個半月後,元虤又和趙光義在府裏到處玩耍,這又到了春節,雲頂府上得下人都忙着準備着挂上紅色的大燈籠,貼上新春的紅春聯,府上後院也排着長長的人潮,等着領府上施放的粥糧,兩個小影子走到後院,探出頭湊湊熱鬧。

「虎兒,自我哥哥當上皇帝後,這難民可有減少?」趙光義數着今日來領糧得乞兒和難民。

元虤看了看:「乞兒難民沒減少,倒是傷兵減少了。」

确實,自趙匡胤當上皇帝後,城裏倒是安定了下來。趙光義點點頭,又說:「可我聽身邊婢女紅兒說,她剛滿十五的弟弟已被征招,下個月便要去南方打仗。」

兩人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躲在一旁聊着,便也沒注意身後來尋他們的趙匡胤。

趙匡胤身旁的站着的是範質範宰相及褚李,褚李剛想出聲叫喚那兩個孩子,便讓皇上比了個噤聲。

就聽那兩個孩子在聊些什麽。

元虤想了想:「你還記得秦始皇的故事嗎?」

「你是說皇帝哥哥想一統天下?」趙光義是想過這個可能,這統一大業需要犧牲多少百姓,多少人才,心裏縱有不安還是希望皇帝哥哥可以平複那群擁軍自重的大将。

「虎兒也說不準,但,唯有一統天下,削弱握有重兵權的大将,皇帝哥哥才能安穩于皇位。」元虤眼神不似一個十歲小孩,冷靜地說出現在的局勢。

元虤想了想又說:「如今南方上有南平和南武兩大勢力,若皇帝哥哥不能及早一統大宋,将難以施行國策,百姓終會淪于戰争所苦,大宋的男丁百姓将會失衡,不日連這安穩的開封府也會淪陷于戰火之中。」

「皇帝哥哥定可以統一大業,但如果削去大将兵權,那遼國、西夏國豈不伺機而動?」趙光義有些擔憂。

「安內必能攘外,如今只得将虎符集中于皇帝哥哥手上,才是上策,前朝大将便是因為擁兵自重才造成藩鎮割據之局,攘外且要同時并行,将武官虎符收齊給予文官要權,便能鎮守邊塞,再者宮中有範質範大人謀策必然可助我大宋興盛,且,皇帝哥哥長年征戰,還平複北方,皇帝哥哥的睿智不是我們可以比拟。」元虤對趙匡胤是有父兄敬畏之情。

「虎兒真聰明,未免有前朝藩鎮割據之況,将武官下令改為文官要職,削弱其兵權,讓其以文官身分帶兵,這樣那些武官也就形同虛設,只能上奏章請示,不能拿虎符,卻又能震威邊塞要寨,還真是好主意。」趙光義覺得這點子還不賴,找時間和皇帝哥哥說去。

接着話風一變,有些吃味地說:「不過…你對皇帝哥哥如此尊敬,為何對我卻是如此! 」

元虤好笑地看着這位「哥哥」,便說:「我倆可是『郎騎竹馬來,遶床弄『竹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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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小時候那首李白的?長幹行?,兩人隔日問了師傅一起長大的公子們叫什麽,師傅一時語塞還未來得及回複就聽見趙光義念着:「郎騎竹馬來,遶床弄『竹筍』,那就是竹筍竹馬啦! 」當下令師傅好氣又好笑,接着就是一場熱鬧地激辯戰。

趙光義看着元虤,攬着元虤的肩說:「英雄所見略同,哥哥帶你去市集逛逛如何,當作是賞你的! 」挑挑眉一副痞樣。

「就是你這樣用詞的。」沒好氣地拉下趙光義的手:「謝謝小王爺。」聽見有玩的,元虤也是藏不住性子,跟趙光義一同熱鬧去。

「走吧!走吧!我們可愛的小竹筍! 」趙光義開心地拉着元虤。

「你竹筍! 」元虤回着。

「竹筍生氣啦! 」趙光義充耳不聞。

兩個小屁孩就趁着大家夥忙碌時,一跳一鬧,自個找樂子去了。

剛剛那一番話三人都聽得清楚,卻各有解讀。

範質先是拱手:「恭喜皇上,小王爺有此智慧與雄才乃為我們大宋之福,至于那個孩子,更是不可多得的謀士,老臣在此恭喜皇上。」

趙匡胤笑笑地說:「這倒是,元虤那小子能有此才智,出乎朕意料。」刻意避開了趙光義。

褚李一聽心裏有些緊張,緩頰說:「這兩個孩子最愛的就是皇上,如今一起為皇上着想,着實難得。」手有些微顫。

皇上看了褚李一眼,神情有些複雜,卻又像想通了什麽似地:「罷了!罷了!哈哈哈哈哈…」揮袖轉身離去。

範質雖不知個中玄機卻嗅出異樣,便也不再多說,心裏只是對那小王爺身旁的元虤留了個好印象,真是千年奇才。

褚李拉起袖子擦擦額上的冷汗,真心希望不要重演前朝悲劇。

褚李看着趙匡胤的背影,這人心是看不透的,此刻看皇上遠去的背影才感受到皇位的潦寂。連自己的家人、兄弟也得防範,還有什麽可以任他相信?

