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7-2

秋分。

微涼的秋意,這幾日,趙光義因為物價哄擡之事,與陸平紳四處查訪,這天泉別府已經安靜了好些天。

一個人在諾大的別院裏,元虤在屋外喝着茶,看著書,倒也自得其樂。手上拿着的是本遼文的書籍,很是稀有,遼國的文字在耶律家與遼國宰相李昊李大人共同推行之下,已讓許多遼國人開始運用自己的文字寫起短篇文集,這本元郎所著的『經語籍』便是市集的汪大叔給的,說是回遼國買鍋具時在遼國市集上看見的,特地買給元虤。

元虤饒有興致的看著書,對韓隐也就是耶律斜轸又更加佩服,看來這韓隐是個深藏不露的奇人,嘴角不自覺的流露笑意。

「元大人。」門外出現了不曾聽過的聲音。由于下人們都讓元虤給支退了,元虤便自個兒走到院前開門。

「元大人,我家老爺有事找您。」一名穿戴華貴,氣質不凡的管事,臉上嚴謹着。

「請問閣下是…」元虤順着那名管事的手看向轎子。

大驚!

是皇上!本想跪下迎接,被管事拉起,比了個噤聲手勢。

趕緊讓轎夫入院,作揖迎接皇上下轎。

趙匡胤下轎後,便拍了拍元虤:「你我無須多禮,私下我便還是你的皇帝哥哥。」在元虤面前,不稱朕。

元虤看着趙匡胤,笑容有些腼腆:「是。皇帝哥哥。」

摸摸他的頭,支退了內官,要元虤陪他走走,元虤像小時候一樣,走在他身側。

「你這別院種得都是藥草和香料,也別有風味。」趙匡胤随手拉近一株茶樹聞聞。

「虎兒從小就愛習醫,也愛這些藥草,便在院裏種滿了藥草。」又介紹了下皇帝所聞的茶樹。

「我們虎兒本就有才有能,現下讓你去議府當個譯官,真的是可惜了! 」趙匡胤是真覺得可惜,若不是考慮元虤與義兒的關系…他必會重用元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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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虤一聽,有所警覺,皇帝會如此說想必是知道了些甚麽,便也只是笑了笑,不做聲。

趙匡胤找了一處樹下便席地而坐,要元虤也坐下,陪他聊聊。

「虎兒,男子就該有自己的才氣與能力,有一番作為才好。」長兄如父,趙匡胤也是語重心長,他知道元虤為了趙光義隐藏了自己。

「你自小習醫,不只醫術,語言甚至謀策,若上的朝政,絕不會只是小小譯官,皇帝哥哥真希望你能為自己打算。」擁有如此才氣,卻只能隐沒于這別院。

「皇帝哥哥,虎兒自小習醫不畏榮華富貴,會說些外族語也是機緣,至于謀策,虎兒愧不敢當,定是妄論之時讓您見笑了。」娘說過,不要貪求權貴。

摸摸他的頭:「虎兒,你不貪求權貴,但義兒需要,因為他需要那些權貴來保你。」眼神似乎看透了他們的關系。

元虤一驚,有些慌亂就擔心給趙光義添了麻煩。

秋風飒飒的吹,樹葉沙沙作響。

趙匡胤靠着樹:「義兒若是不娶尹尚書之女,恐怕尹尚書這些忠于我之下的人,都會有所動搖,到時魏墚便會取代我趙家,掌控朝政。」

元虤眼神有些難過,說不出情緒的複雜。

看了眼元虤:「身為皇上,我自私的希望義兒能娶尹尚書之女,好為我鞏固朝中大權,也為他自己未來有所作為。相同的,皇帝哥哥也希望元虤不是只能當個小小譯官,而是位能幫我和義兒謀策的謀士大臣。」拍了拍身上的樹葉:「但…倘若現在的你,真出現在朝政為我大宋大臣,亦或是在皇宮裏當禦太醫,這樣的你便會成了義兒的威脅。」

