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玉春樓,香憐的廂房裏站了一庭的人。
香憐環視了一周,半嗔半怒地往往東方月懷裏湊。“月公子……今兒來看香憐嗎?怎得叫了那麽多人過來,看得香憐好生害怕……”
蕭逸是個急性子,有事說事,他一下拽過香憐,“我問你,你可有姐妹?”
香憐膩着聲音道:“蕭公子啊,你拽得香憐可疼了。”說着又往東方月身邊湊了湊,可憐的意味盡是明顯。
東方月看了她一眼,厲聲道:“好好說。”
香憐看到他嚴肅的表情,也不好再作:“沒有啊,香憐是孤兒,又怎麽會有兄弟姐妹?月公子不是最清楚的嗎,不然香憐為何在這玉春樓裏,都這般命苦了,還要遭受公子們的盤問……我真是……”
這話說着淚就不自覺地落了下來。
屋內站着的一群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各自斂了神色。
“公子……”門外怯生生的聲音響起,蕭逸這才想起來,門外還站了一人。
顧風岩和晨風互相看了一眼,很自然地退後了些,拉開距離,騰了一人空出來。
奴牙悠悠地從門外走了進來,“公子是要我見何人?”
香憐沒去看人,只在東方月肩頭呢喃了句:“公子成了親把香憐忘了就罷了,如今還帶人來,這是要給香憐難看嗎?”
東方月看也沒看她,冷聲道:“你好好看看這人,你可認識?”
香憐這才慢慢地轉了頭,看向奴牙。
緊接着便傳來一聲震耳的聲音,“啊……你是誰?為何會變作我的樣子?”
奴牙向前站定,不疾不徐道:“姑娘怕是誤會了,我本生得這般,又為何要變作你的樣子。”
香憐說:“打我記事起,家裏就我一人,早些年爹娘都死了,我便成了孤苦伶仃一人,從未聽父母提起過有同胞姐妹,你說你本來就這樣,有何證據?”
不等奴牙反應,香憐便動手給了她一巴掌。
“還說不是變作我的樣子,你到底用了什麽狐媚之術,快說。”
一衆人跟看熱鬧一樣,一個上前幫忙的都沒有。
東方月更是厭惡如此行徑,早已坐在了一旁,抿起了清茶。
顏如玉站在他身旁,不動聲色瞧着他的神情,臉上漾出一抹邪魅的笑。
奴牙撫着自己灼熱的臉頰,對着蕭逸俯了首,說:“不曉得公子為何帶我來這裏,雖然并不識得身前這人是誰,但奴牙也不是受人欺淩不言語之人,只因不想惹是生非。因為沖撞了公子,所以跟着過來了,若公子沒什麽事,奴牙就退下了。”
奴牙剛要走,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何故要退?”
東方月突然停了動作,這聲音于他來說可是熟悉得很。
奴牙側了身,讓出了位置,喚道:“小姐……”
蕭逸瞪着眼珠,裝得一臉驚訝道:“是你?”
上官明棠看了他一眼,并不理會,直奔香憐而去。
“你……你要幹什麽……”
上官明棠眼底噙着笑意,一步一步上前,逼得香憐退無可退,才作罷。
“她”說:“不知我這婢女是如何沖撞了姑娘,竟落得這般下場。”
香憐恐道:“她……她沒有怎麽樣……她長了一張同我一樣的臉……”
“這世間,相像之人數不勝數,姑娘又何必執着于相貌,既然奴牙沒有傷害你,那就證明她沒有錯,今日你給了她一巴掌,我也要叫她如數還給姑娘。”說着,順手扯了一段紅绡,縛了她的手。
香憐祈求的眼神看向東方月,“公子,月公子……香憐知錯了,望月公子……”
上官明棠看向東方月,見他仍舊是與我無關的樣子,便吩咐了奴牙,“打過去……”
“你敢……”
“啪”一記響亮的巴掌聲頓時傳了過來。
東方月聽聲擡了擡頭,面色如常。
蕭逸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忽然來了一句,“香憐啊,如今疼你寵你的月公子都不敢替你出頭了,你說你整日待在這玉春樓裏怎麽不出去瞧瞧呢,你怕是不曉得你月公子娶得妻子是何樣貌吧……”蕭逸看了一眼東方月,哈哈笑道:“這不,你眼前這位便是你朝思暮想的,你月公子的夫人啊……哈哈哈,有趣,真他娘的有趣。”
顏如玉和顧風岩還處在混亂之中,完全沒反應過來。別說之前沒見過,就連成親那日,他們倆也沒見過這上官海棠是何樣貌,今日這事兒,真是趕巧了。
顏如玉笑着上前:“我就說這是哪家的小姐,這般明豔動人,嬌紅欲滴的,感情是咱們弟妹呢。”
顧風岩上前搭話:“就是說,這還是第一次見呢。”
只有晨風智商在線,問了一個毫無瓜葛卻又引得衆人紛紛疑惑地問題。
“我之前聽聞小師妹可是受了刺激成了啞人,如今可是好了。”
東方月也是納悶,她怎麽不裝了?
