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趕出去
“靈靈!”
鐘靈靈出了房間門, 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飛。
顧世琛手都伸出去了,但卻又不敢真正觸碰到她。
緊跟在身側,可憐巴巴求情:“我知道,是我不對, 我不應該瞞着你, 但我真的是有理由的。”
顧總習慣了在商場上寡言少語, 但字字珠玑。
在這種極需要語言天賦的場合卻直接歇菜了,他懊惱地使勁揉着腦袋, 懇切地盯着鐘靈靈:“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咱倆不是第一次見面的事嗎?”
耳朵尖動了動, 但腳下速度一點沒停。
顧世琛想過鐘靈靈會生氣,但還是低估了她生氣的程度。
此時一顆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他咬着牙一口氣說道:“其實我們小時候見過的。”
小時候?鐘靈靈僅存的記憶就是被阮星河母子輪番戲弄, 其他與劇情無關的, 都被她直接忽視了。
再說, 顧世琛這樣大家族的人,是她能接觸得到的嗎?
鐘靈靈滿腦袋的問號,但她一點都不想問顧世琛。
見過就見過呗, 她小時候見過的人也千千萬了, 難不成每個還都要記住?
眼看着鐘靈靈就要走到樓梯口了, 樓下全都是八卦的媒體記者,還有不少緊盯着他想要談生意的商人。
要是下去了,他可真就沒機會沒時間仔細解釋了。
顧世琛慌亂之下情不自禁拽住了鐘靈靈的胳膊,猛地将人往懷裏一拉:“靈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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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靈靈被拽的一個回身,腦袋在距離紮進顧世琛懷裏的半厘米前停住了。
她緩緩眯起眼睛,眼底浮現出不悅的神色。
顧世琛手上力道松了松,但依然不放手, 硬着頭皮迎着鐘靈靈憤怒的眼神,深吸一口氣:“小時候我住在外婆家,就在你家隔壁,我在樓頂看書,經常看到你被你弟欺負,那時候就在想,你可真傻,後來你和你弟來我外婆家做客,你被阮星河推進了院子裏的水池裏,是我把你救上來的。”
鐘靈靈經常被阮星河謀害,還不全都是小打小鬧,類似于在樓梯上突然伸腳使絆子,在窗前忽然出現怪叫一聲吓唬她,更多的還是在池塘、水池,甚至噴泉前猝不及防推她一把,站在一邊冷酷地看着她在水裏撲騰求救。
與其說他想置自己于死地,倒不如說他在他享受自己因為他露出的恐懼和無助的表情。
所以每當自己受折磨的時候,阮星河都會在旁邊守着。
如果有人過來,他就會第一時間充當英勇無畏的好弟弟救助自己。
他的真實目的不過是想攔住其他可能會對自己伸出援手的人罷了。
最起碼,他也跳進水裏了,大家最先搶救的肯定是他。
鐘靈靈腦袋高速運轉了半晌,也只依稀記得小時候隔壁好像确實住了個小男孩。
每次見面都無一例外地小大人似的穿着小西裝,打着領結,腳蹬一雙黑色的英倫小皮鞋,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要不是他年紀尚小,即便五官初顯鋒利,面部也初現成年後棱角分明的輪廓,兩邊臉頰依舊肉嘟嘟的,少年氣息十足——
鐘靈靈都要以為隔壁住了個侏儒,年紀很大,就是不長個的那種。
他救過自己嗎?
鐘靈靈小時候面對更多的還是惡意,家庭條件雖然不錯,但一家三口都不太喜歡自己。
下人們也是狗眼看人低,所以她一直對人性都保持着最大的警惕,不輕易交朋友,甚至完全封閉自己,不接納任何人的任何行為,不管是好是壞。
當年阮星河欺負自己很頻繁,導致救過自己的也不少,有些是和阮星河串通一氣對自己二次羞辱的,極少數是真心幫助自己的。
所以對于救命恩人,鐘靈靈的感官也很複雜。
她分不清對方的目的,索性每次都裝內向,裝不知好歹,胡亂道謝之後便縮在角落裏,絕不會和他們有任何多餘的交談和感謝。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小時候的風評就不怎麽好。
什麽狼心狗肺,什麽見白眼狼之類的貶義詞都能加在她的身上,她的朋友很少,也變相促進了她對簡承宣的依賴和癡情。
顧世琛見她一臉茫然的模樣,瞬間急了,攥着她手腕的手微微收緊。
緊張地說道“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外婆邀請了不少年齡相仿的孩子。”
沒什麽印象,雖然她不受寵,但好歹也是鐘家的小姐,大型宴會參加的少,這種小型派對,還是不少去的。
“是一個荷花池,我看到你被你弟弟推下去,然後他就站在一邊看,我剛過去他就跳了下去,大人們都去救他了,是我救的你。”
可以看出,顧世琛實在沒什麽講故事的天賦。
他兩眼亮晶晶,盛滿了希冀的光,期待地看着她,描述的卻是幹巴巴,完全勾不起人欲望。
鐘靈靈:“……”
鐘靈靈艱難開口道:“有點印象吧。”
顧世琛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明擺着,這就是沒想起來。
鐘靈靈幾乎被他的怨念淹沒了,急忙絞盡腦汁,終于在腦海中捕捉到一個熟悉的畫面。
“哦哦,我想起來了。”她忽然叫道,“荷花池嘛,就是結了很多蓮子的那個池塘,對對對,是你是你,你還幫我找奶奶借了衣服。”
是,就是這個!
