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信都城破(下)

古人有句話說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而如今皓月當空,銀輝如雪,夜色如詩,卻依然是個殺人放火的好日子。

在城中層層疊疊的高牆和起起伏伏的屋瓦的掩護下,兩道人影靜悄悄的逼近了城牆。體內真力悄然運轉,這兩道身影仿若逆風而起的秋葉一般,輕飄飄的登上城樓。兩雙材質上乘,做工精細的錦靴就這樣落在城樓的青色地磚上,沒有引起半點騷動。

月光潋滟如秋水,清冷的月輝時不時反射出鐵甲和刀鋒的光芒。看起來森然肅殺,在郭聖通兩人的眼中,卻明顯的暴露了兵器主人的方位。

兩人對視一眼,沒有人說話,身形卻默契十足的靠近了城樓守衛的兵卒。然後一只手捂住了士卒的口鼻,另一只手手持利刃劃破了士卒的喉嚨,士卒傾倒的一瞬間,兩人還不忘記接住因為無人操戈而在空中失重的兵器。然後将屍體悄悄的放了下來,做成因為貪睡而背靠城牆打盹兒的模樣。

城樓上戍衛的兵卒約有上百,相隔十步站着。蕭哲和郭聖通兩人便借着城牆陰影的掩護,游刃有餘的殺掉了城牆上守衛的所有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蕭哲神色淡然的檢查過了城樓的每一處角落,發現再無遺漏。這才示意郭聖通順着階梯走下城樓。

已過寅時,一陣夜風吹過,吹來一片烏雲遮擋了皓月。天地間霎時變得漆黑一片。守在城門口的士卒們已經困頓的不行,一個個抱着兵器靠在城牆上小憩,竟然連郭聖通兩人從城樓上下來都未發覺。

蕭哲搖了搖頭,對于王奔麾下兵馬的懶散拖沓不以為然。

一夜的忙亂看到了曙光,郭聖通心情甚好的勾了勾嘴角,腳下加快了速度,毫不掩飾的走到士卒身邊,抽出寶刀一個橫掃千軍,十來個士卒同時被割破了喉嚨倒地而死。

郭聖通有些厭惡的瞪了一眼周圍的屍體,冷然說道:“死不足惜。”

蕭哲知道郭聖通生性嚴謹,最讨厭這種在執勤過程中态度懶散,行為糊弄的人。當下毫不在意的搖了搖頭,輕笑道:“別想他們,快點把城門打開吧!”

郭聖通冷哼一聲,手持青霄站在城門前面,運起全身功力就要劈砍——

“且慢。”蕭哲輕搖折扇一臉笑眯眯地打斷了郭聖通的動作,神态輕松的說道:“我才想起來一件事。等會兒任光帶着大軍入城,這信都城就在我們的管轄之內。你要是把大門劈壞了,還不是我們修?”

郭聖通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想怎麽辦?”

“不若我們兩個将大門推開吧!”蕭哲說着,将折扇插到了腰間。露胳膊挽袖子的來到了城門之前,看着站在身旁一動不動的郭聖通,笑的賊兮兮的說道:“沒關系。只有我們兩個人,不會有旁人看到我們丢臉的情形的。”

郭聖通惡狠狠的瞪了蕭哲一眼。将青霄收回懷中,挽起袖子來到城門前,和蕭哲一起——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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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都城門高二十丈,寬十丈,通體鐵打,厚度約有一尺。平常十來個粗壯男子才能推開的大門,現如今在郭聖通和蕭哲兩人的推搡下緩緩打開。

費力的将厚重的城門完全打開,郭聖通做的第一個動作便是飛身飄離城門近百丈的距離。蕭哲看着郭聖通誇張的動作,搖了搖頭,神情有些郁悶的嘀咕道:“至于嘛!難道就不覺得月色之下兩人推門的舉動多麽浪漫。”

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方銅鏡還有一個火折子,沖着六千兵馬隐藏的地方發了訊號。

任光等人埋伏在信都城外的草地裏,神色緊張的打量着城樓方向。突然聽身旁有人低聲說道:“你們看,信都城門口是不是有光亮?”

衆人聞言,立刻直起身子往信都城門看去。果然看見遠處一陣光亮傳來,光亮規律的亮了三下,然後停頓片刻。又亮了三下,再停頓片刻……周而複始,果然是蕭哲臨走前告訴他們的暗號。只是……

“不是說在城樓上嗎?怎麽跑到城門下面去了?”單通神色凝重的盯着遠方的光亮,皺眉問道:“不會是陷阱吧?”

“應該不是。”任光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論怎樣,傳我命令,大軍整合,注意掩飾行蹤,慢慢向城門逼近。”

說到底,還是對于信號傳來的位置産生了一絲懷疑。

一炷香後,大軍身形隐秘的來到了城門口,看到蕭哲一臉雲淡風輕負手而立,身旁站着一臉淡漠,氣質淩然的郭聖通。大家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連忙拍馬迎了上來。

“不是說在城樓上傳訊嗎,怎麽跑到城門下面來了?”單通看了蕭哲一眼,皺眉問道。

“因為事情進展的太過順利。”蕭哲說着,将身後敞開的城門讓到衆人眼前,笑眯眯的開口說道:“閑話少說,先進城吧!”