元虤說不出話,要他的炅兒娶媳婦,這他是知道的,知道會有這麽一天,要他的炅兒為朝政效力,這是應該的,為了大宋,自己的情愛被犧牲,也是理所當然。只是…心,痛着,狠狠的痛着。

起身拉起元虤:「身為兄長,只希望義兒和你都能有番作為,無論是禦太醫或是來朝中幫義兒和皇帝哥哥,都好。」

言下之意便是,放了義兒,對他們倆人,都好。

言下之意便是,男子志在四方,元虤你就甘心被困于別院,做個等待情人來寵幸的男寵。

言下之意便是,皇上也需要趙光義替他坐穩天下,你倆情情愛愛與這天下朝政相比,孰輕孰重。

「皇帝哥哥…」元虤話語輕飄:「再多給我些時日,可好。」這一日,他不是早就知曉,早在炅兒答應上朝那日,他便知曉。

拍拍他的肩,趙匡胤還是像個大哥哥:「你喊我一日皇帝哥哥,我便還是你的哥哥。虎兒,這些年…感謝你。」看了看元虤,便離開了別院。

元虤呆愣地站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走出別院,內官見皇上微皺眉,便讓人取了杯茶水。

「這別院裏一個下人都沒有,讓皇上給渴着了。」內官有些心疼皇上,一旁還扇着風。

「不礙事,元虤本就是個清風雲淡的孩子,擁有一身才氣,謙和不虛華,是朕的好弟弟。」趙匡胤真心希望元虤能聽進他的一番話,若元虤不是愛上趙光義,此事便罷了!偏偏…

心裏見元虤如此傷心,也是萬分不舍,還望他能了解朕的苦心。

議府。

自皇上離開別院的這兩日,元虤依舊到議府報到,看起來有幾分憔悴。

「沒事吧?病了?」上官伯平很是擔憂。

元虤點點頭:「受了點風寒,沒事。」

「你這不行,要不我替你做吧! 」上官伯平搶過元虤的書籍。

「那小老弟,我的…咳咳…」裝咳嗽的紀悟一副虛軟的樣子。

「你別整伯平,又偷懶! 」向洋把他的資料丢回。

「我這可不是咳嗽着。」收拾着自己的資料,又看了眼元虤:「我說小老弟,你該不會…」

元虤滿臉疑問的看着紀悟。

「哎呀…這上回我就說要介紹我家老麽給你了吧! 」一副認定元虤失戀的樣子。

「真的?失戀了! 」一旁不作聲的李達瞬間轉頭。

「我…」元虤還來不及說話。

「這不打緊,我已經認定你當我家女婿了! 」紀悟拍着胸膛。

上官伯平沒好氣地說:「元虤都沒說半個字呢!你湊什麽熱鬧! 」

「要不怎麽一副憔悴樣,哥哥我這不是在擔心他嘛! 」紀悟委屈的說,還用手肘推推李達要他附和。

李達看了他一眼:「不過我們元虤翩翩有禮,外貌又是不折不扣的花美男,誰舍得抛棄他。」還過去抱了抱元虤。

元虤無奈地笑笑。

紀悟上前拉開李達:「你別碰我家女婿。滾邊去。」

元虤噗差一聲,笑得也開心,聲音有點沙啞:「受了點風寒罷了! 」

紀悟上前拍拍他:「哥懂。好好考慮我家閨女。」

元虤笑着回應紀悟。

他曾想過,皇上會派人勸導他,會派人暗示他,會派人監督他,現在一看,那人便是紀悟前輩吧!皇上目前對他還是如兄弟般照顧,倘若自己還無法和炅兒分個界線,恐怕紀悟前輩就不是來勸導他的。

