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下山城(4)
“衙役什麽時候換班?”
“還有三刻。”
辛鸾:“跟他們說這一班推遲一刻換班,下一波來人先在花壇底下集合。還有,叫房大人,許大人,宋大人過來見我。”
“是!”
扈從領命而去,鄒吾這才問辛鸾:“要訓話嚒?”
辛鸾沒有睬他,在窩棚小桌裏掏出紙和炭筆,自顧自地踩着米袋子就往那花壇子上爬,鄒吾伸手想扶他,辛鸾像拍輕浮浪子一樣,把他的手背打開,自己爬到了上面去。
鄒吾無奈,撐着手臂跟着他躍了上去。
渝都的春天也像夏天,尤其到了正午,陽光炙熱,熱氣四溢。從雜亂的花壇子朝東邊極眺,能看到陡峭的山岩上的內外兩道防線,防線外低小的瓦房高低錯落,間雜着良田沃土豁然千畝,而最底層,藍綠色的床灘上是列列停泊的船艦,順着江流的拐彎處直眼神到水軍碼頭。
辛鸾站在高處,鳥瞰了一圈,對着壬區開始勾勾畫畫。
不消一刻,壬區各司其職的所有底層衙役幹事全部側目。
原因無他:他們之間各個頂頭上司身穿淄墨色朝服撥開人流疾奔而至,上壬區有一個很陡的上坡,他們提着厚厚的錦繡衣裳,一邊擦着臉上熱汗,一邊開始惶急地在人群中逡巡。
“大人!”
一把巨大的蒲扇殷勤地穿過一列列排隊的人群,扇到了許大人身邊,說話的正是剛剛那個與辛鸾理論柴油的衙役:“敢問大人您找誰呢?小的幫您找?”
那許大人跑得氣喘籲籲,顧不上說話,只四周望着,“你不認識,且別搗亂。”
那衙役叫吳天雄,臉膛群黑,臉頰凹陷,臉皮倒是很厚,“那小的且給您扇着,大人別急,慢慢……”
“這裏!”
在他們身後,也就是迎面領領米糧的高處,忽然傳來一道清亮的少年音。
許大人房大人等聞聲回顧,吳天雄也哈着腰跟着過去看,這一看簡直非同小可,只見枝丫圍攏的水泥臺上,一人色白的請羅長衫,正是剛才和他理論的小孩子。
只是這次他不是一個,他身邊另站了一個個子很高肩寬腿長的男人,和他穿着同色素雅的衣衫,可那挺拔的身姿,一看就是武将。
吳天雄只見諸位大人一口氣立刻松了下來,像看到活菩薩一般,亟亟地趨了過去,揚起一片殷切的擡頭紋,小心道,“殿下怎麽爬的那樣高,快下來,快下來,容微臣扶您一把。”
吳天雄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腿都要軟了,直望着那小孩,轉不開視線。
只見那白衫的少年似乎很忙,手捧這一張紙,自己用胳膊掂在畫什麽,他身邊的男人看他的眼神很是珍重,幾次伸出手想幫他托着點紙,卻被固執地避開了。
“上來。”
那少年說話了,像是百忙中才抽出這麽一句話的功夫,朝着幾個可以當他父親的人簡單地命令。
“這……”幾位大人有點懵。
“上來啊!這麽猶豫做什麽?見不得人嗎?”辛鸾童言無忌一般随口一說,說着蹲下身,“房大人你腰不好,我拉你一把。”
他蹲下,他身邊的男人也一起跟着蹲下,作勢去拉房大人。吳天雄徹底驚了,只見房大人捂着腰,疊聲道,“不敢不敢。”可是又是一副尊者賜不敢辭的模樣,受寵若驚地面對兩只手,老臉一紅還是抓住了那少年既軟且小的手掌,不敢用力握,還是自己掙紮着上了花壇。
一個人上了,其餘人也就跟着上了。
剩下兩位大人,男人挨個借了把力,拉上了上,為了給幾位大人留餘裕,主動跳了下去。
“都接到消息了?”辛鸾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擡頭、低頭、勾畫,在他的筆下,是整個壬區的地圖,哪裏是原來的瓦房,哪裏是正新搭建的瓦房,哪裏是井與廚房,哪裏是茅廁,林林總總……
他自顧自地把自己搞得很忙,誰也不看,幾位大人卻被他這突然一問搞得一頭霧水,還是房大人主動出聲:“殿下問的是……?”
