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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洲開車到家之後已經是淩晨四點了，他進了一趟醫院之後覺得自己渾身都帶着醫院裏的味道，實在沒法直接睡覺，可等他洗完了澡之後人又已經清醒了，折騰了這麽長時間肚子也餓了，他索性不睡了，給自己煮了碗面，開着電視一邊吃面一邊看正在直播的在另一個半球舉行的足球賽。

李易年一覺睡到中午的時候才醒，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韓洲發信息。

其實他是想打電話的，可又怕韓洲在單位上不方便接，他連着發了好幾個哭臉，說自己這會兒是被餓醒的。因為生了病，鄭芸大手一揮給他放了一天假，他因為長期不在家吃飯，家裏幾乎沒什麽存糧，翻遍了整個冰箱，裏頭不是啤酒就是各類調味料和拌飯醬，最後在角落裏找到兩顆雞蛋。

他正想把蛋煮了吃，就收到韓洲發的感冒發燒不能吃雞蛋。

于是他趁此機會趕緊說身體還是不舒服想跟韓洲見一面，一起吃頓飯。

韓洲哪能不知道他這是在借題發揮？可昨晚他們之間才真的有了點實質性的進展，這時候韓洲也不想拒絕他。他讓李易年先乖乖地叫了個午餐外賣，然後答應他等下了班之後會買好菜過去他家裏一起做飯吃。

李易年數着時間過完了一整個下午，他甚至連電視都舍不得開，游戲也舍不得打。

他覺得這種等待特別充實，他很享受這樣的感覺。可就是時間實在過得太慢了，他最後左思右想，破天荒地把屋子裏裏外外重新拖了一遍，又把餐桌和茶幾反複擦了兩次。這些事情他平常都懶得做，本來工作就挺累，回到家之後哪還會想收拾屋子？每個星期鐘點工都會過來收拾一次，屋子裏一直就挺整潔，他也沒什麽自己動手的必要，他唯一做過的恐怕就只有收拾衣櫃，畢竟這是在鐘點工工作範圍以外的。

這是韓洲第一次到他的家裏來，他總得給對方留下一個好一點的印象。韓洲一個人生活，肯定是把家裏弄得井井有條，八年前他就是這樣，工作之餘還要照顧弟弟，但李易年去他家裏的時候從沒覺得屋子裏哪個地方髒亂差。

六點的時候韓洲突然打來了電話，說臨時有事過來不了了，讓李易年自己吃晚餐。

這對李易年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一般，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了一個下午，最後韓洲居然說有事不來了。

可韓洲不來的理由很正當也很突然，這連韓洲自己都始料未及。

他的媽媽到這裏來了。

韓母前不久下樓的時候摔了一跤，當時她沒覺得有多嚴重，可過了幾天之後腳卻突然腫得很厲害。這事兒她一直瞞着韓洲，母子倆這幾年很少見面，她向來是報喜不報憂，這次她本來打算就在老家當地的小醫院治一治，結果妯娌多嘴把這事兒告訴了自己的女兒。她的女兒，也就是韓洲的堂妹，當年和韓清在同一所醫院出生，前後只相差幾天。妯娌倆一起懷孕一起生孩子，感情好得不得了，韓洲的堂妹韓瑩畢業之後也留在了這裏，有時候兄妹倆逢年過節的就會一起見個面吃頓飯。

韓瑩在醫院裏工作，她的母親在得知韓母腳摔傷了之後就開着家裏的車把韓母送了過來，說是讓她去韓瑩工作的醫院裏好好檢查一下，這樣能更放心。她正好挺長時間沒見女兒了，想得厲害，她也知道韓母雖然嘴上說不挂念韓洲，其實心裏也一直放心不下，三兩句的就把韓母給勸了來。

既然來了，這事兒就沒瞞着韓洲，等韓母在醫院照了片确認筋骨沒什麽大礙，韓瑩母女倆就打包将她送去了韓洲住的地方，快到的時候才給韓洲打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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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倆很長時間沒見了，韓洲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和自己的母親聊些什麽，韓瑩母女在的時候還能有人幫着化解尴尬，等她們離開之後母子倆相顧無言了很長時間。

這事兒發生得突然，韓洲什麽都沒來得及準備，他看韓母也挺不自在的，便讓她在家裏歇着，自己出門去了一趟超市，買了一些菜肉，又把韓母住在家裏需要用到的洗漱用品之類的都買了一份。他出了門才顧得上給李易年打電話說沒法過去吃飯的事，他聽出李易年很失望，可這會兒他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先将那頭放一放。

韓母嘴上說着不關心，等韓洲出門之後她便一瘸一拐地四處看了起來。

他們母子這幾年生疏了很多，她甚至連韓洲的感情狀況都一點兒不了解。等她挨着将所有房間都看了一遍，看到衣櫃裏只有韓洲的衣服，床上只有一個枕頭，衛生間裏的洗漱用品全都只有一份，這個屋子裏沒有絲毫另一個人的氣息，她才肯定，她的兒子大概已經像這樣一個人生活了很長時間了。

她本來是一個開明的母親，韓洲出櫃的時候剛開始她也覺得無法接受，可比起失望，她更多的是覺得心疼。孩子是該鼓了多大的勇氣才敢告訴父母這些事，那畢竟是自己生下來的骨肉，她再難過也只能選擇接受，她能給他的只有最大程度的諒解。後來韓洲也會告訴她自己有了對象，正在好好地談戀愛，連分手的理由也沒瞞着她。她當孩子就是和普通人一樣，找個喜歡的人好好地在一起生活，可對于韓洲這樣的，要找到一個合适的顯然比其他人要難得多。