對于炅兒,很早他便知道,身為王爺的他不可能,也不能為了一個男人,或者說是男寵,而放棄眼前的一切,盡管炅兒願意,他也不願。

他不願炅兒背負罵名,不願皇上開國卻因為有個斷袖的王爺動搖大權,不願…不願自己只是名男寵。

元虤晃神着,連紀悟走到他跟前也無所覺。

「小老弟。吃點東西吧!還病着呢! 」紀悟拿着華麗的糕點:「這點心是我家娘子做的,正要分給大夥吃,來吃點吧! 」

元虤笑了笑,這南棗核糕是小時候皇帝哥哥常帶回褚莊給他吃的,知道他愛吃,便每次到褚莊便帶上一盒。

拿了一塊,咬了一口,對着紀悟說:「跟皇帝哥哥說…虎兒知道了。」背對着紀悟,無聲地流着淚。

紀悟一愣,想故作不知情,卻在看見元虤顫抖的背影後,便對他說:「雖不知所為何事,這點小事,交給前輩吧! 」便将南棗核糕方在元虤手上,拍拍他,便走了。

再回到屋內時,元虤已經打起精神,雖然有些牽強,卻還是将分內之事完成才離開,上官伯平看着有些逞強的他,還陪了他好一會,看着他準備離開議府,才跟着離去。

一出議府,趙光義的馬車便在府外等着。

上官伯平拍了拍元虤:「看來王爺回來了!打起精神,身子真不舒服,哥幫你做去,別逞能。」

元虤笑了笑,聲音還有點啞:「謝謝哥。」

上官伯平愣了愣,腼腆的說:「好久沒被叫哥, 你也知道我弟妹們…,不說了,快回去。」

元虤盡量讓自己保持好心情,炅兒若有好的前程,他該祝福,元虤本就是個将事情看得通透的人,他也清楚知道,炅兒若真的嘗到了勝利,便會更往上爬,甚至是皇位。到時候的他呢?

絕不是皇後,而是男寵,是絆腳石。

元虤也清楚知道,自己內心絕不可能是被養在別院裏的男寵,更不願當趙光義的絆腳石,他可以不要榮華富貴在村裏當個大夫,但,炅兒絕不可能在村裏,只當個教書的夫子。皇上才是那個看清事實的人,被點醒的元虤,心痛着,不能呼吸,卻也明白着。

依舊被趙光義拉上馬車,依舊被抱得死緊,依舊是屬于他的懷抱。

「想你了!真想你了! 」趙光義開心地抱緊他。他和元虤從沒分開這麽久,上次元虤被沖入河谷,也才不過十日,這次卻是整整二十餘日,看着元虤覺得他有些憔悴:「怎麽如此不濟?病了?」

元虤有些哽咽說不出話,便用咳嗽掩飾:「受了點風寒。」聲音啞着。

聽着有些心疼「大夫怎麽說?不對,你自己就是,吃藥了嗎?可有下人為你熬藥湯?病了幾日了?」一連串的問題,讓元虤瞪了他一眼,摀着他的嘴。

「沒事。」拉開趙光義的手臂,靠在他的懷裏:「跟我說說這幾日忙了些什麽,如何?」炅兒一旦要做便是做到最好,毫不含糊。

趙光義任元虤把玩他的手,一手摸着他的發絲,說着他與陸平紳到男方遇見的難題,趙光義說南方人重情義,只要讓商賈們覺得你是真心誠意的,他們便真誠待你,他與陸平紳吃憋了幾日才找到法子,這一南一北的跑,總算是統一了兩大商賈的意見與計策,以上奏于皇上,想必不日大宋百姓都能買得起米鹽過日子了。趙光義笑得開懷,這對他來說是件大事,以往都是虎兒為他分析,獻計策,如今他可以自己策謀,解決,這讓趙光義心裏有種自信感,驕傲感,他享受着勝利的喜悅。

沒發現元虤的眼神的不安,看着這樣的趙光義,元虤心裏有幾千次,幾萬次,希望趙光義不是他所了解的趙光義。這樣的趙光義,就如他所想的,注定是個王爺,注定是會邁向皇位的趙光義,而他…沒有他容身之地。

「這樣便好,娘子可是立了大功! 」在他手上偷個香,元虤依舊靠在趙光義懷裏。

趙光義開懷大笑,擁着元虤:「不日,我們便可鏟除魏墚,為我大宋權政鏟除禍害。」

元虤假裝累了,閉上雙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為我大宋,這四個字不停地旋繞在他腦海裏,曾幾何時,野心就這樣萌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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