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北衍坐在一家比較高檔的飲品店的包廂裏，一圈圈地用吸管反複地攪着面前的飲料。

一時沖動就跑出來，結果坐在這裏等那個人來，反而又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了。似乎自己整個人的淡定都被扔掉了，變得不确定，不安，緊張。

蕭柏走進這個房間的時候就看到少年毛茸茸的頭頂，烏黑的頭發似乎是最近才剪短過，有些蓬松乖巧的感覺。

“小衍。”含着笑意的聲音響起，北衍下意識地擡起頭，動作卻有些倉促。

蕭柏不着痕跡地皺了一下眉：“小衍，有什麽事情就說吧，你今天真的很不對勁。”

是啊，很不對勁。大概是因為……心懷鬼胎？（小衍……這個詞不是這麽用的吧）

北衍抿了抿唇，擡起頭對上蕭柏看上去溫潤但北衍清楚背後是怎樣清醒到冷淡的眼睛，卻在這雙眼睛裏面看到了實實在在的關懷和擔憂。那種眼神是包容的，讓他忽然就覺得冷靜許多，至少，這給了他足夠的勇氣去坦然地對待自己的心情。

“是啊，我也覺得我有點不對勁。”北衍笑着承認了，雙眼彎成兩道漂亮的弧線。

他很少有這樣毫不收斂的笑，這麽來一下蕭柏都有點閃神，然後就是更加的困惑——這孩子今天反常的厲害，但是能笑成這樣又不像是遇到了什麽大麻煩，這到底是怎麽了？如果不是沒有酒的味道，他絕對要以為這是喝醉了！

北衍仿佛忽然放開了什麽一樣笑得特別開心、特別燦爛：“蕭柏你要不要喝點什麽？這家店我也是第一次來，沒有想到還不錯。”

“不用了，就水就好了。”蕭柏哪有心情管喝什麽，滿心滿眼都是眼前不同尋常的少年，到底忍不住又勸了一句，“如果心情不好，可以和我說說。”

“心情不好？沒有，我心情很好，真的。”少年非常認真地點頭，眼睛清澈又認真地看向對面的男人，“因為今天确認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有點亢奮而已。”

“什麽事情？”

北衍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搖了搖頭：“這個等一會兒再說。我比較好奇，你和羽櫻小姐的約會進行得怎麽樣？”

蕭柏看着北衍閃閃的眼睛，心裏忽然有了點莫名的預感。北衍并非八卦多事的人，他不覺得這個少年會無緣無故地問起自己和羽櫻的相處，特別是……還是強行轉移話題扯到這上面。

這讓他心裏泛起一種微妙的趣味，還帶着些許甜意。

Advertisement

蕭柏不動聲色地勾了下嘴角，語氣平淡地說：“還不錯。羽櫻也是年青一代裏數一數二的貴族子弟了，相貌家世能力氣質全都是一流的，她很會察言觀色，和她聊天感覺挺舒服的。”

北衍捏着吸管的手指下意識地用力——不是說羽櫻單方面追逐蕭柏而蕭柏一直不予回應嗎？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五年苦苦追求換來花開了？為什麽早不開晚不開，在自己發覺自己心意的時候蕭柏軟化了！

——所以，這是還沒有告白就要出局的節奏？

之後自己就只能做個好朋友一臉祝福地看着這個男人和那個對自己明顯敵意不小的女人相處，看着他們虐狗？說不定還要一臉微笑地目送他們彼此起誓一生相互忠誠？

上帝，這個腦補也真是夠了！

他舔舔嘴唇，聲音變得有點奇怪的艱澀：“所以，帝星貴族圈要開始為羽家小姐五年苦思終于盼到頭了而議論不休了？也不知道有多少男男女女要瘋狂地詛咒這位幸運的小姐。”

蕭柏看着北衍有些僵硬的眉宇，眼睛裏已經漸漸泛上了笑意，卻沒有可以否認北衍話裏對于他和羽櫻感情變化的暗示：“幸運？這種事情可不是僅僅靠幸運就能夠說清的。”

