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非常有自豪感和愛國熱情的系統還是很有實力的。雖然确實沒能追蹤到對方隐身後的情況，但通過那短短一秒不到的接觸還是判斷出來那架飛船的型號。

“……初步判斷是改裝後的雄鷹-35，配有EAG-DEL449系統，塗裝成民用機樣式，但內部機構未發生實質變化。”

“雄鷹-35？羅曼的人。”

蕭柏沒有露出意外之色。他也想到了，能夠準确判斷愛洛星情況并準備在這種時候進行實地考察的，除了他們，也就只有對這顆星球研究近二十年的羅曼帝國了。

“提醒！對方的系統靈敏性不在本系統之下，适才的短暫接觸可能也讓對方察覺了我們的身份。”系統還是機械的女聲，但居然能讓人聽出不高興的味道。

白斌皺眉轉向了蕭柏，等着他下命令。蕭柏倒是不以為意：“就算他們也發現了我們，這種時候我們雙方也都不可能冒險發生戰鬥——愛洛星才是最主要的。當然，等我們離開之後就是另一回事了，無論有沒有什麽發現，我們雙方都無可避免地要對對方派遣更多的間諜，來查出對方的研究進展……但現在，不用管他們，自己做好屏蔽，準備向愛洛星着陸。”

“是。現在為您接入實時能量監測模式。距離登陸艙發射時間還有十五分十八秒，倒計時開始：十五分十七秒，十五分……”

“怎麽樣？确定好了？”

“抱歉，殿下。”溫和的嗓音說着抱歉的話，卻聽不出一點歉意，“北衍他們所在的飛船開啓了屏蔽模式，我現在無法定位到北衍光腦的具體位置。”

“那現在怎麽辦？”蕭樞煩躁地捶了一把桌子，“我們難道就這麽呆着？”

“殿下不必着急。”那人還是不緊不慢地說着，仿佛什麽事情都不在意，又仿佛什麽事情都盡在掌握，“飛船可以進行屏蔽，但登陸艙發射的剎那無論如何也會有氣流和信號的變動，我們可以捕捉到那一剎那的變化，跟着他們的發射時間着陸。”

羽櫻對這些一竅不通，只能在旁邊聽着，時不時悄悄地看一眼那個淡然的男人，簡直無法掩飾自己的震驚。

——鳳祥？！

許千秋門下幾大得意弟子之一！他不是許千秋一撥的，北衍的師兄嗎？怎麽可能……

就算是她也聽說過這位與世無争、與人為善的性格，當時還心裏暗忖是個沒腦子只能被師弟師妹——尤其是北衍——奪走所有光環的慫包，結果……結果……他居然是蕭樞的人？！

大概是太過震驚，她的目光沒有掩飾好，鳳祥扭過頭來毫無波瀾地看了她一眼，羽櫻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覺得背後一股寒意升起，慌忙垂下了眼簾。——那雙眼睛……那雙眼睛，簡直像是在看死物一般！

羽櫻悄悄攥緊了拳頭，覺得兩個多月以來，自己整個人的世界都要被颠倒了。個性頑劣玩世不恭的蕭樞，其實是個心思深沉對皇位充滿野心的陰謀家，自己的父親，對自己的不在意可以達到把自己當商品交易的程度！還有鳳祥，這個所有人眼裏都自帶聖光一般的完美善人，竟然……竟然是這麽一個可怕的男人嗎？！

羽櫻覺得，她整顆心髒都被人死死攥住了，疼得讓她臉呼吸都艱難得不行。

“咳咳咳咳咳……”

雖然做好了準備，但北衍在随着登陸艙一起降落在愛洛星表面的時候還是忍不住一陣嗆咳——他們降落的速度太快了，為了最短時間穿過愛洛星的高空大氣層——裏面含有濃度最高的最容易讓人昏睡的物質，所以不得不快。但這樣的速度讓降落變得不怎麽舒适。

蕭柏擔心地拍着他的背：“不舒服嗎？”

