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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倒計時06：06：06】

謝酬秋睡覺, 有個要抱點什麽的習慣。

對于這個小怪癖，

謝乘夏曾說：“你一個大男人，還是個Enigma, 抱個枕頭睡覺，什麽毛病。”

謝寄春則表示：“給你找個人”, 那口氣，仿佛要塞給他一個通房丫鬟。

謝暮冬則是揉揉腦袋, 抱着一個人形棉棉枕, 送給謝酬秋：“二哥，你可以抱着他睡哦，比枕頭舒服噠！”

于是, 謝酬秋一抱就抱了十來年。

現在，謝酬秋覺得，那個陪了他十來年的人形枕頭……

還真有點像蘇認。

蘇認的骨架薄、身體輕，縮在自己的懷裏，瘦條條的一只，抱起來比抱枕還舒服。

或許是安眠藥的緣故，蘇認睡得很熟。

謝酬秋看他睡得香, 自己也困, 幾次都快要睡着, 但心裏壓着一股燥火，睡不好。

于是, 大半夜的，謝酬秋的幽深陰暗的目光, 來回在蘇認身上逡巡。

懷裏清瘦冷峻的青年, 穿了件質地很好的淡灰色家居服, 連領扣都要系到最上面的一顆, 看不見鎖骨，只露出一小片冷白的肌膚。

要是将這人全身的冷白，掐紅了，揉軟了……會是什麽感覺？

謝酬秋不知道。

謝酬秋知道是，按照蘇認的性格，無論在哪個世界，蘇認都會報警，也知道婚內強.奸一般要判幾年。

謝酬秋陰沉着一張英氣逼人的帥臉，看了蘇認大半宿，終于忍不了。

淩晨時分，謝酬秋起身下床，一頭紮進浴室，一邊想着那具清瘦的身體，一邊解決個人問題。而大床上“睡着”的蘇認，在謝酬秋關閉浴室門的那一刻，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蘇認完全沒感覺，謝酬秋是何時爬到自己的床上來的，但當謝酬秋下床的時候，蘇認便醒了。

蘇認眯着眼看過，屋裏的燈，的确是開着的，而且那人的頭頂也沒金字，因此，蘇認這才選擇裝睡，既是為了避免尴尬，也是為了觀察謝酬秋要怎麽做。

可謝酬秋攬着自己的腰，一只狗鼻子，在他的上半身到處聞。一會嗅一嗅脖頸，一會聞一聞肩頭，一會貼一貼胸膛。

每次聞完，還要“哼”一聲，也不知是犯了什麽狗毛病。

蘇認煩躁地垂着眼，從床上坐起身，冷眼看向謝酬秋的浴室。

這主卧的浴室，設計做得很騷包——浴室與卧室之間的一整面牆，是一塊落地的單面防霧玻璃，這其實也蠻常見，然而，謝酬秋這塊玻璃的特別之處在于，這玻璃……從裏面看不見外面，反而能從外面卻“欣賞”裏面。

于是，蘇認非自願地、不小心地，看見謝酬秋側着身，站在碩大的浴缸裏淋浴，并火急火燎地解決個人問題。雖然蘇認只看了一眼，便冷着眼将目光瞥開，但那半秒內的景象，也是足夠在蘇認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一陣子了……

謝酬秋的肩寬骨重，上半身的肌肉精悍得有點吓人，八塊腹肌平日套在人五人六的衣服裏，還看不出肌理如此發達，然而脫掉衣服，斧鑿刀刻的腹肌與人魚線，更像是數字建模一樣完美。

