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桃花

七月初九, 會試開始了。

會試一共三場,每場都需要三天,一共九天的時間, 而會試結束以後,緊跟着就是殿試。等到殿試結束,宿日的出使隊伍也就到了,到時候滿朝文武都要圍着這些使臣轉, 身為臣子們的領頭羊, 江遂幾乎可以想象到,他會有多忙。

整個七月,幾乎沒有一天是可以休息的。

一想到暗無天日的未來, 江遂就覺得頭疼, 他需要回家補充一點元氣, 撸過世子,見過弟弟, 再回來開啓苦逼的加班生活。

自從初七那天鬧得不歡而散……這個成語用的好像不準确, 畢竟那天晚上衛峋和江遂分開時, 兩人的臉色看起來都不錯。然而,就是從那天晚上開始, 江遂感覺自己和衛峋之間的氣氛一直沒有恢複,總是維持着似有若無的詭異感覺, 兩人見面總是很融洽,但這融洽不到皮肉裏,只停留在表面, 以往正常的相處,如今都成了折磨。

再加上這個原因,江遂就更想回家待幾天了。

按照以往的經驗, 每次江遂提起自己想出宮,衛峋都不大樂意,總會提出各種各樣的借口讓他留下,江遂以為這一次也是一樣,他打好了滿腹的草稿,勢要達成目的,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剛提出來,衛峋就痛快的同意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江遂還有點不适應,而且衛峋答應的這麽迅速,總讓他有種他是別有用心的感覺。

但他也沒多問,他怕問多了,衛峋就反悔了。

謝過陛下的恩典,江遂沒在武英殿多待,高高興興的回文華殿收拾東西去了,會試已經開始,接下來最忙的是主考官們,江遂與這些無關,他可以一直在家裏住到會試結束,就連殿試,其實都沒他什麽事,頂多是衛峋考查貢生的時候,江遂坐在一邊聽着。

搞不好他可以一直住到殿試也結束,直到宿日的使臣來了,再回來。

不對,到那個時候,他都已經在自己家住半個月了,都這麽長時間了,他還有必要回皇宮來嗎?他可以順理成章的一直住在自己家啊!

江遂一臉驚喜,本來他就不想住在皇宮裏,名不正言不順、還容易被禦史彈劾,但是衛峋小時候說自己孤單,不讓他走,他心軟,就留下了,後來衛峋大了,還是不讓他走,一來二去,他就在皇宮住習慣了。

他都快忘了,宮外那個攝政王府才是他真正的家。

說是“家”,好像不太符合,應該說,那是他真正的住處。

不管怎麽樣,美好的未來都在他眼前招手,江遂面上帶笑的回去了,衛峋坐在龍椅上,望着他離開,然後繼續低下頭,批閱大臣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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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住幾日也好。

總在皇宮裏待着,江遂碰到的都是他的人,落梅司根本無從查起,而出宮以後,江遂見到的都是宮內見不到的人,他的狀态也會比在宮裏放松很多,這樣,他露出的破綻就變多了。

衛峋垂着眼睛,右手快速的書寫,本是溫和的言語,卻讓他寫出了肅殺的氣勢。

筆畫中鋒芒過于外露,看着自己寫下的字,衛峋擰了擰眉,卻沒做什麽補救的措施,而是随手把奏折扔到了另一邊,也不管那個上奏的大臣看到這些力透紙背的朱批會不會吓到睡不着覺。

他扔奏折的力度大了些,而且不偏不倚,奏折砸中燈籠的底柱,燈籠和奏折一起摔落到地上,蠟燭都碎成了好幾截。

秦望山:……

這麽多天陛下都沒真正消氣,現在王爺要出宮住了,那陛下連僞裝和顏悅色的時候都不會有了。

大夏天的,武英殿如同數九隆冬,他心裏的苦,跟誰說去啊。

在心裏哀嘆一聲,秦望山任勞任怨的蹲下去,開始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衛峋心情不好,江遂的心情卻是好得很,文華殿裏沒什麽可收拾的,就是還剩下一些公務需要他處理,然後再帶上兩套朝服,他就可以包袱款款的回家了。

江遂帶着笑走進文華殿,卻發現殿門口多了兩個人。

還不是普通的侍衛或者太監,而是兩個身着白衣、腰間系着一塊太極八卦圖的童子。

江遂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就明白了過來,他大步向前走去,進入正殿,裏面等待的人聽到了動靜,已經轉過了身。

國師就站在正中央,他穿着和童子們一樣的白衣道服,清白的面孔上鮮少會出現什麽靈動的表情,不過也是因為這樣,他才能一直保持住一塵不染的仙人形象。

江遂在進來前就已經收斂好了情緒,看到國師,他輕輕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許久不見。”

國師淡漠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旋即,他小幅度的歪了一下頭,“你很高興?”

江遂:“……”

怎麽看出來的?

默了默,他讓國師坐下,然後問道:“找我有什麽事嗎?”