“沒事。”北衍笑了笑，擺擺手——其實，的确是有點不舒服的，不止是沖擊力帶來的，還有那麽一絲悄然襲來的困意。他們不是北川，運氣好到突然撞上了幾千年也未必有一次的愛洛星磁場徹底失靈、讓人不會困倦的時刻，只是挑了一個影響最小的時候而已。

但最小，不是沒有。

在來的人當中，北衍的體質最低——米娜娜都有A，而北衍不知道為什麽遲遲無法突破。或許是來到這個世界半年，他已經強行把體質由E升到B的緣故，即便是他的藥劑做得再好，身體對這樣的反複刺激也難免有些麻木。

大家都事先服用過了可以刺激神經防止困倦的藥劑，但北衍還是在剛剛來到這顆星球的時候，就有了一絲倦意。他不動聲色地借着袖子的遮掩，右手在自己左手的手臂上玩命掐了一下，那種疼痛讓他疲憊得神經被刺激到，困意有一些消散。

“我們應該怎麽走？”白斌問拜倫薩——他是唯一一個來過這顆星球的。

“往那邊走。”拜倫薩皺着眉打量了一下四周——愛洛星的環境非常優美，寧靜如一副色彩絢爛的畫，看到它的人根本無法想象這裏是怎樣的危機四伏。在這裏，信息設備會因為詭異的磁場失靈，哪怕現在已經是磁場最弱的時候，這一點還是無可避免。除非是北川他們那個時候遇到了磁場完全消失，才可以短暫地使用光腦，但後來還是失靈了。拜倫薩只能憑借自己強大的記憶力尋找方向。

他對其他人解釋：“我當時找到了一個山洞躲避白天熾熱的陽光，在那裏我發現所羅門晶石上附着着一種與衆不同的礦物，而那礦物旁邊還生長着幾株非常珍惜、非常罕見的靈植。我當時把靈植摘取下來，卻發現，根據我的經驗，那份靈植僅僅是百餘年的生長期，但表征卻是千年才可以達到的水平。我震驚極了，猜測造成這種現象的有三種可能——第一，那種礦物，第二，磁場，第三，兩者的共同作用。我怕磁場在其中扮演至關重要的角色，因此根本不敢把它們帶出愛洛星再進行配置，就直接從空間手環裏拿出儀器進行配置。我配置了一天，得到兩樣藥劑，我當時就覺得我品相前所未有的好，可因為沒法用電子設備進行檢測，還是等我離開愛洛星、回到飛船上才測的……結果你們也知道，雙3S……”

拜倫薩講着他配置出雙3S藥劑的全過程，北衍卻不着痕跡地和蕭柏交換了一個眼神——

拜倫薩所說的，所謂的“山洞”，和北川描述的一模一樣。

在這顆無人敢于打擾的星球上，時間過得特別特別慢，對于壽命二百五十歲的人類來說，簡直像停滞了一樣。

一行人坐着一種原始的叫做“車”的交通工具行進——飛行器也需要接受信號，在這裏是失靈的。車開了四五個鐘頭，拜倫薩指着前方道：“就是那裏，我們下去就可以……”

“等等。”蕭柏聲音一厲，對白斌命令到，“把車開到旁邊那叢灌木後面。”

“是。”白斌首先本能地執行了任務，然後才不解地問道，“遇到什麽情況了，元帥？”

“遠處有人在朝那個山洞走。”蕭柏是3S戰士，眼睛最好，別人還沒有察覺，他已經發現了，“我們先不要動。”

“羅曼的人？”拜倫薩幾乎是從牙齒裏問出來的。

蕭柏知道他怨念深重，伸手按在他肩上：“拜倫薩先生，羅曼整個帝國有百億人口，除非你把整個國家滅掉，否則肯定會碰到羅曼的人。”

“你這是……”在偷換概念！

蕭柏當然知道他在偷換概念——來的不僅僅是羅曼的人，還是羅曼“睡美人”計劃中的人，甚至就是維納斯星盜團的人。他們搶走了拜倫薩的成果，洗劫了他的實驗室，準備綁架他，還将他的戀人闵軒逼成了變異者……