鳳茶樓是城中數一數二的大茶樓,更是許多文人雅士聚集之處,四周更是市集最熱鬧之處。

開封府本就是傍着黃河與濟水而造的大城,前些年城裏還淹着大水,是靠着還身為禁軍的趙匡胤,也就是當今皇上,連夜挖圳增加支流,引流入各戶人家,方便百姓取水,也降低河水暴漲的傷害。

熱鬧的市集裏就看見兩道小小的影子在其中穿梭,趙光義已有十四,個子卻較一般孩子嬌小,皮膚也較白皙,雖比元虤高一些,看起來年紀卻與元虤無異。而以元虤十歲的年齡來說,他是較高些的,肌肉也較結實,由于小時候和爹時常往山裏跑,養成了早起訓練腿力的習慣,盡管到了開封,他依舊堅持早起晨跑,當然還是在布靴裏塞滿大把的石子,他認為這麽做,爹就好像還活着一樣,陪着他跑着。

雲頂府內的校練場,有位褚應則教頭非常欣賞他,常常和教書的王師傅要人,褚應則總是認為元虤的好體格天生就該習武,拿筆太不象話,而王師傅則怒斥褚應則為莽夫,一來一往便時常吵得不可開交,趙光義也就時常趁機帶元虤溜出去玩。

城內挂滿紅色大燈籠,紅布挂滿樓,時不時還有舞獅獻舞,氣氛炒得好不熱鬧,兩個孩子看着捏面師傅捏得精細,便各買了一只,趙光義選了兩只老虎,一只是黃色虎斑,一只他便要師傅捏成紅色的。

「你瞧,我這火紅色的老虎,可美的。」趙光義對自己的選擇感到滿意。他就愛這火焰般紅色的老虎,還将他取名叫:「炎虎。」

元虤一聽便知道趙光義占他便宜,想必在請師傅做的時候就想好了名字。

兩人這一路上東吃西買,看見說書的還停下來聽,眼前店小二在鳳茶樓大喊:「上官公子說書啰! 」

只聽見衆人紛紛靠近,聽着他們說着這上官公子家道中落,卻擁有一身才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日來鳳茶樓因為身無分文又餓得很,便在鳳茶樓說書頂了一頓飯錢,想不到衆人叫好,這鳳茶樓的老板也是品文愛畫之人,便雇了這位上官公子,讓他在茶樓說書,畫字畫,許多文人雅士聽聞上官公子的才華,便來此一探究竟,自此讓鳳茶樓生意更上層樓,成了現在開封府裏的地标了。

趙光義拉着元虤上前湊熱鬧,兩人個子小擠到了最前排,便見那上官公子坐在一張書桌前,桌上有組弓弦和木盒。

元虤見那上官公子面熟得很。

直到上官公子一開口,便想起這上官公子便是當初背着他表哥屍體回城的上官家公子了。

趙光義拉了拉元虤要他跟着他坐下。

他倆一坐下便聽見後頭的人說:「聽聞這上官公子年僅十七,卻才華過人,是此次進士,這年節一過,便要到朝中當官了。」

「想他上官家被遼國人殺盡,要不是當朝皇帝入汴京救出上官公子一行人,咱們現在也沒有故事可聽。」

「這是。」

兩人一聽上官公子起聲便安靜,元虤聽了有些難過,這讓他想起了和爹在山裏摘果摘藥草的日子,和狼群一起奔跑山郊的日子…還有娘在村裏等着他們跑回家的日子,有些哽咽,假裝輕咳。

一旁的趙光義覺得有異,拉拉他的袖子,只見元虤搖搖頭,要他聽故事去。

上官公子起身拱手作揖:「在下上官伯平,今兒個也不多說廢話了,我就說段我自己的親身遭遇好了,也沒甚麽主題,這便開始。」

喝了口茶水,上官伯平自在地走在書桌前看着大夥:「這大約是五年前,在下到川蜀靈安城訪探表親前朝李铨李大将軍,那李将軍有個二子老大叫李穆,老二叫李信,此二人,老大嚣張傲慢,老二懦弱畏縮。我且去探訪時,那李穆便邀我上山打獵,當時我和李信都只有十二歲,不善武術,哪能拉什麽弓。」順手拿起自己帶來的弓弦,又道:「可那李穆就是想在弟弟們面前展現威風,硬是拖了個村民領我們上山打獵。要知道那蜀川靈靈山內最多的就是狼,一匹倒也不打緊,令人害怕的是一整群,數百只狼,黑壓壓一片,讓你連氣都不敢喘一聲。」衆人聽着也感受到緊張的氣氛,一片無語。