國師沒有姓,只有一個道號,名叫寒蘆。他今年還不到二十歲,五年前下山,尊他師父的命前往京城,結果因為不通世俗,差點餓死在京城的城樓門下。

還是江遂正好在天子望遠喝酒,看見有人餓暈了,叫人給他買了兩個包子,這才救了這位命途多舛的小道士一命。

據寒蘆自己所說,他出身名門,是道士界的高材生。江遂對江湖上的事情一知半解,不過他在民間打聽了一下,發現派寒蘆出來的那個門派真的很有名,最起碼百姓都知道,那時候衛峋正好缺一個“天命所歸”的勢頭,于是,考察一番之後,寒蘆就應邀上崗了。

成為國師以後,寒蘆就住進了專門的皇家道觀,這些年來兢兢業業的占蔔、求雨、主持祭祀,他和江遂幾乎再沒有別的交集,只有到了祭祀大典,兩人才會見上一面。

也不知道今天他親自過來,是有什麽事。

寒蘆沒有回答江遂的問題,而是先把江遂從頭到腳、細細的看了一遍。

江遂被他看得頭頂冒涼氣。

又來了,寒蘆這個打量人的方式實在詭異,他的眼睛仿佛是空的,被這雙眼睛看上一會兒,江遂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好像真的被什麽不可說的東西纏上了一樣。

終于等到寒蘆看完,江遂剛松了口氣,就聽寒蘆不答反問,“你的舊疾好了嗎?”

……

最近好多人問他這個問題啊。

江遂沉默一瞬,然後笑起來,“好了,早就好了。”

寒蘆盯着他,皺了皺眉:“沒好就沒好,不需要騙我。”

江遂:“……”

他愣愣的看着寒蘆,不敢相信自己的騙術居然失敗了,連衛峋都看不出來他在說謊,寒蘆是怎麽做到的,難不成他會讀心術?

剛想到這句話,寒蘆就說道:“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會看一點面相。”

江遂表情僵硬,一時之間不知道他是真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聲,還是誤打誤撞才回答了他心裏的話。寒蘆沒再看他,低下頭,從袖子裏掏了一會兒,然後掏出一個有拳頭這麽大的暗金色迷你小香爐,他把香爐遞給江遂,怔了片刻,江遂才反應過來,寒蘆是要把它送給自己。

沒有打開,江遂疑惑的看着這個香爐,“這是什麽?”

寒蘆平淡的回答:“新煉的丹藥,或許可以緩解你的舊疾。”

江遂看着手裏的小香爐,晃了兩下,果然聽到顆粒碰撞的聲音,他無語的問:“怎麽不用瓷瓶裝?”

寒蘆沉默了很久。

就在江遂覺得他沉默的時間過長的時候,寒蘆才再度開口,“這是金色的丹藥。”

江遂:“?”

寒蘆擡起眼睛,“所以要用金色的容器來裝。”

江遂點點頭,表示受教了:“這是你們煉丹的規矩嗎?”

“不是,”寒蘆搖搖頭,“但我覺得這樣好看。”

“……”

江遂張了張口,又張了張口,最後實在想不到合适的話,幹脆閉上了嘴。

把小香爐放到一邊,江遂等了一會兒,發現寒蘆沒有別的話了,他心裏有了猜測,但還是問了一句:“你今天過來,就是給我送丹藥的?”

“嗯,”寒蘆點了點頭,“聽說你最近總是生病。”

江遂:“……”

應該說,他最近總是裝病。

心中失笑,江遂的眉眼變得溫柔了一些,“多謝。”

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出宮了,他提起來:“今日我要回家,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下次進宮,我給你帶進來。”

雖說不論道教還是佛教,都講究清苦度日,但是道教比佛教寬松一些,而且道教支派很多,有的不忌葷腥,有的還能娶妻生子。

當初江遂在樓上看的不清楚,只看到暈倒的是個人,卻沒想到那是個小道士,他派人買的可是兩個肉包子,寒蘆也狼吞虎咽的吃下去了,吃完又問還有沒有。

可見他們那個門派,應該沒什麽忌口的。

身為全衛朝都供着的國師大人,寒蘆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倒是不需要江遂替他跑一趟,再度搖了搖頭,寒蘆又擡起眼睛,盯着江遂不放。

江遂真是要被他盯怕了,他也奇怪,怎麽只有寒蘆看人的眼神這麽可怕,跟打開了陰陽兩界似的。

明明坐在全天下最名貴的椅子上,但江遂還是如坐針氈,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打斷時,寒蘆眨了一下眼睛,那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覺突然就消失了,他認真的望着江遂,“你要小心。”

江遂心髒咯噔一下,不、不會吧?他真看出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

緊接着,寒蘆解釋道:“你最近命犯桃花。”

江遂:“……”

緊張的情緒一下子就消失了,他還以為是什麽呢,出去算命,十個算命攤有八個給年輕人的批命都是命犯桃花,這句話都快成算命先生的口頭禪了。

也許百姓會覺得寒蘆有大神通,但江遂不信這些,在他看來,寒蘆就是個沒事念念經、燒燒火的普通人,看起來有幾分仙氣,其實也就是看起來而已,不然還能把自己餓暈在城牆下嗎?

他心裏是這麽想的,但他不會這麽說,又是一笑,江遂說道:“多謝提醒,我會注意的。”

寒蘆看出他不信,卻沒再多說,他只能提點一句,至于江遂聽不聽他的,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事了。

送走了寒蘆,江遂把那些公務都處理了,等到踏出文華殿的時候,他想起寒蘆說的“命犯桃花”四個字,忍不住笑了一聲。

他從不與女子打交道,如今也不去青樓了,接下來一整個月,他都要過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的加班生活,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還命犯桃花,難道他的桃花是公務嗎?

江遂搖搖頭,向外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寒蘆:so naive(點煙)

明天更新推遲,晚上十一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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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白上論壇發帖求助:大佬們都誤會我是他們的毒唯,其實我是團粉,怎麽辦?快要被發現了,在線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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