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赤手
約莫五分鐘之後,一個足有七八十人的隊伍在雪地上鋪開來。盡管穿着保暖的衣服感覺不到冷空氣的侵襲,見到這樣的景色,所有人還是免不了一番驚嘆。所有人的腳踝都埋在深深的白雪中,走起路來深一腳淺一腳,天上還不斷飄下雪花來,落在他們的肩上,一茬一茬,幾乎擋住了視線,卻也別有一番清澈透亮的意味。
除了葉峥和沈長珏以外的其他人率先出發,等他們把路上的小怪清個七七八八,發回通知來告知兩人,這才輪到他們沖上前線,找出大boss。
沒錯,是找出。
季末是這樣跟他們解釋的,因為情報不足,所以國師所在的具體位置也不明确。所以,确定國師館主樓這種明顯不在他們職能範圍內的事情,也需要他們親自完成。
且不說這件事情有很大的風險,全都讓他們自己來的話,對執行人的精力也是極大的消耗。葉峥不由得想,這個事兒,做的也未免太不地道。幸好,開路這件事兒用不着他們親自上陣。
葉峥和沈長珏遵循這段時間的習慣,背靠着背站着,在等待消息的這段時間裏,思緒百無聊賴地在同一件事情上不停地晃悠,光是葉峥一個人就把整個任務的所有注意要點和他自己制定的計劃梳理了好幾遍。
噠、噠、噠——
“葉哥!葉哥!”來人是第一次執行任務,稱得上是A組裏頭資歷最少年齡最小的人,也是幾乎唯一一個能叫葉峥“哥”的人。
葉峥注意到這個少年出了很多汗,且嘴唇有些不自然地發白,像是被吓出來的。葉峥心裏納悶,能進 A組的人,什麽時候這麽窩囊了?面上卻是不顯:“怎麽了,這麽慌張。”這會兒距離他們一行人出發才不過九分鐘,應該不會有什麽大事發生才對。
有A組的人參與幹開路這件小事,該是十拿九穩才正常。
“本來應該由楊姐直接通訊你的,可是她現在走不開,怕表達不清楚,才讓我過來找你,讓我一定要把情況交代好了。”葉峥心中猜測楊素不止是讓他來講清楚狀況,怕是也想讓新人下第一線來喘口氣,“葉哥,我們之中被安排在最前的幾隊員剛踏進大門去,警報就拉響了,人也立刻被攔下了。一開始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觸發的,後來楊姐硬是扛了三分鐘搞清楚了原因……是武器啊!葉哥,這崇國的檢測太混蛋了,什麽都能帶,就是武器帶不進去,否則會有東西攔着你,就像一層透明的膜一樣。”
說罷,這位才十五六歲的小新人像是還不解氣,朝旁邊吐了口唾沫,罵道:“狗屁的崇國!”又想了想,他勉強穩定自己的情緒,擡起頭來焦急地對葉峥和沈長珏說到,“葉哥,沈哥,你們趕緊過去吧!我們……剛剛楊姐說已經出現人員傷亡了。”說完,他自覺傷感,眼神都愈加擔憂起來。
葉峥聽完,與沈長珏對視一眼,不出意外看到了對方和自己同樣不好看的臉色。
這份“不好看”不僅僅是因為隊員的死亡,更是因為這個消息。現在是任務執行的過程中了,已經容不得多做任何準備任何改變,這個時候突然被告知戰鬥中不能使用武器,宛若驚天霹靂。對付國師的難度已經被擺上臺面,這時候的消息無疑是将難度再提升數十倍。再者,開路這件事兒也會變得無比艱難。
把所有不利的因素整合起來,這個任務已經不能被評為簡單的B級,而應該是A級,最不濟也該是超B級。
旁邊剩下的幾個人看葉峥和沈長珏的眼神都已經不對了,像是看将死的壯士一般,充滿着敬佩和惋惜。這已經是一場絕對不在二人能力範圍內的戰鬥,是一場近乎于有去無回的旅程。
“葉哥、沈哥……”這邊少年的眼淚都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
“怎麽樣,上嗎?”葉峥側頭問沈長珏,語氣輕松,還有幾分調笑。
沈長珏也将頭偏過一點點去看葉峥,兩個人的背和腦袋靠在一起,仿佛能感受到對方平穩的心跳。沈長珏的語氣沒有一點點起伏,像是沒有感受到大戰來臨的氣氛。他說:
“上。”
即使這是一場最終之戰,可既然已在半途,就容不得戰士再說一聲“不”。這不僅是明文規定的條約,更是心中的束縛。域使,永遠不會占據天時,也從沒有過地利,人和更是一句笑談。
域使永遠逆天而行,但終其一生也不能有一刻退縮。
當然,除了這些,葉峥心裏也有幾分計較。若不是确定了A級任務對于他們來說勝算還算大,他決不會允許沈長珏同他一起完成。确定是送死的任務,只能他一個人去做。
兩道人影“刷刷”沖出,飛一般朝着主戰場沖過去。武器早在出發的時候就交給了場邊的隊員保管,如今他們是真正的赤手空拳,首先要面對的障礙就是那群還沒有被徹底制服的守衛。
