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這一天,景畫所做的勞動就是分魚撿魚,說起來是重複作業,但是卻令她特別開心。
看着男人們把一車一車的魚拉到地勢較平的地方,然後婦女們七手八腳的将魚按大小分類、裝車運到各個生産隊上去。
隊上的兩輛農用牛車,這時候都被借調過來,往較遠的地方拉魚。如果有活的魚就放在竹筒裏面先養着,死魚的話,就要盡快運走。
暴雨過後,天氣很好。暴曬了一天,勞動的人們個個都被曬成幹,可是大家的心裏卻是洋溢着滿滿的幸福,畢竟有那麽多的魚。
想着晚上隊裏就要分魚了,大家都是一個比一個的興奮。
一年到頭也就過年的時候能分一點豬肉吃,平常哪裏見過什麽葷腥兒啊!每天看着幫生産隊養的那些責任豬,似乎都能幻想出把它們煮了吃了的樣子。忍不住流着口水,小孩子們尤其想吃肉,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天天都餓的慌。
季家也一樣,三個小孩每天都圍着生産隊的責任豬,時不時的就要問一問杏娘:“奶奶,什麽時候可以吃豬肉啊?”
這時候杏娘就會露出一副和藹可親的表情,說:“咱們把豬養的白白胖胖的,等到過年的時候就可以分豬肉吃啦。”
于是孩子繼續問:“奶奶,那什麽時候過年呢?”
杏娘這時候就會換成欣慰的表情:“等大家都穿上厚厚的冬衣的時候就該過年了。”
“奶奶,過年的時候會有新的厚厚的冬衣嗎?”
小孩子天天泥地裏打滾,衣服費起來比生産隊上的勞動力費的還快,杏娘給家裏立的規矩就是無論如何,在過年的時候一定要給家裏面的小孩子做新衣服,所以每當被問到新衣服,杏娘就會很自信的說:
“等到過年的時候就是你們要換新衣服的時候,到時候你們穿着新衣服吃着豬肉。咱們一起圍在火爐邊,奶奶給你們講我年輕時候的故事好不好?”
奶奶講的除了那些古老的神話故事,還有打鬼子的故事。在那個年代小孩子的娛樂方式還比較低級,每天除了追狗捉蟲玩泥巴以外,聽大人講故事,也是一個不得了的娛樂活動。
尤其是大人們平時很忙,都要出去勞動,回到家裏也有一堆的事情做,很少能陪着孩子們。
每天晚上睡覺前,母親都會講一些睡前故事,但是不如奶奶講的生動有趣。奶奶的人生經歷比他們豐富多了,除了講神話故事,還能講打鬼子的故事。奶奶每次一講起來孩子們就好像身臨其境一般,興奮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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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産隊上的魚清點完畢。
魚的數目簡直令人啧啧稱奇。算下來每家每口人都能分到一條魚,隊裏面先挑了五斤以上的少見大魚,收集在一起,将魚洗幹淨,掏幹淨裏面的魚泡魚雜等等,然後從裏到外塗上鹽巴,放在太陽底下曬,這些是要交公的,可以抵秋收的公糧。
這次暴雨,不少生産隊沒湊夠的糧食,都可以用魚來抵消,所以一些本來發愁的生産隊也喜逐顏開。
季家村本來就存夠了上交的糧食,所以這次,魚都可以帶回家自己吃。
五斤以下的魚分到各家,每口人都能分到一條。當天勞動結束以後。季家人歡欣鼓舞的拎着十一條魚回到家中。季家公季家母因為對生産隊有功,曾經還參加過抗美援朝,所以分到了最大重量的四斤的魚,青年勞動力們都分到了一斤的魚。
三個小孩分到了三只半斤的小魚,也算是很不錯啦,全家人都開開心心的。
杏娘一回來就馬不停蹄的挑了四條最大的魚,用鹽巴腌了起來,曬在院子外面。
幾條還沒咽氣的小魚找了一個瓷盆養了起來,幾個小孩們圍在一起觀察那幾只小魚,其實平時他們也下地裏去抓魚,但是孩子們抓得多了河裏面的魚又少又小。後來村長說要養養河裏的魚,禁止大家下河捕撈,所以孩子們好久都沒有自己撈魚來吃了,這時候見到那幾條魚眼裏面都放着光。
杏娘讓文香玲挑了一條鲫魚給大家炖湯喝,剩下的又弄了一條魚做紅燒。家裏平時做菜舍不得用的油鹽醬醋,通通都拿了出來。既然這日子這麽特別,老天賞魚吃,那麽就幹脆痛痛快快的吃個夠,剩下的鹽漬的那幾條魚,接下來的日子裏每個季度吃一次。也夠吃一年的啦。
景畫雖然平時對魚沒什麽研究,但是她也知道今天運氣很好的,分到了一條鲫魚,就是杏娘吩咐用來炖湯的那一只,她也很久沒有沾過葷腥兒了,想想面前會出現一碗美美的鲫魚湯,她感覺一片光明美好。
以前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居然會對還沒做好的魚湯望眼欲穿。
文香玲不愧是季家掌大廚的人,平時缺東少西的,她也能把季家一大家子安排得妥妥帖帖。
今天不一樣,杏娘拿出了各種稀罕調料,做出來的鲫魚湯,光是聞着味道就讓人忍不住流出了口水,小孩子們也不出去玩兒了,呆呆的站在廚房門上等着,不住的叫喚,“娘!”
