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皇後
如今已經是五月底,很快就進了六月,今年天氣與往年不同,夏天來得快、去得也快,到了七月初,熱得人恨不得跳進河裏再也不上來的日子就消失了,空無一人的街道逐漸變得熱鬧,京城又恢複了熙熙攘攘的狀态。
再過幾日就是會試,大批進京趕考的舉子已經到了京城,年輕人驟然變多,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臉上的意氣風發。
七月初七這一日,左相下了朝沒有走,他來到武英殿求見陛下,卻被門口笑眯眯的大太監秦望山告知,陛下身體不适,想要休息,今日就不見大臣了。
陛下幾乎不請病假,左相聽了,也沒有什麽想法,關心了幾句,就轉身離開了。既然陛下不舒服,那他就去找攝政王,反正都是一樣的。
可到了文華殿,門口守着的宮女也是一樣的說辭,左相這才咂摸出一些不對味來。
雖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也不至于近到得一樣的病吧,如今是七月份,又不是傷寒橫行的十月份。
左相皺了皺眉頭,想不通這倆人又在搞什麽鬼,回到家中,夫人領着兩個孫女出來,說是要帶孫女一起上街買花燈、求姻緣。
左相這才想起來,今日是乞巧節,女孩子們最喜歡的節日,左相平時對孫女态度嚴厲,到了這一天,也難免緩和了神色,臨走前,他還從自己的私庫裏拿出一些銀兩,讓這兩個小孫女去買點她們喜歡的東西。
孫女歡天喜地的出門了,左相慈祥的看着她們離開,然後又再度皺起了眉。
陛下和王爺,他倆到底幹什麽去了?
被左相惦記的兩個人,此時正站在步步高升的門外。
步步高升是京城裏面有名的客棧,很多外來的舉子都住在這,就為了讨一個好彩頭。
步步高升身處鬧市,出了門,到處都是小販的吆喝聲,還有不少攤子支起來,賣讀書人必用的文房四寶。
衛峋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他從小出生在皇宮,除了貢品沒見過別的,粗糙的硯臺、燒壞的筆洗,在他眼裏都是新鮮的玩意兒,再打聽打聽價格,他就更感興趣了。
五十文就是一整套?有這價格,還要什麽自行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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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望山是太監,不方便跟着他們,于是江遂把江六叫上了,每當他們的陛下又想買什麽東西,江遂先付錢,然後江六任勞任怨的走過去,充當拎東西的小厮。
在江遂看來,衛峋買的全都是沒用的東西,他不可能真正的用這些,估計買回去了,也就是随便扔到庫房裏。罷了,沒多少錢,孩子想要紀念品,做大人的也不好攔着。
江遂把自己代入老父親的角色,老氣橫秋的想着事情,而他不知道,衛峋買這些并不是覺得好玩,他只是喜歡這種不管他想要什麽,江遂都會寵着他、買下來送給他的體驗感。
衛峋還在興致勃勃的挑選,江遂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些東西已經把江六的頭淹沒了,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江六的一雙腿在移動。
抽了抽嘴角,江遂攔下還想瘋狂購物的衛峋,“好了,已經差不多了,這條街上沒有什麽好東西,那裏有家天青閣,不如去那看一看。”
衛峋對宮外的熟悉程度自然不如江遂,聽到江遂的這番話,衛峋從善如流的放下手中的瓷碗,然後矜持的對江遂點了點頭,“都聽阿遂的。”
天青閣是一家專賣文房四寶的老店,店鋪大氣恢弘,裏面的東西自然也上了好幾個檔次,他們往天青閣走去,江遂向後擺了一下手,江六如蒙大赦,他趕緊轉身,找到一個喬裝打扮的羽林軍,把東西全都交接過去,晃了晃發酸的胳膊,然後趕緊跟上前面的兩人。
越高檔的店鋪人越少,而且這些店鋪都坐落在同一條街上,這也方便了那些貴客前來挑選,只拐過一個街角,那些嘈雜的人聲就逐漸消失了,驟然離開熱鬧的環境,衛峋還有一絲不适應。
他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對身邊人說道:“我喜歡那裏。”
江遂聽了,輕笑一聲,“我也喜歡。”
市井縱然吵鬧,人們為了一文錢的買賣能掰扯一上午,但不可否認的,那片土地上,有江遂和衛峋從未擁有過、或者曾經擁有過的某樣東西——身為人群中一員可以汲取到的溫暖。
又或者說,人氣。
身處高位注定了他們沒法再擁有這樣的東西,自然,他們也擁有那些人這輩子都得不到的榮華富貴,可人麽,總是習慣了互相豔羨。
很少有人能專注在自己已經擁有的東西上,他們只會看到自己沒有的,然後對此生氣、抑郁,想到這,衛峋不禁稍微偏轉了一下視線。
從這邊的角度,他可以看到江遂長又柔軟的睫毛,他半斂着眼睛,沉靜的望着前方。阿遂總是這樣,寵辱不驚、淡然處之,明明比任何人都單薄、脆弱,卻還是固執又堅定的站在他身旁,為他據理力争、為他力排衆議。
幸好,他不是那些只會豔羨旁人的人,他的眼裏一直都看得到,他有這世上最好的阿遂。
而且,他們會一直一直在一起。
衛峋的唇角不自覺的勾起,其實他要的真心不多,他沒想過逼迫江遂,也沒想過一定要在江遂身上烙印屬于他的标簽,他想要的就是把今日,過成往後的每一日。只要擁有這些,他就已然心滿意足了。
至于再進一步,他會努力,但他不強求。
君臣二人并排走着,衛峋心裏在想什麽,江遂并不清楚,等他注意到的時候,衛峋已經收回了視線,天青閣就在十幾步遠的地方,突然,前面傳來說話聲,吸引了江遂的注意力。
一位年紀較小的公子抱着一個包袱,看形狀,裏面大概是書本,他穿着绫羅綢緞,身邊卻沒有一個家仆,而在他對面,站着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他的年紀看起來和江遂差不多大,在他身後,還有四個比他更虎背熊腰的仆從。
小公子看上去很害怕,但還是佯裝淡定,“讓開,本公子不想跟你計較。”
他對面的男人嚣張的笑了一聲,“小少爺,你還真以為你能吓到我啊,再說一遍,把書交出來,我就放你走,不然,我就讓他們把你揍一頓,搶了書,再放你走。”
小公子頓時瞪大了眼:“你、你敢!光天化日之下,我看誰敢動我!”
