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卧底

那些陰謀都很假,陰謀的方法都很傻,但一個好的陰謀不需要多麽高的技術,只需要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季末打死都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在他從業的這麽多年來,經歷過很多的考驗,可從來沒有一本教科書教過他,當自己的隊友用刀指着自己的脖子時,他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來。

一分鐘前,當葉峥還在思考該怎麽破局,沈長珏還在絞盡腦汁想操蛋的詞把人留下來,楊素還在關心據說今天不舒服的任雨君,櫻國方才發言那人突然放慢了腳步,慢慢地伸了個懶腰。

不少人都從這個明顯不符合正常人伸懶腰的動作中看出了不尋常,但已經來不及了。

所有的變故都發生在這一秒。

沈長珏身後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個人影,正是之前在另一個小分隊中看到過的A組成員,此時面無表情地用刀挾持了正在練習獰笑的沈長珏。葉峥在第一時間就要去搶人,然迫于沈長珏的生命安全,不敢輕舉妄動。

沈長珏本人倒是十分地鎮定,在刀抵着脖子的情況下還能淡定地環顧四周,不過如果要是說他心裏真的一點都不慌的話是假的——如果他要是一不小心死了,葉峥不會非要跟他上路吧?

不過剛一擡頭,沈長珏就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真了,被刀指着或抵着的人竟然包含了他們整個小隊——除了任雨君和楊素,除此以外還有幾人,粗略一數大約有十幾人,且都是戰力高強或者位高權重的人。

這陣仗一看就不是臨時起意,更甚者,找人身份之精确,卧底人數之多,讓沈長珏感到頭皮發麻。自己家裏每天都藏着一群心懷歹意,想要殺了自己的人,這是怎樣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那發言的人笑了幾聲,開口道:“接下來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吧?”

且不說被挾持的人,那些還是“自由身”的人就率先忍不住了,首當其沖的就是楊素:“我呸!你們他媽的無恥不無恥?那些規矩和條例都不管了是不是?出使的時候就在人家國家開仗,操,很行啊!”

“哎,這位小姐,說話怎麽能這樣說呢,要優雅要溫柔嘛,楊素,嗯?”那人又笑起來,葉峥脊背一陣發涼,不寒而栗,不止他和沈長珏,就連楊素的底看上去都被摸得一清二楚。

此時明明有很多線索可以找,他卻沒辦法讓自己進行任何思考,沈長珏還在別人手上,這個條件他不得不顧及到,“擔心”這詞總是容易讓人失去思考的能力。

“你!”

楊素咬牙切齒,卻也說不出什麽話來。“理智”這種東西放在現在根本沒有丁點用處,要突破現在的局面,除了依靠犧牲一部分人來換取大部分人的存活之外,根本沒有任何其他的辦法。

其實要是只有在場這些人的話倒也不足以讓他們付出多大的代價,怕就怕還有後手,後援一波接着一波的話……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用“元氣大傷”來形容,都是小氣了。

“好,我同意,現在我們好好談談。你先把我的人都放了。”顧寒天看上去思考沒有亂了陣腳,按照葉峥對他的了解,這個人的“看上去”,恐怕是真的一點都不慌亂了。

那人卻一副顧寒天在拿他取樂似的表情,從旁邊一個人手上接過一個人質,一邊拿刀比劃,一邊道:“好啊,難得你顧大領導松口,我怎能不好好接着呢?不過人是不能放的,人都放了,你這麽兇狠,我們這邊的人都弱不禁風的,可是要怕的呢。我們的人一怕,那可不是不能好好談了嗎?所以照我看,咱們呀就別作妖了,太太平平談完就了事兒吧!”

葉峥簡直一口老血,是誰作妖?誰稀罕作妖給他們看啊!

“好啊,那就這樣談。”顧寒天倒是神閑氣定,挂着一副吊兒郎當的表情,滿臉的無所謂。

而顯然櫻國那邊的人也對顧寒天有着極深的了解,在他露出這副毫不在意的表情時絲毫沒有吃驚,反倒是順着話跟顧寒天聊了下去。

葉峥關注沈長珏的同時也分出了心神去聽他們談話,聽着聽着也聽出了一點門道。什麽內涵和理念上的差距,他媽的都是狗屁,能讓這些人有興趣的,永遠都是利之一字,為錢為地為地位,繞來繞去也就是這麽一回事兒。

談了個七七八八,葉峥估計是沒談出什麽名堂來,這櫻國的使者一雙鷹眼又突然朝她這邊看過來了,話還沒說就拍案而起,在場衆人皆是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那些卧底們全都突然精神一振,比原先更敬業地劫持住了人質們,刀口隐隐有割破肉的趨勢。

葉峥頓時心裏一緊,迅速瞟了一眼沈長珏之後目光如炬地朝櫻國那個使者看過去。

“小子,你之前的理論都很精彩,表達自己對搭檔的重情重義也十分讓人感動。”那人笑眯眯地看着他,目光中卻充斥着陰霾,“那麽現在是時候回答我了,像搭檔這樣無法給你幫助只能無休無止拖累你的存在,這樣的百姓,在戰争中,該不該殺?”