“是啊，當然不僅僅是幸運，她可是年輕的s級靈植師！還是頂級豪門羽家的女兒。”北衍下意識地接口，然後就露出了懊惱的神色——見鬼的，自己這樣，太像是怨氣深重的刻薄的人了！雖然剛剛明悟自己的心意就要失戀真的很崩潰，但是因此作出這種帶着嘲弄意味的評價，還是當着蕭柏……實在是……

微微低下頭掩飾自己懊惱之色的北衍沒有看到，對面的男人眼睛裏面，笑意已經一點一點漲起，逐漸讓他的整個表情都顯出一種縱容又寵溺的笑容：“小衍，我選擇自己另一半的時候不會去看對方的實力或者家世——當然，實力本身也能夠反應一些這個人的覺悟和努力。最重要的，還是相處的感覺。”

相處的感覺？

北衍覺得嘴巴裏面有點酸。

——某人剛剛說過，和羽櫻聊天感覺很舒服對吧？

“所以……”他又一次舔了舔嘴唇，已經做好了聽到肯定的回答然後自己一個人跑回去修複才剛剛因為喜歡明媚起來就要被碾碎成渣渣的心的準備，“你是要和羽櫻小姐交往了對嗎？”

“沒有。”蕭柏語氣異常輕松地丢下這兩個字，一臉坦然，“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會和她交往？”

北衍：“……”這種心髒大起大落的感覺……

還有，之前把話說的那麽似有玄機的不是你是誰啊？！

北衍眨眨眼睛，覺得自己剛剛好像馬上就要被一只大手一把攥住掐死的小心髒又頑強地跳了跳，一副劫後餘生的喜悅：“哈？你之前說和羽櫻小姐聊天很舒服，又說交往要看相處的感覺。”

“只是聊天感覺還不錯而已，但是看她一直揣測我的心情和想法，說出能讓我覺得舒服的話，雖然不沉悶但總覺得是試探和貴族間的客氣。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蕭柏伸出手去從北衍手裏拯救了被他捏得已經非常凄慘的吸管，幹燥溫暖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擦過了北衍的指尖，“要說相處的感覺，和她說話可完全沒有和小衍說話這麽自在。”

北衍的手指輕輕一顫，簡直有種被電流刺了一下的感覺。還有蕭柏這話……

他有點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蕭柏的眉眼，卻只看到絕對的淡然，無從判斷剛剛那句話是無心的随口一說，還是意有所指的暗示。

但至少，可以證實蕭柏和羽櫻之間不是那種感情。

北衍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你不喜歡羽櫻？那會看上什麽樣的人？”

蕭柏一雙深邃漆黑的眼睛帶着滿滿的笑意，看進了北衍的眼眸：“小衍，你好像一連問了我好多問題。今天這是怎麽了？要不是知道你，我都要懷疑你被某個媒體收買了。”

北衍頓時無言以對。

——還不是因為擔心自己還沒有開口就已經注定失戀了嗎？

要是你和羽櫻已經決定在一起了，我就算想得再多也沒有用了。

看在蕭柏似乎很困惑的表情，北衍的嘴巴張了張，沒有說出話來。半晌，少年纖長微翹的睫毛輕輕垂下去，臉色也從之前的有些急切一點點重新恢複了平日的安靜和淡定。

或許是事到臨頭，反而有了決斷，那些多餘的亂七八糟的想法與擔憂，也都短暫地被從腦子裏面清空，只剩下最直白的、真實的、想要表述的那個自己了吧。

“蕭柏，我……”

北衍的話沒能說下去，不是他怯場了，而是一只纖長的手指突然伸出來，輕輕地抵住了他的唇，微微用力地按在那雙柔軟偏淡色的嘴唇上，止住了他的話。

北衍怔怔地擡起眼睛，不太明白地看着蕭柏。

這個動作……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要阻止自己的話？

是因為……看出了自己的意思？也是，蕭柏多麽敏銳的一個人啊，自己的反常、自己提出的問題，還有現在說話的狀态，他怎麽會毫無察覺呢？

而他現在的這個舉動……是拒絕的意思吧？

在北衍七上八下的心緒裏，對面的男人露出了一個北衍認得他以來最柔和、最真摯，甚至可以說，最幸福的笑容，而那只溫暖又寬大的手輕輕揉上了北衍的頭毛：“抱歉，有些事情我堅持由我先開始。”