“南君限時七日将一萬百姓安置妥當,你們自己低頭瞅瞅,就這個效率,給你們十七天也完不成,說好的分流盡快安置,本宮安置……”辛鸾一低頭,看到熟悉的面孔,“哦,對,就是這位……”
鄒吾已經避讓開了,底下只有吳天雄仰着頭,淳淳地看着諸位大人物,好像是刀俎上的魚肉:“殿下……”
“本宮問他物資分發,明明百姓已經爬上山來了,為什麽還要攆下去,他說沒有戶部的批文他拒絕分發,可本宮下山一看,戶部批文排了數千人,主事的還在往山上粘人,所說的和山上說的完全相悖……本宮就是想問問你們,諸位衙門和衙門只見到底是怎麽對接公事的?今晨不是一道議完事,随後你們出了巨靈宮一起去議細節了嗎?怎麽這由上至下的傳達還能出這麽大的差池?”
辛鸾的話并不嚴厲,甚至可以說十分心平氣和了,可是幾位大人緊張得油汗已經冒出來了。
他們沒有見過這樣微服出行的主君,只以為這是要拿捏由頭要他們動辄得咎,幾個人撇着眼看吳天雄,心中只有:此人誤事!
可君臣對答,把罪過推給一個衙役實在是沒有意思,他們再昏頭也不會說這樣的話。
許大人:“殿下教訓得是,我等回去立刻就再議……”
辛鸾:“不用等回去了,現在就給我在這兒議,還有兩刻,換班的署衙也都來了,到時候你們就站在這兒直接傳達。”
幾位大人一起懵:“這兒……?”
辛鸾的果決讓他們措手不及。
辛鸾避過去不堪那邊,只道,“怎麽?當着這麽多人,安排任務、訓話也不會?”他朝前極目望去,只見此時因為好幾個穿着高品秩朝服的大人簇擁着他一個小孩,這樣的站位已經引起了不少百姓的注意。
“就當着他們的面兒一塊說,這麽多耳朵一起聽,刀筆吏在下面立刻寫完公告,也不會再出什麽上傳下達的問題,”辛鸾不給他們拒絕的時間,說着把手中的紙給他們一遞,“這是草圖,我覺得該添置的都有寫,時間有限,抓緊吧。”說着他們看了幾位大人一眼,“這邊已經幹了一上午了,你們別不是沒有走動過一圈的吧?沒走動的現在自己走一遍,別拍着腦袋瞎決策,行了,去吧。”說着往邊上一讓,他朝着水泥臺的另一邊就走了過去,留着三個當堂布置任務的老大人。
辛鸾垂着頭沿着臺階走,不想,也不回頭看。
南境的酢漿草長得好,一簇簇的有紫色的花,有英紅色的花,有黃色的花,他手指頭掠過那花蕊,一步一步踩着走,高臺上他的衣擺被拂起,腳下就是江河湖海,他宛如踩在風中,背身聽着有人簌簌跟來的腳步聲。
他有點不敢回頭看。早上的事他現在一想還是臉上發熱,他是處子,在今天之前,他對親熱最大的想象就是親吻和撫摸,他不知道還可以做什麽,他第一次被心上人這樣觸摸,第一次體驗這樣的快感,他心中的駭然可想而知。
他漫無目的地,走到一簇櫻紅色的酢漿草旁,這裏人少一些,才深深地吸了口氣,矯揉造作地轉身。
誰知這一轉,沒有看到鄒吾,倒是看到了剛剛那衙役黝黑的臉膛。
辛鸾:……
吳天雄眼見着辛鸾跟大人們說完話,一直不敢打擾地綴在他身後,此時他手中不知哪裏順來的一個小水壺和一盞茶杯,看到辛鸾回身時眼底粲然流轉的光華,一時還覺得這位貴人心情不錯,立刻配笑着斟了一杯茶,配笑着舉起手:“殿下,這大熱天說了這麽多話,渴了吧?您要不要喝一口水潤潤嗓子?”