終于想起來了,鐘靈靈比顧世琛還要心累,緩緩松出一口氣。
顧世琛:“……是,當時你緊緊抓着我的手,冷的身子都在發抖。”
鐘靈靈記不得具體是什麽時節了,她就記得一池子的荷葉和蓮蓬。
她站在池邊上踮着腳尖正夠蓮蓬的時候,肩膀被推了一下,原本就前傾的身子直接歪向了池塘。
她慌張去抓石頭,但因為青苔很滑,完全抓不住。
慌亂之下她撲騰到了荷葉下面,身子撲在了大片大片的荷葉上,竟然真的不再往下沉了。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她的身影隐匿在了層層疊疊的綠色之間,很難發現。
她不敢動,甚至不敢大聲叫喊,生怕一個不平衡,就繼續往下沉了。
後來她确實是被救了,但是誰救的,她甚至都沒擡頭,心裏不在意,面上裝的卻是害怕。
她吓得臉色蒼白,魂不守舍,瑟瑟發抖地緊緊拽着救了自己的人的衣袖,任由對方帶着走了。
反正不管對方是誰,都比跟将要過來詢問阮星河狀況的阮燕和鐘志耀碰上的強。
阮燕勢必會小題大做說自己沒照顧好弟弟,而鐘志耀只會附和。
剩下的記憶,雖然還是有些模糊,但隐約還有點印象。
顧世琛:“你換上了我表姐的衣服,也沒再下去,就一個人坐在二樓的小客廳,默默發呆,安靜地根本不像是被親弟弟推到水裏差點淹死的孩子。”
“雖然我知道你弟弟經常欺負你,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幾乎鬧出人命,而你卻那麽淡定,顯然這種事絕對不是第一二次了。”
現在說起來,顧世琛依舊是滿臉風雨欲來的怒氣。
“我讓外婆去問你是怎麽落水的,你說的卻是因為貪吃想摘蓮子,失足掉下去的。”
“外婆給你拿了很多蓮子,然後你就靜靜把它們全吃了。那天夕陽西下,你就坐在窗子前,明明經歷了那麽可怕的事情,但卻表情恬淡,甚至臉上還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我……”
“你一直看着我?”
他說自己坐着吃了一下午的蓮子,這就說明他看自己吃蓮子看了一下午。
顧世琛臉突然紅了,轉開臉:“我很好奇你會怎麽處理這件事。”
鐘靈靈一頭黑線,無語說道:“最後卻發現我根本沒處理這件事,就那樣過去了?”
“外婆說你是個好孩子。”
顧世琛當時不是很明白這句話,後來才知道,這個小女孩什麽都知道。
知道自己說出來也不會受到公平的對待,知道自己說出來很有可能還會遭到更惡劣的态度。
但知道是一回事,能如此平靜地接受才是顧世琛最佩服對方的地方。
打那以後,他不受控制地開始觀察起鐘靈靈來,直到外婆和他都被父母帶去了國外。
前陣子,她的母親受傷遇到了一個好心人。
當時顧世琛聽着名字就覺得耳熟,只是一時之間沒想起來。
後來在程大攝影師那邊的巧遇一下子解開了記憶的封印,童年記憶深處的那個“淡淡但卻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孩。
記憶中的她就像是一幅淺淡唯美的水墨畫,但重逢之後的她卻變成了一副色彩濃重,鮮豔亮麗的油彩畫。
但心動的感覺和追逐的欲望,确實沒有絲毫變化的。
尤其是當初以為的好奇,其實都是因為喜歡。
“我沒有隐瞞自己的身份,我只是不想讓你太早知道你認識的秦姨是我媽。”顧世琛解釋道。
“兩者有什麽區別嗎?”鐘靈靈也很納悶,自己跟秦曉也沒什麽仇什麽怨,怎麽就需要瞞着了。
顧世琛盯着她的眼睛:“我不想你因為我媽對咱倆的關系先下定義,你跟我媽是朋友,還會跟我多接觸嗎?”