北衍不明所以地張大了眼睛，看着男人站起身，整個人撐在桌子上，上半身越過桌面向着他傾過來，然後一點點拉低。北衍看着他西裝上燙金的扣子，第五顆，第四顆，第三顆，第二顆……然後視野就被一張忽然放大的俊逸非常的臉占據了。

蕭柏離的很近，那雙深沉又形狀美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和北衍對視了幾秒，在北衍的心髒開始有些控住不住躍動的頻率的時候，男人忽然笑了一下，唇線太過美好的弧度讓北衍忘記了思考。然後視野中的臉慢慢擡高，他只能看到對方線條流暢的下颌。

額頭上落下溫暖到讓人恍惚疑心是錯覺的柔軟觸感。

北衍整個人都僵住了。

蕭柏輕輕地在少年的額頭上烙下一個親吻，然後非常自然地又偏頭親了一口少年已經呈現出美麗薄紅的耳尖，貼着他的耳廓輕聲地、鄭重地開口：“小衍，如果我希望有一個人站在我身邊的話，那個人一定是你。”

“……”

“對我來說，相處最舒服的、不需要刻意界定關系的一個，是你。能不斷帶給我驚喜，讓我忍不住欣賞的，是你。願意和我一起為這個國家付出很多、明白那種疲憊的，還是你。而加在一起，就只有你。”

蕭柏又一次輕輕啄了一口少年緋紅一片的耳尖，然後才心滿意足地直起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來之前是沒有想到會發展成這樣的。

但其實在從少年的一個表情中就判斷出他狀态不對，而且因此擔心得立刻來找他的時候，有些事情就很明顯了。

在羽櫻告白的時候，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來的，是這個少年的影子。

愛情這個詞對一直擔憂着各種局勢的蕭柏來說太陌生，但當自己望着羽櫻離開的背影開始思索這樣一種感情的時候，心裏面能夠出現的名字，只有一個。

所以在看到因為他和羽櫻的“約會”而別扭的少年的時候，有些話水到渠成地訴之于口。

“小衍，你願意成為我最親密的、一直和我相互陪伴的人嗎？”

蕭柏微微地笑着，隔着桌子伸出手，攤開的掌心被暖金色的恒星光照得一片明朗。

北衍近乎呆呆地看着他，臉上是空白的表情。而蕭柏就這麽微笑着等待着他的反應。

“……答案你會不知道？”北衍終于慢慢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望進那雙滿是笑意的眼睛，“打斷我的話然後搶先的蕭柏同學？”

“……？”蕭柏有點糾結地眨眨眼睛——自家小朋友的關注點是不是不太對？難道不是應該很感動然後把手放到他的手裏許下一生的承諾咩？回過神之後就一臉山雨欲來的表情是要怎樣？

北衍一點點揚起一個微笑，但看在蕭柏眼中總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之前說的你和羽櫻的什麽什麽，是故意逗我的？看我緊張很好玩？”

蕭柏：“……”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準備告白，結果還被你搶先了！”

“……”蕭柏哭笑不得。小朋友不來握他的手，那他只好自己過去了。輕嘆一聲，蕭柏幹脆起身繞過桌子直接抓住了蕭柏的手，緊緊地握在掌心：“是我錯了，不該逗你的。但是……你生氣也要先答應我啊。”

北衍不自在地動了動被人攥住的手，沒能抽動，索性也不再固執，沉默了幾秒，露出了一個在這張一貫淡定到讓不少人覺得欠抽的臉上絕對罕見的燦爛笑容，弧度大得讓人看到就明白他有多麽快樂：“當然，我的答案你是知道的……就像你猜到的那樣。之後就做我男朋友吧，蕭柏。”

蕭柏的回應是，直接将某個少年按進了自己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