等韓洲買好東西回來，她看着他熟練地在廚房裏忙碌，三兩下就做出了三菜一湯，她只覺得更加心疼。

一直到睡覺的時候母子倆都沒說上幾句話，韓洲只是在做好飯的時候叫韓母一起吃飯，吃完飯後給她說了浴室各個開關的功能，兩人之間就沒有其他的交談了。

韓洲住的房子不大，兩室一廳，除了主卧之外，韓洲在裝修的時候就将另一間客卧改裝成了書房，韓母來了以後他把卧室讓了出來，自己拿了一套床具鋪在沙發上，家裏連個多餘的枕頭都沒有，韓洲只好拿了一件厚衣服折起來暫時充做枕頭。

他的沙發很窄，他睡在上頭翻來覆去的很不自在，半夜的時候被子掉到地上，他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拉，還沒夠着被子，就感覺到有人幫忙将被子撿了起來重新給他蓋上。他猛地睜開眼，看到韓母正蹲在沙發邊，她的腿腳不方便，蹲得不穩，姿勢很滑稽。

那一瞬間韓洲差點掉下淚來。

“媽？”

韓母沒料到會被他撞見，趕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沒事兒，媽就是怕你誰這兒不舒服睡不着，所以過來看看。”

韓洲翻身起來開了燈，又去廚房裏倒了杯水給她。

夜深人靜，母子倆這時候才開始好好兒地說話。

韓母問他：“你現在都是一個人過着嗎？”

“嗯。”

他的确已經很長時間沒談過戀愛了，他知道母親一向對這些事情有着很敏銳的感覺，他這家一看就是單身公寓，根本瞞不住她。

韓母看了他一眼，握住了他垂在腿上的手。

“媽本來不想問你這些事，這麽久了，你一直都讓媽媽很放心。可今天媽媽來，覺得你這屋子空落落的，你現在年齡也不小了，我知道你這種情況要找一個穩定的對象不容易，可是一個人生活久了也會有很多問題。你看，你下班回來倒騰一陣做的菜一個人又吃不完，要是突然生個病，連個照顧你的人都沒有。”

韓洲很少聽到她說這些，知道她這會兒說出這些話肯定是已經想了很久，這些都是她一直想說的話。

母子連心，他就算以前不懂，現在也多少能夠體會到母親的心情了。

“我知道，您別擔心，我其實有一個正在相處的對象，只是還沒确定下來。”

“是嗎？”韓母立馬來了精神，臉上的好奇藏都藏不住：“是個什麽樣的人？靠譜嗎？我的意思是是個能好好兒過日子的人嗎？”

其實韓洲自己也不确定。

他想，如果他已經打算和李易年試一試，那将這件事情先告知母親也沒什麽不妥，只是連他也不知道李易年是不是真的适合他，他們之間能走到哪一步，走到什麽時候，這些全都是無法預知的。

“媽，我和他才剛認識不久，不用着急。”

“那你總可以告訴媽媽，他多大了，是哪裏人？”

“就是本地人，他爸媽都在國外，比我小，今年應該二十四歲了吧。”

“那麽年輕啊……”

韓洲聽出母親語氣裏帶着點失望。

李易年比他小了九歲，“年輕”這兩個字在韓母眼裏大概就意味着沒定□□，可能連韓母都覺得這不是一個适合一起生活的對象。

“媽，別擔心了，我會好好處理的。”

“那你告訴媽媽，你是不是很喜歡他？”

很喜歡他嗎？

韓洲這才發現他好像從來沒有好好想過這個問題，他是不是很喜歡李易年？他對李易年的好感已經持續很長時間了，從八年前第一次見到他開始，在這分別的八年時間裏，他也一直沒能忘記當年李易年帶給他的那種好感，所以他在面對李易年坦然直白的示愛時才會覺得興奮。

“他竟然喜歡我？”

這大概是現在的李易年帶給他的最大感受吧。

這件事情本身就已經讓他意外了，他根本還來不及好好梳理他對李易年的感覺。

“我總覺得他很遙遠，如果把我喜歡的全都捏在一起，那就是他現在的樣子。我好像沒有不喜歡他的理由，但是這種感覺，我不知道要怎麽形容。”韓洲無奈地搖頭，“媽，你知道嗎，其實我很多年前就喜歡他，但是沒想過會和他在一起，現在的話，我覺得大概是他愛我比較多，我總有點力不從心。”

“你是沒有信心吧？”

韓母一語道破。

“是，我沒有信心。”

“可是在我看來，我的兒子特別好，只有別人配不上他，沒有他配不上的人。”

韓母的話讓韓洲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想，如果讓母親見到李易年，她可能也會覺得這個人并不适合和他在一起。母親是個比他更加注重實際的人，一個長相無可挑剔的人，這個人不經年輕，還很有名，追他的人一條街都排不下，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沒有足夠強大的信心只怕是撐不下去的。

母子倆聊完天後都睡了一個好覺。

韓母年紀大了，瞌睡不多，很早就起床了。她趁着韓洲還在睡覺的時候把他剛換下來的幾件髒衣服都洗了，又到廚房裏給兒子做了一頓久違的早餐。

韓洲聞到香味的時候就醒了，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昨天母親住在這裏。

上一次問到這個味道已經是好多年前了。

“起來了？正好，我再煎個饅頭就行，你先去洗漱。”

韓洲洗漱完出來，韓母告訴他剛才他手機響了好幾次，他趕緊拿起來看，發現有三通未接來電都是李易年打來的。

韓母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問：“需要媽回避一下嗎？”

韓洲無奈地笑：“媽……”

作者有話要說： 媽媽說：談戀愛不能背着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