江遂皺眉,這個小公子他不認識,但那個嚣張的男人他好像見過,是某位國公家的二世祖,一直在外面橫行霸道,他前幾年還幹出過強搶民女的惡事,後來還是國公出面擺平,而那位女子又沒有受到實質傷害,才這麽輕輕放過了。
不然大理寺不會這麽容易放過他。
大概是前幾年那件事讓他覺得自己可以更加有恃無恐,近些年越來越嚣張,如今連大街上搶東西、揚言要打人的事都做得出來。
江遂抿了唇,剛要上前,衛峋卻把他攔了下來,他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個石子。
江遂莫名的看着他,下一秒,衛峋輕輕一彈,石子飛出去,“當”的一下,砸到了那個男人的後腦勺上,他疼得龇牙咧嘴,一邊捂着後腦勺,一邊怒目轉身,“誰打我?!”
後面人不少,但他一眼就鎖定在了江遂二人身上,原因無他,他們兩個一個在忍笑,另一個在慢條斯理的擦手指,擦完了,還不忘淡淡的看他一眼。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啊,誰能忍?!
男人頓時就要帶着仆從沖過來,在他看來,衛峋這種身上沒幾兩肉的全是花架子,他一個人就能揍他個半死,江遂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為他默哀一秒,他默默後退兩步。
把C位留給了衛峋。
外人可能不知道,江遂身為衛峋的太傅,可是知道的太清楚了。衛峋的體術從基因上就比一般人高了一大截,再加上他後來又勤學苦練了好多年,現在已經幾乎是打遍皇宮無敵手的狀态,興許只有江湖的俠客可以和他一戰。
江遂甚至還給羽林軍們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別插手,他挺想看看衛峋是怎麽把這群人打趴下的。
此時此刻此景,江遂只恨手中沒有瓜子,他興沖沖的望着前方,卻沒料到突然殺出了個程咬金。
從天而降一塊更大的石頭,這回還是瞄準男人的後腦勺,這一下直接把他砸的眼冒金星,男人徹底火了,他猛地轉身,怒吼道:“奶奶的,又是哪個不長眼的?!”
一個白衣公子倚靠着欄杆,見男人看過來,他痞裏痞氣的挑起唇角,“怎麽,不認識我了嗎?”
明明是一個文弱書生打扮的人,卻把男人吓到腿都抖了兩下,他明顯很害怕這位公子,想逃又抹不開面子,最後只能惡狠狠的看向全場最好欺負的那位小公子,“改日我再找你算賬!!!”
然後,他就帶着人火速逃之夭夭了。
小公子:“……”
這場變故發生的太快,而那邊,小公子的家仆也找了過來,他們十分擔心,道過謝立刻就帶着小公子離開了,那位小公子看着衛峋的眼睛很亮,他還想跟這幾位救命恩人說什麽,可惜沒說成功。
衛峋也望着小公子的方向,沒看江遂,他突然說道:“那是周公正的次子,周勤矣。”
周公正是禦史大夫,朝中十分有威望的一個老臣,江遂聽他沒頭沒尾的說了這句話,頓時明白過來。怪不得他今天這麽熱心腸,原來是想刷周大人的好感度。
江遂覺得好笑,剛想說什麽,他又閉上了嘴,因為那位白衣公子過來了。
白衣公子手裏拿着一把折扇,他望着衛峋,看起來頗有興致,“兄臺好身手。”
衛峋不是很想和他閑聊,他又不是周大人的兒子,沒有讓他纡尊降貴的必要。
“彼此彼此。”
說完這句,衛峋扯了一下江遂的衣袖,兩人擡腿往天青閣走去,見他倆這就要走,那位白衣公子還是不死心,想要和他們結交,“等等,在下左知秋,不知二位兄臺尊姓大名?”
倏地,江遂停下了腳步。
衛峋還是沒理後面的人,他不解的看着江遂,“阿遂,怎麽了?”
江遂身體僵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的轉過身,這一次,他好好看了一遍白衣公子的臉。
原來他就是左知秋,書中衛峋的軍師,以及,他未來的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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