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同樂
不用說, 江七自然是興高采烈的答應了下來。
然而等江遂回到自己房間,江追和江一沒有一個支持他的。
江追:“兄長這是在胡鬧。”
江一:“這是江七自己提起來的?”
江一向來喜怒不形于色, 但這回他居然眯了眯眼,一副只要江遂點頭了,他就要用輕功飛到竹林裏,把某個膽大包天的暗衛揍一頓的樣子。
江遂:“……不,是我提的。”
這下,江一也露出了和江追差不多的神色,他皺起眉頭,不贊同道:“主子,江七不能出去。”
江遂默默看着這兩人。
其實他知道他們兩個在顧慮什麽, 無非是兩種情況,第一種, 江七闖了禍,而大家都會以為闖禍的人是江遂;第二種,江七沒有闖禍, 但是他被人認出來了, 有人發現這世上居然有一個和攝政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然後一傳十、十傳百,江七的替身作用徹底作廢。
底牌之所以稱之為底牌, 就是因為無人知曉, 而一旦被人知道了, 這張底牌就沒有任何用處了。
不管在江追眼裏, 還是在同為暗衛的江一眼裏,江七作為一個替身的存在意義,都要遠大于他作為一個人的存在意義。
江家培養了他那麽多年,付出了那麽多心血, 要是真的作廢,那就太可惜了。
但江遂沒有那麽多想法,對他而言,江七有沒有被人發現,都是一樣的。
縱然這兩人有再多的意見,但王府裏真正的主人還是江遂,即使他平時根本不管事,可如果他真的決定做一件事,別人就沒法再改變了。
早上上朝,在皇宮待一上午的時間,到了中午就能回來,不在皇宮住以後,江遂的工作量直線下降,幾乎所有繁瑣的公務,都留給了衛峋,而他也任勞任怨的扛了下來,沒有一句抱怨。
這些日子裏,君臣二人除了商量國事,就沒再說過別的,江遂感覺他們兩人的交流少了很多,可是明明,他自己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态度,沒有熱絡,也沒有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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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此,江遂才突然意識到,他和衛峋之間,似乎一直都是衛峋說的更多,他每天提起不同的話題,述說天南海北的趣事,而江遂每天做的,就是聽與附和。
呃……用書中評論的話說,那就是衛峋在這段關系裏經營的更多,付出了更多。
好像有哪裏怪怪的。
心中那種讓他起雞皮疙瘩的怪異感他可以選擇忽視,可是他和衛峋之間始終無法消弭的冷淡感卻還在困擾着他。
他想解決,想改善,然而,他卻不知道該怎麽改善。
這些天他也會時不時的提起一些宮外發生的事情,想要引起衛峋的興趣,然而衛峋根本不怎麽搭理他,就算他說完了,衛峋也只是淡淡的嗯一聲,或者笑一下,然後繼續做他自己的事情。
普通的讨好不起作用,想要解決他們二人之間的問題,還是要從根源上下手。
但是——
根源在哪啊?
……
江遂想了很久,還別說,他真的想到點子上了。衛峋之所以直到現在都不高興,興許,就是因為那天他說他會離開。
然而更大的問題來了,他是準備辭官的,別的事情都可以商量,只有這件事,他不能改口。
于是,兩人的問題就這麽擱置了下去,一直擱置到七月十五,中元節這天。
會試已經進入了尾聲,最後一場開啓,貢生已經入場,等這一場考完,主考官們就該開始批卷子了。
白天,給爹娘上過香,江遂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面具,然後帶着江七出門了。
江七今天不需要扮演他,只要扮演他的護衛就行。
江七的身手不比江六差,有他在,江六就不用跟着了,而江一一大早上就不見人影,估計是打算暗中跟在他們身邊。
江追還是那副老樣子,拿着一卷書,坐在輪椅上,神色淡淡,江遂臨走前跟他打了一聲招呼,他從書上擡起頭,叮囑了一聲:“街上人流湧動,兄長要多加小心。”
江遂輕笑,最近讓他多加小心的人也變多了,沒怎麽在意的答應下來,然後,他就帶着江七出門了。
中元節的人遠沒有乞巧節多,畢竟這是個比較嚴肅的節日,孩子們都被大人拘在家裏,有些過于迷信的家庭,連大人也不會出門。這就導致了他們走出去好遠,還沒碰到什麽熱鬧的場景。
江七從沒見過京城長什麽模樣。