“哦,瞧我這記性!”沒等葉峥回答,那人佯裝埋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你說了,不能阻止自己搭檔陷入困境的話,要你自己何用。那你是不該是回答我了?現在,你的好搭檔,要你這個人,有何用?”

葉峥緊緊地握起了拳頭,片刻後卻又是一松,雙手交疊在一起捏了捏,面上不顯,甚至還有隐隐的笑意:“你還真是狹隘啊,不過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這個人的用處,可大着呢。”

沈長珏聽着葉峥平靜地說着什麽,心裏卻湧出一股強烈的不安來,那種不祥的預感在他心裏不斷發酵,逐漸演變為一個猜想。雖然很瘋狂,但他相信如果是葉峥,一定做得出來。

火石電光間,沈長珏的心就沉了下去,因為,本來扼住他喉嚨的那只持刀的手,斷了。就用了一瞬間,等沈長珏回頭去看的時候,那挾持他的人已經後仰着頭倒了下去,喉嚨口一道滲血的傷。

再回頭,葉峥正好好地站在原地,仿佛剛剛的那一招不是他所用出似的,身上連一絲殺氣也無,但在場如果有關注他的人——比如沈長珏和那位櫻國使者——就會注意到他的存在。

沈長珏不敢說自己能對付團團圍住他的五六個人,但要掙脫束縛閃避卻是很容易,他一直站在原地選擇按兵不動也是為岚國之後的抉擇尋求出路,不至于因為他的一舉而壞了大局。

但現在葉峥不同,他已經用他的舉動表明了态度,已經為整個岚國做好了決定。

用一人之力去搏所有人的命,這是葉峥傳達給沈長珏的訊息,也是葉峥真正的實力。

他不敢說葉峥可以打敗這裏所有的人,但如果只是要全身而退……卻不是什麽大問題。

櫻國使者的臉冷了下來,冷笑一聲:“怎麽,你葉峥是代表自己向我們宣戰嗎?不把我們放在眼裏的話……你的個人價值,可不是這樣體現的!”

沒等葉峥回答,顧寒天突然接上了話,還是那副拖長了音的賤兮兮的語氣:“他是替我們岚國向你宣戰的——怎麽,還不行了?”

葉峥是驚訝的,顧寒天之前的态度明顯就是希望善了,但現在卻突然冷語相向,其中固然有之前那使者無禮的行為惹惱了他,但其中也不乏對自己國家人的一種“護犢子”之情,而這一點,葉峥從來沒有在顧寒天身上感受到過。

而現在他突然發現,其實顧寒天也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樣。

不會有純粹的善也不會有純粹的惡,不會有純粹的冷漠,當然顧寒天不是一個充滿感情和聖母柔光的“天使”,但是如果要在一個相對的概念上做一個比較,那麽自己人一定還是會向着自己人。顧寒天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你也可以說他是一個小人,但是在可以選擇的情況下,他會在自身的絕對安全和所有隊友的未來之中,選擇對大部分人有利的那一個。

葉峥朝顧寒天點頭示意表示感謝——盡管顧寒天的這番表态對他自身而言可能是送他入絕境的通行證,朝沈長珏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從對方的眼睛裏讀到了對他的理解,以及一種深深的擔憂。

他知道,憑沈長珏對自己的了解,自己要做什麽他早已經一清二楚,至于擔憂,在這個時候他必須承認,個人的生死存亡是輕如鴻毛的,哪怕在一開始他一直說除了自己和長珏之外其他人都不重要,可是人之所以是人,正是因為有這樣的不同。

明知道自己有挽回的可能,依然袖手旁觀,那才會讓人心懷愧疚。

“怎麽樣,現在情況已經很明顯了,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麽。”葉峥一手一刀,心下前所未有地平靜,這也許就是他最後一戰,是人生中最壯志淩雲的一戰,早一分鐘開始,便多一成勝算,“我最後問一次,你們要不要選擇現在就退。”

“哈?你是不是來搞笑的,雖然我承認你有實力,但你只是一個人,我們也不是案板上的……”

葉峥閉上眼睛不再聽下去,窗外隐隐傳來另一輛懸浮車的聲音,對方的支援到了。這讓他的心緩緩沉了下去,但心中的決心卻是越來越堅定。外面可能有不止一隊人,甚至可能不止一國人,岚國要影評不是拼不過,但太不劃算,而且後患無窮。但如果能保留實力把損失減到最小,這才是最終的勝利……

把呼吸調整得平穩,葉峥緩緩睜開眼,此時那櫻國使者也不再滔滔不絕,而是趾高氣昂地望着他。

他要做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不可能本身,就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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