辛鸾感覺自己就仿佛是見鬼了。
他的臉不自覺地就耷拉下來,“怎麽是你?”
吳天雄苦了臉,“殿下不然是要找誰?”說着他趕緊道,“剛剛是小的混賬惹了您生氣,您要是還氣,您拿這杯水潑我!一杯要是不解氣,我再給您滿上!您可別為了小的氣壞了身子……”
辛鸾:……
他無語,為自己剛才的造作往回走。
走得到人群稠密處,游目四顧,忽地就起了一股無名火。
“你別跟着我好嗎?”辛鸾再低頭看那衙役,口氣就更不好了,“你該幹嘛幹嘛去,替班的來了嗎?你就跑這兒來?啊!你把杯子拿走!我不會潑你的!潑你有用嗎?你再有樣學樣地去潑別人!”
吳天雄萎靡了,“殿下,這……這您是從何說起呢?”
辛鸾煩了,不想看他,空氣中人馬喧嘶,還有巨大的搭建房子砍木頭拉鋸子的聲音,凹凸不平地咬合在一處,聽得他煩亂不安:鄒吾呢?
他心裏一團亂麻,正煩不勝煩,忽聽腳下一陣哭聲。他吓了一大跳,眼見着兒子都能和自己一般大的男人忽地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抹上了。
“你幹嘛呢?!”辛鸾真的要不懂了,這南境是什麽習俗?房大人也是,眼前這個黢黑的男人也是,只要稍稍被挑個錯就好像要去尋死了般,“你該幹嘛幹嘛去,給誰哭喪呢?好歹是公門中人,讓你為百姓做一點事就開始抵觸,你不樂意做你就回家去,誰強迫你還是誰為難你了?你朝我哭幹嘛?”
辛鸾還是心軟,實在看不慣他這倒黴樣子,“好了好了,我渴了,你把水給我吧,去忙去忙,只要不再犯,我不追究你。”說着他煩躁不堪地拿過杯子一口喝了,吳天雄得了他這麽一句保證,這才抽抽涕涕地行禮,嘴上一壁重複,“謝殿下不殺之恩,小的省得的,小的省得的……”
辛鸾一臉無語,眼見着徐斌過來了,趕緊走過去。徐斌看了全程,搬不動自己肥胖的身子,只能在下面跟他說話,靠近了,第一句就是,“殿下,您不懂。”
辛鸾理直氣壯,“我是不懂。”
徐斌被他哽了一下,但還是繼續,“他是見慣了随意遷怒、草菅人命的人,他是怕您秋後算賬,不對,或許都等不到秋後,他害怕你等會兒就直接把他殺雞儆猴,而他就是那只雞。”
辛鸾情緒墜跌,蹲下身子,有些固執道,“我不會。”
徐斌頂上:“但他們以為你會。”
辛鸾沒說話,聽到喧嘩聲,忽地朝南面看去,忽地,他翻湧的煩躁瞬間平息,只剩下奇異的悸動。
鄒吾和赤炎十四番的巢瑞将軍、申豪一起走過來的,跟着過來的還有一列的赤炎親兵。這群男人在庸庸人潮中實在是太過鶴立,他們邊走邊在笑談,各個的身姿挺拔,而清一色的戰袍裏只鄒吾一身白衣,周身流光,宛如白光寶帳。
辛鸾不自覺地就站了起來,撲面而來的熱風裏裹挾着人群的喧嚣,可他眼看着鄒吾目光轉過來,隔着十餘丈精準被地與他對視,這樣的距離,他甚至看到了他隐約的笑意與溫柔。
你尿,就尿在我手裏。
操!
不堪的畫面忽地闖進了辛鸾的腦子裏,他憤憤一罵,猛地就把頭扭了過去!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