就算是小時候,他被江不留秘密送入京城培養,那時候他也被死死的捂在馬車裏,連條縫都沒有,進入京城以後,他很快就被送到了一個宅院裏,京城街道長什麽樣子,京城的百姓穿什麽衣服,他全都沒見過。
但是,他知道王府所在的這條胡同叫什麽,知道往右拐的這條街叫社火街,以前這裏都是雜耍賣藝人住的地方,現在賣藝人都搬走了,只有固定的一個包子攤和糖人攤還在這裏讨營生。
他還知道今年彩雲閣設計出了一種新衣服,京城女子趨之若鹜,連帶着,今年掀起了一股穿紅色的新風尚,即使不是新嫁娘,也喜歡在自己身上點綴出一抹紅。
他什麽都知道,但是也什麽都沒見過。
多年的訓練已經讓他學會了不管有多好奇、有多吃驚,都全部壓在心裏,而且相比這些,他對另一件事更加躍躍欲試。
江遂和江七臉上都戴着面具,江遂戴的是黑臉鐘馗,而江七戴的是紅臉惡鬼。
除了他們兩人,街上還有不少人也戴着面具,都是如出一轍的陰間面孔,現在天還沒黑,因此看着還挺好玩,等到天黑了,一群戴着惡鬼面具的人在街上行走,那就跟群魔亂舞差不多了。
兩人站在人群裏,跟着他們一起慢慢往前走,突然,江七的聲音在面具下響起。
“公子。”
江遂轉過頭。
蒙了一層厚紙,江七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但是面具遮住了他的臉,遮不住他閃閃發亮的眼睛,“公子,我想把面具摘下來。”
“除了江一他們,還沒人看到過我扮成公子的樣子,我想試試。”
江遂不禁往周圍看了看。
沒有他認識的人,但不排除之後會見到認識他的人。
乞巧節肯定沒有大臣上街,但是中元節就不一定了,這個節日屬于成年人,尤其屬于成年男人,畢竟女孩子很少有喜歡戴一個醜人面具在臉上的。
江遂怔了怔,在面具下面,倏地,他勾起唇角,“好,那就試試吧。”
江七扮他,他扮江七,想想就覺得有意思,這下,他是真的期待起今晚能碰到一個熟人了。
中元節這天,朝廷集體放假,早上又舉行了一場祭祀,衛峋穿着祭祀才會穿的黑色龍袍,到了晚上也沒換下來。
因為晚上,他還需要去祭壇內部的皇家祠堂靜心上香。
整個皇宮裏只有他一個主人,這個在以前來說是大事的上香,也變成了敷衍的流水賬,皇帝上香時,除了大太監、國師、以及國師手下的童子,不會有其他人進來。
從國師寒蘆手裏接過那三根粗如手指的長香,衛峋瞥了一眼擺在正中央的碩大牌位,沒有鞠躬、沒有磕頭,連點燃都沒有,就這麽随意的單手插到香爐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用的力氣太大,咔嚓一聲,三根香全部從根折斷,就剩下一點可憐的尾巴還插在香爐上。
折斷的上半部分倒下去時,還濺飛一片香灰,不少都撒在了老皇帝的牌位上。
秦望山:“……”
寒蘆:“……”
做完這些,衛峋就轉身走了,期間還嫌棄的撚了撚手指,直到把最後一點蹭上的香灰也撚掉,他才罷休,秦望山連忙跟了上去,原本的規矩是一邊上香、一邊靜心,直到香燒完,皇帝才能離開這裏。以前江遂住在皇宮的時候,衛峋會讓國師給他準備一張軟塌,他睡到香燒完再出去。
而如今江遂不在皇宮,他連這些表面功夫都懶得做,直接離開了祠堂。
寒蘆默默望着帝王毫不留戀離開的身影,等到人沒影了,他才稍稍嘆了口氣,指揮童子把折斷的那部分香毀屍滅跡,至于剩下的那點小尾巴,先點着了,做出一副它是燒到這個位置的假象。
童子依言處理好,然後畢恭畢敬的問他:“國師,這弄髒的先皇牌位怎麽辦?”
寒蘆聽了,看向牌位,輕輕歪了歪頭,過了一會兒,他說道:“先不管它,中秋早上你再把它擦幹淨。”
反正下一次有人進來已經是中秋節了,到那之前,就先髒着吧。再說了,才一點香灰而已,跟這個死了好幾年的皇帝相比,香灰才是幹淨東西呢。
祭壇外,衛峋大步往前走,秦望山緊趕慢趕,才勉強跟上,秦望山正納悶有什麽事值得陛下如此着急,突然,衛峋停下了腳步。
秦望山一個急剎車,這才避免了撞到帝王的悲慘局面。
衛峋沉默的站在原地兩秒,然後倏地轉身,問道:“你說,今夜京城是不是比平時更熱鬧?”
秦望山愣了好一會兒,才不确定的回答:“好……好像是。”
“那朕身為天子,理應與民同樂,對不對?”
“這……”秦望山越發糊塗,他摸不清衛峋究竟是什麽意思,只能靠直覺猜測,“對,陛下所言極是。”
聽到這個回答,衛峋贊賞的看了一眼秦望山,“好,回去給朕更衣,朕要出宮,去與民同樂。”
秦望山:“……遵旨。”
作者有話要說: 衛峋:朕真是個小機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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