「我和李信腳程比較慢,那李信又膽小,一路上緊拉着我的衣袖,而那李穆只顧自己,便一開始就走在前頭,還好那領路的村民,一路做着記號,我們只需跟着記號走。走着走着那李信掉入了獵人的洞坑,我這可是着急,想找人救他,眼看領路人和李穆也已經走在前端,不見人影,我便往村裏跑,尚未跑回村裏便見着一棟木屋,一位有着身孕的婦人在庭院前為菜苗灑水,我前去相求,那婦人二話不說提起草繩便前往相救,婦人和我就起李信後,我便給了婦人一只玉佩,以表謝意,那婦人先是推辭,在我堅持之下便收下,且回贈一只她自己刻的牡丹花木簪子,說以後帶我長大要送與我的媳婦。」衆人聽着也溫馨,跟着哈哈大笑,上官伯平有種溫潤平穩的語調輕易地帶動大家的情緒。

此時上官伯平便把木盒打開,裏頭便是那只木簪。

元虤一見那木簪,便握緊拳頭,那是娘的木簪,他激動地站起來,上官伯平看了他一眼,覺得眼熟,愣了一會,似乎想起他是誰,轉個身對元虤笑了笑。

趙光義握着元虤的手,在他手背上拍拍:「是熟人嗎?」

元虤輕聲地說:「那是娘的木簪。」

趙光義有些驚訝:「所以,那個上官伯平可是遇上你娘了! 」

上官伯平又繼續說:「…猶豫着是否要繼續跟上李穆,但又擔心李穆遭遇危險,便還是決定跟了上去,走進山大約兩裏路,李信害怕地拉着我,說有東西跟着他們,接着前方一聲狼嚎,我心底怕極了,想盡快找到李穆,此時,見李穆就在前方歡呼着。原來他射中了一匹狼,李穆堅持要将狼搬回,而我和李信都想着趕緊離開此地,此時,狼嚎四起,此起彼落,李信早已吓得躲在一旁,那領路的村民更是先行逃去,李穆想移動那匹狼,豈料他的手竟被一枚果實打中,四周的狼聲越叫越多,越叫越響,李穆四處大喊何等妖人,竟用果實襲擊,我已在李穆身後看見狼群将我們團團包圍,那至少有三百只以上的狼,李穆轉身一見,随手揮動手上小刀,狼群激憤,便張咬咬斷他的頸,李信早已泣不成聲,見自家哥哥血染綠地,更是幾近昏厥。我心想這怕是再也無法逃離,樹上竟然跳下兩道人影,一大一小,看樣子是對父子,只見那約五歲大的孩子,貓身走進受傷的灰狼,雙手朝天,灰狼叫了一聲,孩子才走上前,我擔心那孩子便出聲制止,豈料那孩子便是教訓我們一頓,說我們濫殺無辜,是貪圖享樂的纨褲子弟,以殺生為樂,我見那孩子熟稔地為灰狼療傷,便覺羞愧。那父親見我們并非惡意,與灰狼用狼嚎交流後,便讓我們離去。」

上官伯平又看了一會元虤便道:「這山中故事便到這裏。」啜了口茶,又說:「接着我自是背着表哥的屍體回府,辦了喪事後便啓程回汴京,想再回去前将木簪還于那有着身孕的婦人,一到婦人府上便見到數十位羌人拉弓射擊,置他們于死地,我心下大驚,見那群羌人在前頭攻擊,我便繞向後頭,只見一名體型壯碩的男子擡着桌子為他娘子擋箭,我随手拿起牆邊的鋤頭便将窗戶打爛,讓他們逃出,定睛一瞧才見到那男子竟然是從狼群放我們出來的壯漢,數次巧遇都讓我覺得此次繞回來這村莊是天命。我們逃跑了一段路後,見無人追趕後,壯漢倒地不起,意識有些模糊,我見那傷口流着黑血,便讓他服了上官家的補氣丹,那婦人要我先離開,以免拖累我,見她倆如此,還是決心留下來幫助他們,又扶了壯漢走一段路後,得知他兩乃是羌族拓跋家族的傳人,如今羌族親族起了異心将他們趕盡殺絕,奈何他兩只想找到那五歲的孩兒,安靜過日子,逃離西域。」說道這,上官伯平嘆了口氣:「走到一棵大樹下後,我見石頭上有個水字,婦人大喜,便連聲感謝,壯漢學狼嚎一聲,數匹灰狼趕至,他連聲感謝我後便要我和狼群下山。那人…………」

之後的故事,元虤是聽不下去了,聽到此處拉了拉趙光義,要他一同離開。

趙光義不确定地說:「是你…爹和娘嗎?」

看着元虤難過的表情。

「虎兒,對不起。」趙光義內疚着,都是他貪玩拉元虤來聽說書。

「你有什麽好對不起。」元虤眼眶紅紅。

趙光義倒是比他先哭了:「總之…總之…都怪我…」這哭得比他還像十歲小孩。

「說你…說你是哥哥…別人還不信呢…」元虤牽着大哭的趙光義走回雲頂府,眼淚也像豆子滑落一般,順着臉頰直落而下。

兩個哭得眼睛紅通通的小小身影在紅紅的大燈籠下,熱鬧的市集中,一下子就被人群淹沒。

上官伯平說完後,回頭尋找元虤,卻發現那孩子已經不知蹤影,有些惋惜,心念一轉又想,這孩子只要還在開封府,那麽他們有緣便會相聚,深深嘆息,若非那斯賊人,拓跋夫婦怎會落得如此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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