衆人這才注意到大敞四開的城門,心下一驚,俱都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蕭哲。

來此之前衆人都做好了苦戰的準備,那層想到蕭哲就這般輕易的打開了城門。

任光忍不住問道:“那些被囚禁的漢軍家眷——”

“也都救出來了。因為穩妥起見,我還讓他們在大牢裏帶着呢!”蕭哲說着,擺手示意衆人進城。時間緊迫,閑話可等以後再說。

六千兵馬幾乎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信都城。然而王奔麾下大軍卻依舊完好無損的呆在城中。

任光接管了城門之後,只派了三百兵馬守着城門,又派了三百兵馬跟着蕭哲接應牢中的漢軍家眷。自己則在郭聖通的帶領下帶着其餘五千多人找上了信都城內的王奔大軍。

彼時天光微亮,王奔大營內所有将士都在營內睡得正酣。五千兵馬如同潮水一般湧進了王郎大營,四處燒殺,王郎的将士們猝不及防,大多數人連铠甲都來不及穿就被五千漢軍斬殺在營帳之中。少部人人也做出了抵抗,不過這種抵抗勢力太弱,稍稍掙紮一番便潰敗逃竄。

一時間,王奔麾下人馬損失慘重。

不過王奔麾下人馬衆多,幾乎是真定大軍的一倍。在最初的淩亂不堪過後,王奔還是組織了一批人馬和真定大軍對仗起來。一時間火光染紅了天際,兵器和厮殺的聲音振聾發聩。只聽王奔氣若洪鐘的朗聲喝道:“爾等逆賊聽着,快快束手就擒。本王饒你們不死。不然的話——”

郭聖通于人群之中聽見王奔的叫罵,打馬奔去。一個橫掃千軍,直奔王奔脖頸。王奔大笑一聲,喝道:“來得好!”

剛要舉刀迎戰,郭聖通刀式一轉,直劈而下,将王奔一招斬落馬下。鮮紅的血液噴薄而出,郭聖通坐在馬上,悍然說道:“爾等聽着,投降不殺。”

真定大軍立刻出言符合道:“郡主有令,繳槍不殺。”

“王奔已死,繳槍不殺。”

主将身亡便猶如群龍無首,王奔兵馬魂飛魄散,大聲喊道:“信都王死了,大家快跑啊!”

頃刻間軍心渙散,王奔兵馬再無戰意,四下潰逃。郭聖通見狀,立刻帶着五千兵馬窮追猛打。兩方兵馬一追一逃出了大營,進入信都城。

信都城內的百姓們聽見這樣的殺喊聲,門戶緊閉,噤若寒蟬。然而依舊有潰敗的兵士砸開了緊閉的門戶,或者從高高的院牆外面跳了進來。這些白日還負責鎮守城防的将士在此刻化為流寇賊匪,四處燒殺搶掠。一時間哀嚎連天,哭聲遍野。

在戰事一面倒向漢軍的時候,蕭哲帶着其中一百名接應漢軍家眷的将士趕了過來。極目所視,真定大軍和王郎大軍,王郎大軍和城內的百姓或者豪富之家的護院交戰在一起,分不出個你我。往日裏還算寬闊的街道在此刻顯得擁擠異常,整座信都城在火光的照耀下亮如白晝。到處都是厮殺的身影,到處都有重傷倒地的将士。血液彌漫的腥臭氣息污染了空氣,就連雙腳踩在地面上都有一種粘着的惡心感覺。蕭哲一臉嫌惡的搖了搖折扇,舉目四望,試圖在慌亂的人群中尋找郭聖通的身影。

他很快便找到了。

長街的盡頭,有一隊人馬在郭聖通的帶領下仿佛切白菜一般收割着邯鄲将士的性命。月光清冷,火光潋滟,殺喊震天。一身黑色曲裾的郭聖通就像從地獄走來的阿修羅一般,盡情的收割着敵人的性命。她每一次揮刀橫掃,周圍圍攻她的士兵便倒下一層。不知何時,她的周圍堆積了層層的屍首,她的三尺之內再無任何人敢靠近。而她如月光般清冷的容顏卻依舊平靜如水。看着周圍再也不敢前進一步的邯鄲士兵,郭聖通抖了抖刀身,甩掉刀上的血跡。然後一臉平靜的指着周圍衆人說道:“繳槍不殺。”

霎時間,只聽見叮叮當當一陣響聲,所有的敵人松開緊握的刀柄,仿佛一灘爛泥一般跪倒在郭聖通的面前。他們被郭聖通身上散發的恍若實質的殺氣震懾,別說抵抗,就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

跟在郭聖通身後的真定将士立刻圍上前去,将那些投降的士兵們捆綁起來。這樣的動作,他們做的很熟練。

郭聖通身邊的任光此刻用一種敬服的目光仰視着她,他如今終于明白,真定殺神的名號是如何傳來的。

郭聖通轉身,看着不知何時靠近自己的蕭哲。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目光有些纏綿,讓郭聖通恍惚間有了一種錯覺,仿佛兩人還如從前一般的搭檔修煉。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也沒有扭轉了千年的時光。

蕭哲迎上前去,看着神色默然的郭聖通,開口說道:“你的刀法,愈發精進了。”

郭聖通有些欣慰的勾了勾嘴角。那剎那間的風情,陰沉着周圍的火光和厮殺,就好像是開在黃泉彼岸的曼珠沙華。

蕭哲受了蠱惑一般走上前去,伸手握住郭聖通的雙手。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身旁恍若電燈泡一般的任光,皺眉說道:“你在信都經營多年,有沒有那種特別讨厭特別敵對恨之入骨但是礙于種種原因不能處置的敵人?”

任光有些茫然的看着蕭哲,不知道他問這話是何意。

蕭哲看着信都城內漫天的厮殺,意有所指的說道:“今夜信都城破。王郎敗軍入城肆虐,真是……死傷無數啊!”

任光神色一凜,看着蕭哲的目光諱莫如深。半日,沖着任光抱了抱拳,轉身離開。

而在他的身後,蕭哲牽着郭聖通的手笑眯眯的看着,眼中神光越發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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