大概……是不會的,她不喜歡太複雜的關系。
和秦曉是朋友,就不會和她的人際關系産生交集。
因為一旦出現問題就會影響到和秦曉的關系,所以不僅不會多接觸,還會避嫌。
鐘靈靈眼睛閃了閃,反駁道:“你了解我嗎?你就這麽說?”
顧世琛突然委屈:“小時候我試圖跟你交朋友,但你總是不怎麽搭理我,外婆說你是怕跟我處的不好,影響你跟我外婆的關系。”
鐘靈靈:“……”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
顧世琛癟着嘴:“可我也不能不讓你跟我媽聯系,所以……”
鐘靈靈忽然眯起眼睛:“那為什麽現在告訴我?是因為你覺得我喜歡上你了,不會因為我跟秦姨的關系影響到咱倆的相處了?你是不是就覺得我離不開你了?有仰仗了?”
“沒有,絕對沒有。”顧世琛忙不疊搖頭,“只是我媽的生日到了,我不想你在其他地方看到我和我媽的合照,我想親口告訴你。”
“哼。”鐘靈靈打量了一眼,冷哼一聲轉身下了樓。
“!”顧世琛連忙緊跟上去,但閃光燈立刻聚焦在他的身上,只能暫時收斂起臉上的焦急神色。
他板着臉保镖似的跟在鐘靈靈的左右,雖然時不時會跟搭讪的人寒暄兩句,視線卻一直都沒離開過鐘靈靈。
“那不是鐘靈靈嗎?”
“誰?”
“就是那個死不要臉,恬不知恥追簡總的那個賤人。”
“噓噓噓,你小聲點,你瘋了,你沒看見她身邊跟着的是誰嗎?那可是顧家的掌權人,顧總。”
“誰知道是不是被她的騷樣給迷住了,顧總該不會是在國外呆的久了,看人的眼光怎麽那麽差?那樣的都能瞧得上。”
這女人雙手抱胸,斜眼看着鐘靈靈,語氣裏的酸味都要凝成汁水了。
鐘靈靈端了一杯氣泡酒,就站在不遠處。
兩人的聲音不低,她一字不落地全都聽在耳朵裏了,翻了個白眼根本不想跟這幫只會嘴上逞強的女人計較。
猛一回頭不期然對上簡承宣看過來的視線,愣怔了一下。
狠狠瞪了一眼對方,快速轉開了視線。
看什麽看,今天穿這麽好看,是給你看的嗎?
“哎哎哎,你幹什麽,我警告你,別碰我!”
鐘靈靈剛找到一個角落,正準備坐下來,不遠處傳來一道尖銳的嗓音,刺得她耳膜疼。
這麽重要的場合,每一個人都把自己凹成了貴族,怎麽還有人這麽放肆?
鐘靈靈好奇地起身走過去,站在外圍看熱鬧。
不愧都是上流社會的人,這麽大的鬧劇,也沒多少人興致昂揚地湊上去。
大家夥都是站在原地,視線若有若無地飄過去,耳朵高高豎起,認真傾聽。
“小姐,請您出去。”
“憑什麽讓我出去,我是正經拿着邀請函進來的,我是顧家請來的客人,你一個保安,憑什麽就讓我出去,你別碰我!”
女人頭發有些淩亂,顯然剛才已經經過一番拉扯了。
沒說通,才鬧這麽大的動靜。
這女人穿着緊身深V包臀裙,大兔子高高聳立來回顫抖,像是要跳出來似的。
她凹着前凸後翹的站姿,胸口都快挺到了保安的懷裏。
保安根本無從下手,讪讪收回了手,甚至還往後退了兩步,生怕對方碰瓷訛上自己。
“這位小姐,我不記得我給你發過邀請函。”
秦曉端着一杯酒,端莊優雅地走過來,身後還跟着一臉嚴峻的顧世琛。
顧世琛咬了咬後槽牙,忍着沒說話。
秦曉臉上挂着笑,但明顯眼底布了冰霜。
她冷冷看着忽然慌張的女人,又問了一遍:“請問你是哪家的小姐,我需要核實一下,你究竟是怎麽進來的。”
“我,我……”她哪有資格收到邀請函,她是被老情人帶進來見世面的。
剛才老情人去和別人談事了,她才單獨待了一會。
只是跟幾個穿着打扮不俗的男人搭了幾次讪而已,又沒做什麽措施,憑什麽被趕出去。
女人內心裏不服氣地叫嚣着,但實際上卻是很慫地不敢看秦曉。
視線飄忽不定,吞吞吐吐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查一下監控,看她是怎麽進來的。”秦曉微微側頭,霸氣側漏。
“秦總,是我,是我帶她進來的。”一個地中海,啤酒肚,滿臉油光的四五十歲的老男人趕忙走了出來。
話是對着秦曉說的,但卻一直對着顧世琛點頭哈腰,“她是我的女伴,我這就讓她走,馬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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