拜倫薩仇恨他們是應該的，但蕭柏作為任務的主導者，要确保任務的穩妥。見拜倫薩還是一副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的表情，他的手微微用力，把拜倫薩強行壓在了座位上：“拜倫薩先生，請放心，出于任務秘密性的考慮，我也不會放走這些人的。只是，現在不是時候。最後我們收拾他們的時候，交給您，如何？”

這句保證很好地安撫了拜倫薩，他微微點頭，臉上恢複了冷淡的安靜。

“好的，他們已經進入山洞了。”蕭柏眯起眼睛張望了一下，果斷下令，“下車，我們跟在他們後面。”——假如是平常，這麽一群沒有經過專業追蹤訓練的人的跟走必然會被發現，但現在，光腦等等設備都不能用，他們屏氣凝神、離得遠一點，跟在後面等着看羅曼的人發現了什麽再好不過。

蕭柏打頭，北衍、程書苑、米娜娜、拜倫薩、地質學家跟在後面，白斌殿後。

在他們進入那個深邃如通往另一個未知世界的洞口之後，另外有五六個人出現在了洞口處。蕭樞摸着下巴笑得得意：“什麽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就是了。——走！”

羽櫻對這個黑漆漆看不太清楚的洞口心裏有點發憷，但被蕭樞陰鸷的眼神盯了一眼之後不得不咬着牙跟在兩個戰士後面踏入了山洞。

山洞裏面非常潮濕，非常長，也沒有什麽光亮。羅曼的人走在最前面，直接打開了手電，而跟在他們後面不遠不近的兩撥人就苦了——打手電吧，容易被前面的人發現亮光和影子，不打吧，又太黑了，什麽也看不清。

蕭柏和蕭樞幾乎是同時做了決定，對各自身邊的人道：“扶着牆壁走，不打燈，借着前面的人的光。”——蕭柏一行人距離羅曼的人大概百米，蕭樞又與他們隔了百米。蕭柏還好，以現在手電光芒的穿透程度，他們是可以看到一點的。至少身為3S戰士的蕭柏可以，他提醒一下其他人就沒有問題了。而蕭樞他們就沒辦法了，完全是在摸着黑走——可只要一有光源，在這深邃漆黑的山洞裏，簡直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腳下一絆，羽櫻從喉嚨口嗚咽了一聲，被蕭樞一把簡單粗暴地堵住了嘴。他咬牙切齒地壓低了聲音，伏在羽櫻耳邊：“你他媽想死是不是？你知道蕭柏耳朵多好嗎？他是3S！——你還敢發出聲音？！”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羽櫻這一刻覺得自己簡直想要不顧身份和形象，不顧自己一直以來的矜持與優雅，毫無顧忌地痛哭一場。是啊，3S！蕭柏是3S戰士啊！那才是她喜歡的仰慕的希望的人，為什麽……為什麽自己會和身邊這種人攪和在一起？！她多希望身邊的是蕭柏啊！哪怕是這樣的黑暗，也覺得可以面對了。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蕭樞壓得極低的冷笑聲傳進了她的耳朵：“在想着跑到前面讓蕭柏保護你？別做夢了！我那位溫和親民的好哥哥可不是什麽善良的絕色。跟蹤他的絕密計劃，你以為被他發現了能撈着好？——而且，就這種沒有任何信號發不出求救消息與外界隔絕的地方，你信不信他發現了就敢直接把我們這群人做掉？還沒有後患。我們連屍體都不會被人找到。”

羽櫻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她一直是天之驕女，但此刻，處在這個漆黑的山洞裏，身邊是帝國的二皇子，前方是帝國的皇儲殿下，她卻忽然覺得可怕得無以複加。

——要是……要是自己只是一個平民，一個普通人家普通的姑娘，是不是會更幸福一點？

從小到大，那麽執着的驕傲，忽然之間，碎在這漆黑的山洞裏，再也拼拾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