“嬸子!”
“什麽時候可以喝湯啊?”
文香玲在廚房裏面回應着:“再等等,再熬熬,把精華全熬出來,你們就可以喝啦。”
三個小孩一動不動的守在門外。
景畫站在自己的門邊上,也很想像那幾個小孩一樣呆呆的等着,可是她又很不好意思,以前為了減肥,她跟着好姐妹還吃過一個月的素,現在想想覺得那時的自己可真蠢,少吃了一個月的肉呢!人就是要吃葷,吃了才有力氣才有幹勁,可惜現在悟到這個重要的道理也補償不了錯過的那一個月的肉了。
為了克制自己對于魚湯的盼望,景畫回到房內,翻開了自己的各種玄學書,開始假裝認真的研讀起來,可惜思想總是跟着屋外的魚湯香氣飄搖不定。
“五行八卦,乾坤挪移,這魚湯要熬多久才能好呢?”
“大安、留連、速喜、赤口。不知道一鍋魚湯夠不夠全家吃啊,二嫂應該有辦法人人都有的分。”
景畫搖搖頭,努力使自己清醒。她仿佛已經聞到了魚湯的香味兒了,還是好好念書吧。
接下來要好好回顧下測字的知識,下次再開張算命,要搞出神秘感,不能光觀面相還要看字。
一撇一捺一橫一豎都是玄學,裏面藏着玄機呢。
正在那兒假裝自我催眠的景畫,聽到了季曉歌進門的聲音:“小畫,你在看書呢?餓不餓?”
景畫搖搖頭,不餓,才怪,不不不,不是不餓,而是餓過頭了,控制不住頭的搖晃。
“那你就當零食吃吧,”季曉歌說罷,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紙包。
“這是什麽呀?”
季曉歌把紙包放在炕邊兒的桌上,景畫正在這個桌上假裝看書,她很好奇的将手裏的書放下,然後打開那個油紙包,竟然是烤魚。
“你從哪弄來的這麽大塊的烤魚?上面還撒了花椒面兒吧?”景畫驚訝的将眼睛瞪圓,像個現代小燈泡。
季曉歌開心地說:“我們剛才不是去給公家上交魚去了嘛,那魚是有要求的,咱們有兩條魚不達标。上面順手就退給我們了。隊長覺得兩條魚又沒法發,死的時間太久了,就給我們在場的十來個人,一人切了一塊,我這塊又大又肥,我覺得并沒有不新鮮,我就在路上弄了點火烤了,剛好隊長去供銷社換了點花椒面,我就抓了一把撒上去了。你摸摸還熱着呢,你快吃吧。”
景畫聽完,将這一大塊魚肉,推給了季曉歌:“我不吃,要吃也應該是你吃,你今天幹了那麽多活,還走了那麽多的路去交魚,肯定餓壞了吧,中午放飯的時候也沒見你來,午飯都沒吃吧?”
季曉歌說:“我吃了餅了,路上發了幹糧。你趕緊吃吧,還熱着呢,涼了就沒現在好吃了。”
景畫是嘴饞,但是讓她自己吃,她也實在不好意思,于是她拿了魚,将魚分成兩半。
“反正這個魚肉也挺大的,咱倆分着吃呗。”
季曉歌沒有推辭,他突然說了句:“還是自家媳婦念着我,”然後就開心的把魚吃了下去,這時候聽到屋外文香玲在喊:“開飯啦,開飯啦,紅燒魚肉和魚湯。”
景畫也吃了一口魚肉,聽見外面的聲音擡起頭看了季曉歌一眼,剛好對上季曉歌笑意盈盈的目光,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微笑着看着彼此。
“一會兒出去,別跟他們說我們在這偷吃啊。”
景畫臉瞬間紅了。
季曉歌不知道是故意說的,還是他真不明白這偷吃的意思,沒過多久他盯着手裏的最後一口魚肉,把它緩緩的咽了下去:“偷吃有偷吃的樂趣,感覺偷吃的要比外面的好吃呢。”
景畫覺得今天發生的事兒,刷新了她對季曉歌的認識,原來她不是她以為的季曉歌啊。眼前的季曉歌接地氣的談吐中透露着不接地氣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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