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新年

次日,整個集團點起了橘紅色的燈,為過年平添了一分喜慶,各式各樣的花環裝飾也鋪滿了所有肉眼可見的犄角旮旯。雖說“域使”這個名字在外界看來是有點不識人間煙火的味道,但是身為域使,誰不知道這裏是什麽節日都過的,而且新年是尤其隆重,這時候的國防全權交給了軍部,而這麽多域使都能吃好幾周的白飯,只要笑呵呵地過好這個年就行了。

集團裏告白率最高的節日不是情人節,而是岚國新年。莺歌燕舞,浪漫惑人,高談闊論,都是這個日子獨有的風采。

岚國的新年最個性的一點就是,他們是有“煙花”這種東西的——它原本在古地球的時候就已經被廢棄不用。準确來說,他們用的不是那種火藥做的煙花,而是幾十年前流行于各個國家的彩色信號彈,這種信號彈在之後的幾年裏被證實不實用,容易被發現不說,自己國家的人還總是接錯信號,于是信號彈被廢棄。

對于岚國來說,“廢棄”只不過意味着不為軍用,但在新年這個時刻,信號彈就可以大顯身手,各個顏色和款式的信號彈往天上一發射,那架勢,數倍于多年前古地球的煙花,絢爛無比。

大冬天,一堆不用出任務的域使裹着大襖圍着圍巾,怕冷點的戴個帽子弄個手套——當然,這是室外的裝備,在室內,只需要暖氣即可。天空中飄起了小雪,幾人圍在窗邊嬉笑着欣賞由天上飄落的鵝絨,氛圍寧靜悠閑得就像是普通的小門小戶。

沒有任務,沒有殺戮。

除開準備的這些時日,衆所期待的新年當天也悄悄邁近了腳步,當天晚上季末在A組最大的場子裏擺了集團最大的一張桌子,邀請所有的A組成員一塊兒吃這頓“團圓飯”。不是看不起別組的,實在是人太多,要是不分個流,第二天都得有踩踏事故發生了。

葉峥和沈長珏自不會去做那不合群的人,兩人到場的時候氣氛已經很熱鬧了,聊天的聊天敬酒的敬酒舞刀弄劍的舞刀弄劍,甚至還有人飯還沒開始吃就已經醉了,嘴裏說着胡話,摟上一個人就開始亂噴酒氣,拿着個酒瓶子嘴裏念念有辭:“喝!喝!不喝就是不,給我,我老張面子!哎……你,你們知道吧,我家原本是貴族,我……”

動不動就扯出祖宗十八代,好像個個都有來頭的樣子,是真是假只有去挖他家祖墳才能知道了。

大家圍在一起道了新年快樂,幾個關系好的人聚成一堆,季末吐槽這個叫連政府機關裏都有小團體,別指望學校裏的女生能不組團去上廁所。

葉峥和沈長珏待的那個小團體自然是他們平時出任務常合作的那個常用隊,季末楊素任雨君江洛,再加上不知道從哪裏來湊熱鬧的顧寒天。這群人起哄聲比其他幾組加起來還大,起因是這樣的:

葉峥送了沈長珏一個紅包。

裏面有錢,但不多,裏面有寫着祝福語的紙條,很多,厚厚一疊,仿佛世界上所有的祝福都已經被寫盡了。

葉峥送紅包就送紅包呗,還送得認真得不得了,加之沈長珏也認真得不得了,該說他們确實是搭檔嗎?連對視的時候臉上的紅暈都是一樣一樣的。

旁邊人看到這樣的場景當然要起哄喽,尤其人群中有顧寒天這種人,上來吹個口哨鼓兩下掌,本來沒打算“哦~”的,都跟着一起“yooooo~”了。這樣也就罷了,一般的起哄到此也就結束,壞就壞在沈長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之後的飯局中,葉峥給他夾一筷子菜他也要眼神躲閃,葉峥真的轉過頭去跟別人說話了麽眼睛又跟着人滴溜溜地轉,雖然神情看不出異樣,吃飯的動作也流暢無比,但就那眼神露骨得顧寒天想裝作沒看到都不行。

“我說小沈啊,你能不能收斂點?”顧寒天半是調笑半是無奈地說,“再看下去,你家葉峥都要被看蛻一層皮啦!”

在這個告白率最高的節日裏,雷鳴般的起哄聲響徹雲霄,“喔唷”“yooo~”聲不絕于耳,雖然沒幾個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幾乎所有人都在期盼自己眼皮子底下能出一對明早的頭條情侶。沈長珏沒有別的反應,好像沒聽到一樣,只是輕輕抿了抿唇。

別人看不懂,葉峥曉得沈長珏是緊張了,而且,有點不悅。

說來也奇怪,他倒從來不知道他家小搭檔遇到這種事情會緊張。

而且……

葉峥眸光一閃,大家起起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他不會把這件小事放在心上。但在場這麽多人起哄起來都是随意開懷的,只有季末,眼睛裏面的落寞和沉寂是掩蓋不了的。

也許季末也有些別人不懂的經歷,只是沒有人知道罷了。

“好啦好啦,寒天,你玩過就行啦,一趟一趟的,到時候把長珏惹火了我可不救你。”這話當然是說說,沈長珏很少憤怒。

葉峥捧着一大杯酒,笑着舉起酒杯:“我敬大家一杯,此事咱們就算揭過了好吧?我幹杯,你們随意!”說罷爽氣一仰頭,把空杯口朝前一擱。白酒,四十度的。

這下大家又是好一通笑,楊素豪爽任雨君內斂,剩下幾個男人都是一樣的“嘿嘿嘿”,果然沒人再想得起之前沈長珏犯的小錯誤。

不過有利也有弊,之後盡管沈長珏是很規矩,什麽不該做的動作都沒做,一個出格的眼神都沒有,但葉峥這好酒量露出來,就有一大幫子人上趕着敬酒來了。

“小葉好酒量啊,來來來,走一個!”