略作商議,他們選擇了一個最為經濟有效的方式——不做任何戰鬥,從戰場的縫隙間穿過去。
這種方式看着容易做起來難,需要對戰局精準的觀察力和判斷力,更需要豐富的經驗,對于普通新人來說難如登天,可奈何葉峥和沈長珏他們二人不是普通新人,而是兩個能在移動中判斷出他人視線方向的“特殊人才”。
于是整個過程就變得順利而平淡。當兩個人站在主樓門前的時候,距離他們進入國師館大門才過去了十三分鐘,更變态的是,其中很大一部分時間被他們用在了找地方上。偏偏兩個人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大概這才是最大的不對。
推門進入。
“吱嘎——”
國師館主樓的門推開時發出了一陣刺耳的摩擦聲,類似于好幾百年前科技還未普及時老式大木門摩擦木地板的聲音。葉峥沒想到,這個年代了,竟然還有人會用這樣的大木門。
屋子裏很暗,只有幾扇小窗子開在高高的牆頭,有幾扇窗裝上了時下流行的五色玻璃。屋頂很高,燈是老式的水晶燈,盤旋上去的樓梯也是老式的木板鋪成的,但被裝飾得雍容華貴,一點感覺不出腐朽的氣息。
整間屋子看上去就是一個老派的古韋伯愛好者所喜好的裝修風格,卻因為那些過于新潮的裝飾品而透出絲絲詭異。
葉峥和沈長珏照例一前一後地前進,腳步聲踏在木質地板上清晰可聞,人的影子被融合進昏暗的光線裏,無聲無息地順着盤旋的樓梯一層層往上。
樓梯扶手上厚厚一層灰,似乎多少年沒有人扶過的樣子。
這樓梯好像沒有盡頭一般,葉峥和沈長珏始終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心,在樓梯上安靜地走着。他們沒有人帶任何計時器,葉峥一邊走,一遍低頭往樓下看了幾眼,只覺得自己仿佛深處萬丈高樓。
現在他完全肯定了崇國的這個國師精神不正常。想想也是,精神正常的人會弄出這樣的樓梯來嗎?這是要折磨他人,也順便折騰自己啊。
不過……葉峥突然發覺了另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停下腳步,轉身對緊跟在他身後的沈長珏對了對口型:你有看見樓裏的護衛嗎?
沈長珏好似也已經感覺到了這個問題,确信地搖了搖頭,随後眉頭緊緊地皺起。
這一刻葉峥才确确實實覺出一絲恐怖來。這諾大的房子裏竟然連一個守衛都沒有,難道就連崇國的守衛也不被允許進入他們國師的主樓裏嗎?或者他們早知道岚國會有人侵入,早早地埋好了陷阱?
這整個樓裏安靜得,實在是太不正常了。誇張地說……連人的呼吸都像是在尖叫。
帶着疑問的心情,兩人繼續往上爬。又過了大約十幾分鐘,他們的眼前終于出現了一塊紅木制作的平臺。兩人沿着平臺往裏走,不多會兒竟然看見平臺正中間伫立着一把巨大的太師椅,背對着他們。
聽見有人來,整個椅子憑空開始轉動,椅子腿擦過地板的聲音非常刺耳難聽。終于,太師椅的正面正對着他們,二人也終于看見了躺在裏面的人。
斜躺在椅子裏的人仿佛沒有骨頭一樣,整個身體的體重都壓在撐着臉頰的右手手肘上,穿着一身說不出風格的紗衣,妖冶的紫色紗衣從肩膀一直蓋到一雙白嫩的腿上。長發從頸間鋪下,淩亂沒有修飾。再看那張臉,就像是畫裏那樣,挑不出一絲一毫的瑕疵,長得可以說是妖媚了,一雙桃花眼,右眼角下一顆淚痣平添柔弱和媚意。氣質慵懶閑适,卻平白讓人看出兩分挑逗之意。
毫無疑問,此人就是他們的任務目标,崇國的國師。即使再無法相信,這也是不可動搖的事實。
要不怎麽說百聞不如一見呢?沒見過之前,誰能想象到崇國的國師竟然是這幅模樣。如此妖嬈的一個女……等等,國師是男人還是女人來着?
葉峥和沈長珏同時怔住了,他們一開始想好的“偷襲”計劃,在這樣的情況下全都化為烏有。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誰也沒想到他們會在這樣的狀況下碰面。無疑,這是一個漂亮的……人,但是要跟這樣一個據說是武力超高的人正面對抗,是他們絕對不想看到的。
正當口,那個一直斜躺在椅子上的人幽幽地站起,紫色的紗衣順着腰線滑落到腳踝邊上。他擡起頭來,風情萬種地一瞥,說道:“你們,擋住了我的陽光。”
這一開口,才暴露了他是個男人的事實。
至于葉峥和沈長珏擋住了他的陽光?
笑話,這破樓裏陰森森的,哪來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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