上官明棠斜睨了東方月一眼,繼而笑意滿滿:“有了神醫聖手,再古怪的病,也就痊愈了。”
顏如玉似乎是很感興趣,上前道:“你見過老神醫了?在哪裏,還請弟妹告知。”
上官明棠說:“我的啞病不過是受了驚吓,并非先天之症。有我這婢女醫治,自是好了。”
奴牙得了他的眼神,看着顏如玉說:“公子可是要找我師傅?”
“你師傅?”
“小女正是老神醫的親傳弟子。”
上官明棠也順着奴牙的話說:“這便是老神醫的弟子,如今奴牙得了老神醫真傳,這位公子若是有何病症,大可以找奴牙。我夫君……”上官明棠又看向東方月,“還記得數月前,我夫君在城外傷了腿腳,今日他這般随意行走,便是奴牙的功勞。”
東方月審視着人,終于知曉了這其中意思。
給他看病的人為何要帶着面巾,感情是在這裏等着他呢,這一且不過是計劃好的,好讓他出不了虞都,只能在這城裏熬着日子同“她”成親。
東方月笑着站起身,走過來将上官明棠往懷中一帶,手擱在他腰間逗弄了幾番,随意道:“我就說前來診治的是何人,原來是夫人的婢女,這番藏着作何……”
上官明棠伸了手去掰開他放在腰間的手,輕聲哀嘆,“早前便聽聞夫君你纨绔風流,這般姿色的人,我怎敢往你眼前放呀,怕是你到時控制不住了,夫君你不怕,但我怕到時傳出去丢了丞相府的臉面。”
“哈哈哈”
“哈哈哈”
房內衆人笑了起來,顧風岩拍了拍東方月的肩膀,笑着道:“月兄,家有良妻,以後可要定心了。”
東方月也跟着笑了笑,俯了身,覆在上官明棠耳邊,貼近他的耳垂,故作姿态道:“是了,今後是有人管了,以後要離你們這群酒肉爛友遠一點。”
幾人早就知了他的性子,也開玩笑道:“弟妹這般可是厲害的很,這就把我們風流不羁的月公子給治住了,也是狠人……”
上官明棠擡手抵開他覆過來的唇,聲音細柔,“小女不敢,待嫁之前便已知曉他有了心上人,倒是不求他如何惜我,只求相敬如賓,守望一生。”
東方月銜住他白皙細致的手腕,輕輕地搔了搔他的掌心,柔聲哄道:“夫人這是說得什麽話,今日就把該斷的斷了,日後全聽夫人的。”
上官明棠看着他牽住的手腕,一陣無力的惡心感忽而襲來。他推了推,懶懶地道:“随你……”
東方月将人環得更緊了些,悶聲道:“我們回府再說,家醜不可外揚……”
這波夫婦和諧,如膠似漆演的很是到位,東方月對着顧風岩等人抛了個眼神,硬牽着人走了。
……
轉過小巷,東方月便松開了牽着人的手。
上官明棠回身看了一眼奴牙,奴牙很識趣地走了。
東方月垂眸看了一眼,上官明棠神色暗淡的目光恰落在他眼裏。
他笑了笑,拖長了聲音,有些慵懶道:“找茬來了?”
