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次日一早,劉秀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着面前的景象,不由得愣住了。
塌下,張雅跪坐在席子上,上半身趴在床榻的旁邊,眯着眼睛囫囵睡着。她的手中還握着一方巾帕,巾帕上散發出一種醒酒湯的淺淡味道。
劉秀捂着額頭的動作一滞,頓然發現自己的腦袋并沒有那種想象後的宿醉的疼痛感。想來是張雅徹夜照顧着自己,幫自己敷上浸了醒酒湯的濕帕子,讓自己在第二日起來的時候沒有那麽難受。
劉秀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輕嘆一聲,慢慢坐起。
他的動作頓時驚醒了床榻邊上的張雅。她有些困頓的抹了一把臉,看到已經清醒的劉秀,立刻起身,退後兩步笑道:“大司馬醒了?”
劉秀有些愧疚的看着面前的張雅,姑娘清秀的面容因為徹夜熬夜而變得蒼白貧弱,眉宇間濃濃的倦怠和說不清的悵然失落,叫她看上去越發惹人憐惜。
劉秀輕嘆一聲,開口說道:“張雅姑娘這是如此?”
張雅勉強的勾了勾嘴角,開口說道:“民女知道,民女的舉動給大司馬帶來諸多不便。還請大司馬不要放在心上。民女以後不會再纏着大司馬了。”
劉秀愕然,有些不明白張雅的意思。
張雅苦笑一聲,開口說道:“天色大亮,大司馬還要與諸将商議攻打巨鹿的事情,張雅這就給大司馬準備洗漱的清水,請大司馬稍等。”
張雅說着,微微欠身,緩緩退出了劉秀的房間。
不過片刻,果然端着一盆清水和洗漱用具走了進來。
體貼入微的服侍着劉秀洗漱,又替劉秀穿戴好了衣物盔甲,張雅強忍着奪眶而出的淚水吸了吸鼻子,開口笑道:“大司馬今日和大軍一通進發巨鹿,民女就不跟着了。民女會收拾好包裹,立刻離開。”
劉秀見狀,有些遲疑的問道:“離開?你要去哪兒?”
“自然是去我該去的地方。我若是繼續留在這裏,會給大司馬帶來困擾的。”張雅說着,有些難受的摸了摸臉頰上淌下的淚水,嗚咽着說道:“這是民女昨夜照顧大司馬時,順手繡的一只荷包,請大司馬收下,權當是我的一點心意。”
劉秀有些遲疑的接過了張雅手上的荷包,依舊默然的看着張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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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張雅卻什麽都沒說,只是微微欠身,端着髒水轉身欲去。
“等等。”劉秀的挽留脫口而出,他有些擔心的問道:“如今這世道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弱女子能去哪裏?不如我派兩個将士送你回家?”
“我要去的地方很遠,大司馬的将士要過去不太容易。況且,如今正是大軍合圍攻打邯鄲的要緊時候,我怎麽能因一己之私分去大司馬麾下兵力?況且我雖然身為女子,但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也沒瞧見有什麽為難。大司馬不必擔心。”
張雅說着,頭也沒回的走了。
卻被劉秀再一次叫住。
“你不是說你家裏已經沒人了嗎?你現在要去哪裏?”
張雅聞言,破涕為笑。有些調皮的轉過身來,盡量輕松的說笑道:“那是騙人的,大司馬也信?”
劉秀輕嘆一聲,“不論如何,我不會讓姑娘孤身一人上路的,實在是太危險了。”
“比起不可知的危險,我更難接受的是大司馬要認我為義女的想法。”張雅說着,有些氣悶的抿了抿嘴,開口說道:“我雖然身份卑微,又不是大家出身。但我好歹也有我的尊嚴。大司馬此番舉動,無疑是想擺脫我的糾纏,我自然看得清楚。”
劉秀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張雅,喃喃說道:“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這件事從始至終他只和郭聖通夫妻兩個說過。昨天夜裏雖然要和諸位将士宣告,但卻被傳訊兵中途打斷,讓他沒有把話說出口。那麽張雅自然也不該知道的。難不成是郭聖通夫婦告訴張雅的?
應該也不能,郭聖通不是個嘴碎的人,而蕭哲雖然嘴碎,但從來分得清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那麽……
劉秀這廂心存疑慮,卻見張雅苦笑道:“我雖然心儀大司馬,可我并不是個沒皮沒臉的女人。大司馬若是真的嫌棄張雅蒲柳之姿,不能服侍大司馬,盡可以當面和張雅說清楚。張雅自然不會再糾纏。可是昨日在大司馬門外,卻聽見大人和郡主說要認我為義女——大司馬有沒有想過,您比我大了也不過十歲左右,緣何會沒理由的認我為義女?這般處理,可是明擺着告訴別人你看不上我,叫我受人恥笑?”
“我沒有!”劉秀下意識的反駁,看着張雅哭泣的面容有些懊惱的說道:“我只不過是——”
“郡主殿下和我說過,大司馬和夫人伉俪情深,是不會看上我的。我原本也沒有別的奢望,只是想留在大司馬身邊做一個粗使服侍的人。可如今看來,大司馬依舊無法接受。既然如此,張雅只好在大司馬身邊徹底消失。”
“張雅姑娘!”劉秀皺眉打斷了張雅的話,輕嘆一聲,開口說道:“我并無此意。只是擔心委屈了姑娘。”
“只要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不會感覺到委屈。反倒是大司馬昨日的舉動,好像張雅是個粘人的狗皮膏藥一樣,若不避開心中就不痛快。大司馬這樣的想法對于張雅來說,才是真正的委屈。”
“因為在大司馬的心中,張雅便是那樣一個淺薄又死皮賴臉的女子。”
張雅說着,目光直直的盯着劉秀說道:“我沒有陰夫人的賢名遠播,也自知姿色不佳,難登大雅之堂。又出身鄉野,見識淺薄。卻還妄想能夠侍奉大司馬左右,真真該死。”
“你不要這樣說,其實你很好。”劉秀輕嘆一聲,開口說道:“你真的很好,溫柔聰明,善解人意,可是劉某已經娶妻了。”
張雅一臉娴靜的站在劉秀的跟前,清晨的陽光傾灑在身上,越發柔和了她的面容。平日裏總是笑容和煦的臉面此刻爬滿了憂傷難耐,眼角眉梢俱都可憐兮兮的耷拉着,一雙櫻唇也難受的緊抿在一起,看起來異常的倔強又惹人憐惜。恍惚間讓劉秀想起來,自己的記憶深處,也有一個人是那樣的堅強果毅,露出笑容的時候又是那樣的明媚如春曉,潋滟如秋水。
劉秀輕嘆一聲,開口說道:“昨日之考慮,是劉某太過輕率。可是如今劉某的想法卻改了。”
張雅一臉狐疑的看着劉秀。就聽劉秀一臉溫柔的笑道:“若是姑娘不棄,劉某想要認姑娘為義妹,姑娘覺得如何?”
張雅聞言,心中一松,這可是比義女要好得多,也婉轉得多。至少她的臉面卻是保住了。這麽想着,原本心如死灰的她卻慢慢燃起了希望。
興許,大司馬并不是看不上他。也許大司馬只是顧忌着人言可畏,而不敢接受她。
想到這裏,張雅有些釋然的勾了勾嘴角,當下寬慰的輕笑一聲,含情脈脈的看着劉秀,低聲說道:“民女但憑大司馬吩咐。”
劉秀看着張雅又恢複了巧笑倩兮的模樣,心中一松的同時隐隐覺得頭痛。不知道等會兒該怎麽面對那位郡主大人。
希望她不會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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