“我楊素敬你一杯!”

“葉哥,我酒量不是太好,我就一小口,你要幹了哦。”

葉峥手忙腳亂,又不能推诿太過,這一杯接一杯的,饒是神仙下凡的酒量,這時候也撐不住了,雖然沒有說胡話這麽誇張,但眼神已經有點迷離,反應也有點遲鈍,往往旁人說“走一個走一個”走了半天,他這邊才舉起酒杯,高冷地一點頭,一飲而盡。

相同點是喝起酒來還是爽快得不行。

又是三四杯下肚,葉峥這會兒是徹底“機械化”了,外界說啥都沒反應的,活像是機器人忘記充電了,只有眼睛會眨,間隔時間相同,忽閃忽閃的,還挺靈動。

見在這種時候還有人想趁人之危去灌葉峥酒,沈長珏的這張臉算是徹底冷了下來,也坐不住了,從座位上“轟”地起身時差點掀翻了椅子。他走過去揮開那個不知道是哪裏來的人——其實是他們的同事——的酒杯,酒杯在地上碎成了渣滓,裏面的酒沾濕了身後好幾人的衣襟,其中一個女人發出一聲驚呼,看沈長珏的眼神就像要殺人一樣。

沈長珏板着臉扶起葉峥,眼神冷硬得讓顧寒天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葉峥沒有來到這裏之前的他,他用與表情截然不同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扶起葉峥,另一只手摟住葉峥的腰,一步一步朝前走。葉峥保持着無比高冷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聽話地跟着沈長珏走。

“哎那個,小沈哇,你……”

有人陪着笑臉走上來想勸阻,卻在看到沈長珏掃過來的眼神時噤了聲。其實沈長珏并沒有故意瞪人或是擺出一副不高興的表情,他只是這樣看着你,眼睛裏沒有一絲感情一絲溫度,你在他眼裏是個陌生人,也更像是個死人。

顧寒天嘆了口氣,心說自己大過年的還要圓場,走過來把圍觀群衆全部遣散,又對橫在路中間的沈長珏二人嚷嚷道:“還不快走,帶着你家搭檔回去睡吧!還在這裏礙什麽眼啊!”

沈長珏轉過頭,對顧寒天報以一個感激的眼神,一點頭,拖着葉峥一步一步挪出了大場。

顧寒天倒是愣了一會兒,“啧”了一生道:“這小子,情商倒高了點麽。”

“這小子”一邊拖着他家搭檔一邊想,葉峥對幫助過他的人做的動作,也不知道自己模仿得像不像……

沈長珏把葉峥一路拖到他自己的床邊,“啪”一下把人往床上一扔,看着對方一臉“你們這群凡人”的表情,眼睛眨得十分認真,他幾乎在葉峥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兩個人的眨眼頻率慢慢統一,他閉上眼睛的時候葉峥也比上了眼睛,等他迫不及待睜開眼,葉峥也已經用他深色的眸子注視着他。

雖然這只是個假象,是葉峥喝醉之後的假象,但是沈長珏還是依舊覺得很開心,很久沒有比這種與衆不同的浪漫更讓他開心的事情發生了。

“……葉峥?”沈長珏心念一動,試探着叫了一聲。

葉峥紋絲不動,眼睛眨巴眨巴,依舊那幅醉酒後嚴謹高貴的樣子。

沈長珏找來帕子,幫葉峥擦了個手抹了個臉,第一次照顧人沒什麽經驗,但他依舊做的很認真,總不能讓葉峥一身酒氣迷迷糊糊還髒兮兮的睡過去。

做完這一切,沈長珏持續了好幾分鐘的心神不定看着才終于緩解了一點,他蹲在原地,湊近葉峥又快速遠離,糾結再三,終于下定決心握了握拳,閉上眼睛,湊近葉峥的樣子帶着一分視死如歸的味道。

柔軟的嘴唇即将觸碰到葉峥的臉頰上時,一直沒反應的葉峥突然動了動手指,盡管動作幅度很小,但沈長珏還是一下子緊張得僵在了原地,空白的腦袋裏刷屏無數“怎麽辦怎麽辦”的時候,只聽得床上的人機械地坐起來,又聲情并茂一字一頓地開口說道:“新,年,快,樂。祝,長,珏,快,樂——”

說完,也不顧受到更大驚吓的沈長珏古怪的表情,連緩沖都沒有,“當”的一下往後一倒,沒過兩秒鐘眼睛就合上了,又沒過兩秒鐘,連呼吸都徹底均勻了。沈長珏哭笑不得,不知所措。

此刻,整個集團突然響起了午夜十二點的鐘聲。

“當,當,當,當……”

距離葉峥倒頭就睡前後不超過五秒鐘。

沈長珏臉上還未消下去的哭笑不得瞬間變成了更深的無措。

門外,觥籌交錯,天上,焰火漫天。

新的一年就這樣悄悄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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