“怎麽,演不下去了?”
“我倒是想問你。”東方月将人抵在牆上,“平日裏不是裝聾作啞得一把好手,今日怎麽說了那麽多。衆人皆知我東方月娶了個啞巴,你這麽做又是何意?”
上官明棠笑着看向東方月,“他們給你抹了顏面,那我自然要給你掙回來。”
東方月眼皮忽然急跳了下,聽着“她”繼續說,“倒是你,皇上可聽說你從荀北回來傷了腿腳上不得朝才給了你閑暇的時間,如今你結了親還肆意亂跑,不日你安全無恙的消息便會傳遍虞都城,夫君也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東方月當即變了臉色,“是我大意了,不成想竟被你利用了。”
上官明棠一下推開他,抖了抖衣裙,似笑而非的走了。
傍晚,丞相府裏。
夜羽被縛了手,吊在紫雲軒外。
晚些時候,雨也不得時宜的落了下來。
夜羽一襲黑衣被淋了個通透,此刻正随着豆大的雨滴一顆一顆滴落在院中的青石上。
綿密的睫毛打着顫,英氣的臉被燈光映照得更深邃了幾許,秋夜的雨是涼的,落在身上更是刺骨的寒。
東方月撐着傘站在不遠處的長廊上,眼神淩厲,“可知自己錯在了哪兒?”
夜羽搖了搖頭。
“那就繼續吊着,直至明白再放你下來。”
夜羽确實是不知道的,難道僅僅是因為他放了夫人出府?
上官明棠站在他身後,“何必懲罰夜侍衛呢,他并不知曉。”
東方月說:“交代的事情辦不好,讓看管的人看不住自然是要罰的,夫人若是心疼了,不如替他招了。”
天邊胡惡女一道亮光閃過,緊接着便是雷鳴。
東方月轉身,帶了上官明棠就往雨裏走。傘被抛至一旁,雨水淋濕了兩人的衣衫。
“你可知我自荀北回來之時,郁塵曾贈了我一捧黃土。”東方月看着他,說,“那憨子說黃土裏融了虎贲将士們的鮮血,他說要我悔,要我痛……”
東方月忽而一用力,将人摔了出去。
上官明棠猝不及防,直直地躺在了雨裏,他回眸看了他一眼,兀自笑了。
冷雨打濕了東方月額前的碎發,雨珠落在眉間,看着整個人又英挺了,他說:“要我痛?來……你告訴我,我為何要痛。”
上官明棠擡手擦拭了一下眼睑上滴落的雨水,用着幾乎憎惡的眼神看向他,說,“為何不痛,要你痛那荀北山河,要你痛這大虞江山。你們在那皇宮裏醉生夢死,沉溺在這自己營造的現世安穩裏,有幾人看得見荀北的苦……你為何不能痛,都要痛,那皇城裏的人,你們都要痛。”
東方月怒道:“所以你派人在楓林攔截我,又讓那婢女來醫治我,就為了讓東方家應了你這門親事,就要我出不了這虞都……”東方月靠近,“我說得可對嗎?”
上官明棠嘴角含笑,“是又怎樣,你不是這虞都城裏最閑散的人嗎,這不正好遂了你的意,拄拐的滋味怕是不好受吧。”
東方月也對着“她”笑:“确實啊。很好,還真應了顧風岩的話,我果然得了一良妻啊。”
“叫不上。”上官明棠說,“也比不得。”
“比得上,把自己的夫君耍得團團轉,古今中外你是第一人。”東方月擡手,将“她”濡濕的碎發撩至耳後。
“夫君真是謬贊了。”
“如今腿腳方便了,娘子這是又要用計把我送往何處去啊。”東方月笑問。
“從來處來,到去處去。”上官明棠回。
“我都聽娘子的。”,東方月貼近,揉捏着“她”的耳垂,慢聲道:“我倒是要看看,你還能在這虞都城裏搞出什麽花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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