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神女

蘇伶的屍體在那間民房裏待了兩個時辰, 然後才被落梅司的侍衛找到。

動手的人手法娴熟,顯然是個職業殺手,就算不職業, 手上沾染的也決計不會少于三條人命。

她死的出乎大家意料, 卻又在情理之中。

已經被發現棋子是廢子,既然都已經是廢子了,那也沒有留着的必要了。

然而讓江遂想不通的是,到底是誰殺了她。

是他們還沒發現的東流探子,還是另外的人。

當初齊松壽說衛謙聯絡的人不止他一個, 後來發現了東流探子, 大家就想當然的把另外被聯絡的人, 當成了東流國。這麽想無可厚非,畢竟衛謙在衛朝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他找不到可以支持自己的人,于是就和敵國勢力茍合上,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

他們會這麽想,是因為他們不認識衛謙,不知道他的脾氣,可江遂了解他, 知道他這人雖然殘暴, 卻還有幾分血性。

不論落到何種境地, 他都不像是一個會和敵國合作的賣國賊。

他殘忍, 但他有自己的底線, 引狼入室這種事, 他應該幹不出來。

可是,東流的探子又确實出現在了衛謙活動的範圍內,而且和衛謙等人有聯系。

這又是怎麽回事。

江遂想不明白, 現實也不容他過多揣摩這件事。蘇伶雖然死了,但她留下的那張藥方還在,藥方最後被送到沈濟今手裏,而沈濟今只看了一眼,就斷定,“這是假的。”

假的?!

好不容易得到了解藥的藥方,竟然是假的?!

末羽睜大雙眼,都忘了皇帝和攝政王還在場,她上前一步,急急的問:“沈禦醫是怎麽看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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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濟今用修長的手指點了點藥方上的字,“思美人發作在血液裏,由渾身經脈進入心室,若是真的解藥,首要做的,應該是舒緩經脈,放慢血液的流速,然後再藥物相克,清除思美人的毒性,可這藥方裏有一味刺激心髒的草藥,正常人喝下,也許只是心跳加速一段時間,可攝政王要是喝了,一定會立刻斃命。”

末羽呆了一呆,轉瞬,她恨恨的說道:“無恥細作,死的這麽快,真是便宜她了!”

饒是江遂心裏有準備,但聽到解藥是假的以後,心情還是克制不住的失落了幾分,然後,他想起什麽,看向身邊的衛峋。

他比以前更沉默了,江遂看了他好長時間,他才反應過來,對他扯起一個深深無力的笑。

江遂看的難過,但是,他還是強打精神,努力着調動氣氛,“沒事,雖然解藥是假的,但至少,我們現在有線索了,蘇伶沒有那麽厲害,她把思美人的事情說得這麽詳細,不可能全都是編的。最起碼,這思美人,一定來自東流國。”

江遂找思美人解藥多年,他一次都沒見過還有旁人拿出過思美人來,那時候他就奇怪,老皇帝到底從哪找到的這種毒.藥,何雲州猜測這毒不是衛朝自有的,很可能是從別的地方流傳過來,所以他首先把目标瞄向了宿日,畢竟那裏的環境和衛朝大不一樣,生長着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而東流和衛朝差別不大,所以,沒人會往東流去想。

東流啊……

在心裏把這兩個字默念了一遍,突然,江遂愣了一下。

沒人注意到他神情的變化,而此間事了,大家很快就各自離開了,衛峋說自己要去批閱奏折,但實際上他是去安排人了。

就像東流在衛朝安插了很多細作,他們衛朝自然也有細作安插在東流,只是他們的人任務比較正常,都是觀察東流目前的動向,沒有東流那麽喪心病狂,居然往一國之君身邊塞人,而且想利用塞過來的人,殺了這個一國之君。

這是蘇伶親口說的,當初帶來思美人,就是想偷偷讓老皇帝服用下去,而按照老皇帝急色的本性,估計服毒第一天就得全面發作。

坐在承明宮,江遂一言不發的開始捋時間。

二十多年前,老皇帝把自己的妹妹嫁到東流,兩國形成結盟,而二十年前,東流前任國君暴斃,長公主帶着東流玉玺流亡回到衛朝,兩國結盟表面還存在,但背地裏已經破滅。

十八年前,衛峋的母親蘇夢進宮,身上帶着劇毒思美人,本想刺殺老皇帝,沒成想陰差陽錯之下失敗了,蘇夢身死,而那枚思美人的藥丸,最後落到了老皇帝手裏。

老皇帝知道自己扣押東流玉玺,已經把東流的新帝得罪死了,估計他在面對蘇夢的時候,也是留有心眼的,這才躲過一劫。

所有細作的真正主人都是皇帝,東流的自然也不例外,想讓老皇帝死的是東流新帝。那時的東流也不穩定,新帝登基才兩年,甚至還不到兩年,他沒法吞并衛朝,但是見縫插針的給衛朝增加麻煩,趁亂撈取一些好處,他還是能做到的。

就像當初老皇帝對東流一樣。

真是……一場十分完美的報複,假如他成功了的話。

江遂思索這些,不是他閑着沒事幹開始追憶往昔,而是這樣就能确定一件事。

又想了想,江遂突然站起來,他往外走,打開大門,末羽正端着一盆熱水進來,用來給江遂洗臉,門驟然開了,末羽連忙問:“王爺要做什麽?”

江遂對她笑了笑,“閑來無事,想出去走走,去給我備一輛馬車,我要出宮。”

衛峋并不限制江遂的行動,是江遂自己不願意離開,只想待在宮裏,所以很快,末羽就把馬車安排好了,她想跟着,江遂卻制止了她,最後,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江遂和江六一起離開。

想不通,末羽就不再想了,她轉過身,去向衛峋補報這件事。

馬車速度不快不慢,沒多久,就來到了江遂吩咐的目的地,天早就黑了,長公主府門口挂着大紅的燈籠,門房打了個呵欠,正想眯一會兒,結果看見一輛打着皇宮印記的馬車來到門前,他眨了眨眼,然後受驚的跳起來,連忙滾出來迎接貴人。

這個時間,攝政王居然登門了,長公主沒有怠慢,親自出來迎接,屏退左右,江遂也不跟她廢話。

“去年八月,長公主曾對我說,若有朝一日,我有了心上人,可以來長公主府,而長公主您,會幫我一個忙,不知道您還記得嗎?”

長公主怔了片刻,她雖然足不出戶,但京城要是有什麽風言風語,也會漏一點進來,想起之前聽過的一些流言,長公主的神情慢慢放松下來,她淺淺的勾了勾唇,“原來如此。”

“王爺眼光甚高,難怪我家善兒得不到王爺的青睐。”

江遂表面平靜,實際上心裏十分着急,和聽到蘇伶說自己有解藥的時候不一樣,那時候是虛無缥缈的,而現在,他好像摸到了一點能觸及的線索,不管線的那頭是什麽,至少,只要讓他抓住這根線,那他就有盼頭了。

而能幫他抓緊這根線的人,就是長公主。

深吸一口氣,江遂略過她的調侃,直接問道:“不知長公主說的幫忙,到底是什麽樣的忙?”

幾個月不見,長公主比以前憔悴了不少,但是目光比以前亮了,仿佛想通了什麽事一樣,雖然還是那副高貴典雅的模樣,可是沒有以前那麽虛假了。她慢慢的說道:“本宮不敢妄言,不如還是王爺先告訴本宮,您心中猜測的,又是哪一件事。”

不見棺材不落淚,不見兔子不撒鷹,江遂擰起眉頭,最終還是先回答了:“思美人。”

他一個要死的人,其實已經沒什麽可糾結的了,就算被知道了秘密又如何,反正結局再差,也就是把既定的結局提前幾天而已。

長公主聽了,表情沒有絲毫的驚訝和疑惑,倒是還有一點微小的了然,“還真是這樣。”

江遂沒她這麽淡定,神情頓時就變了,長公主也不賣關子,繼續說道:“我本沒有想到過,只是你對待婚事的态度過于堅決,還有這些年來,你連讓旁人近身都不願,種種蛛絲馬跡加在一起,後來善兒出嫁,我又想起了一些往事,這才隐隐約約的察覺到。”

說到這,她無奈的笑了笑,“不能确定之下,我不敢妄言。”

這時候跟她算舊賬已經毫無意義,江遂更想知道其他的答案,“你是怎麽知道思美人的?”

長公主仰起頭,皺了皺眉,似乎是在回憶什麽,然後才回答道:“思美人是東流皇室才有的東西,我聽過,卻沒見過,當時他們要我殉葬,聽說給我準備的幾樣東西裏,就有思美人。後來我回到這裏,沒過多久,皇兄召見我,當着我的面,從一個女人身上搜出一個藥丸,他說那個女人是東流派來的殺手,而那個藥丸,就是思美人。”

“他給我看這些,是想讓我安安分分的待着,不要生出其他心思,畢竟除了這裏,我哪都去不了,東流新帝恨我至極,如果我離開,一定會立刻被他殺掉。從那以後,我幾乎足不出戶,也沒再見過那粒藥丸。”

說到這,長公主頓了頓,“我還記得皇兄拿到藥丸時,笑着說這是一個好東西,用在美人身上反倒浪費,不如用在更有趣的地方。”

那時候長公主很害怕,她以為老皇帝要把這藥丸用在自己身上,後來她安全離開,但想起這一幕,還是忍不住膽寒,這麽多年過去,她早把這個藥丸忘了,還是機緣巧合之下,她才懷疑到了江遂的身上。

江遂聽到老皇帝的名字,臉上沒有什麽反應,如果要恨,他想用往後更多的時間來恨,如今,他應當把精力都用在延續這些時間上。

再次問出那個問題,江遂的聲音都在隐隐發顫,“那思美人,它有解藥嗎?”

長公主的嘴一開一合,江遂的心髒都被揪緊了。

“告訴我思美人是什麽的人說,沒有。”

心情驟然一空,江遂還沒來得及失望,就聽到長公主繼續說道:“但我後來打聽過,這藥本來是用在皇室養的神官神女身上的,每個神官神女進宮前,都會服下這個藥,但有一個神女,被當時的國君看上,他們在後宮偷偷媾.和多年,她也沒出事,所以我覺得,應該還是有解藥的。”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到這了

很好,月底完結flag不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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