至于被手握住揉搓的那部分，蘇認沒看清，也根本不想看清，只是……

謝酬秋在浴室裏，實在呆了太久，久到蘇認都要再次睡着了。

然而，一種風雨欲來的緊迫感，卻催促着蘇認，拿出手機，并在手機上反複确認着，今日要替演的戲份。

其實，他要代替顧子琦唱的部分不難，那是蘇認從小便會唱的《芭蕾之死》經典選段——只有五分鐘，而且是在歌劇開場時。

像驚鴻一瞥，也像點睛之筆——一個白月光似的人物，戲份雖少，卻是全劇精華，點亮全場的聚光燈。

可惜無論是法語還是英文，顧子琦都唱不标準，

無論是高音還是低音，顧子琦都不在調上。

但蘇認不同。

他的音色清亮溫潤，音準天生完美，加之幼年時便跟母親學了一點法語的皮毛，大部分的法語發音，便都稱不上困難，更遑論這部他從小便喜歡的歌劇了。

蘇認懶得再看，幹脆枕着手臂，把自己包裹在軟乎的被子裏。

沒一會兒，蘇認便又不知覺地，把自己卷成一個被子卷兒，只留那張漂亮的臉，面無表情地露在被子外面。

蘇認唇線抿直，神色凝重地重新看向手機。

剛才，他胡亂翻看時，只見有好幾天都沒打開的“渣賤app”上，竟出現了一個3.1G的更新包，版本更新的顯示時間，是在今天午夜，也便是幾個小時之前。

于是，蘇認關閉流量，連了Wifi，加載完成後……

便見原本只有一個書架的渣賤App，已然改了界面。

除了原有的“書架”功能以外，還新添了“角色人物卡”。

但信息資料非常不全，風格甚為恐怖。

蘇認點開自己的那張資料卡，卻沒料想資料卡上的圖片，竟是個gif格式的動圖。

自己身穿實驗室的白大褂，手持一把切鐵刀，面色極為漠然，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用力插下刀去——鏡片碎裂，鮮血滿地。

而下面的資料一欄，則是用血色寫着：

姓名：蘇認

性別：Omega（男）

任務完成度：100%

劇情配合度：0%

書粉喜愛度：+11499%

死忠粉數量：+32786

系統關注等級：紅色

蘇認冷眼看了一會兒，尤其是那語焉不詳的倒數三行，只覺脊骨一陣莫名的戰栗。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蘇認甚至來不及去看謝酬秋的卡片，即刻退出“角色人物卡”的功能，進入最熟悉的“書架”板塊。

當蘇認再次打開書架上的原著作品，《蘇認是個小嬌O》，便見原本的內容，果然被系統的更新內容代替了。

那原本，蘇認讀過十來遍的《嬌O》劇本，第1、2、6、7章，已然全部按照事件發生的真實狀貌，進行了篇章改寫。

譬如：第一章 “渣賤文學”之“出軌氣哭我的漂亮老婆”，已經變成了“瑪麗蘇文學”之“熱水間親哭我的漂亮老婆”。

再譬如：第六章 “渣賤文學”之“誠邀同事共賞我妻·public sex的場合”，也被改寫成了“晉.江文學”之“誠邀同事吃我狗糧·教研會秀恩愛的場合”。

蘇認讀得眉頭緊鎖。

如果只是看，那文中寫得酥酥膩膩的、自己和謝酬秋談情說愛的部分，倒也不至于波動太大，畢竟蘇認是拿蘇識的jj賬號讀過穿書小說的人。

可是，那實時評論區，飄着一片又一片的污言穢語：“woc好甜？我第一次看甜着搞老婆的文學”、“我老婆腰好細臀好翹！舔舔老婆！”、“廢話少說，到底何時開操？”、“等不及了，狗子趕緊焯，我付費了！”……諸如此類，看得蘇認實在是血壓升高。

所以，這些評論，究竟是什麽群體發的？

難道，他和謝酬秋的生活隐私，能夠被人窺視到？

蘇認非常仔細地，重新閱讀完1、2、6、7章，非常确定是，這四章的原有情節，已然全部按照“真實事件的發生走向”，進行了大篇幅的改寫。

并且，只在改寫後的三小時內，便收獲了海量浏覽、大量評論、和價格不菲的虛拟積分打賞。

然而，當蘇認再次看向被跳過的3、4、5章，和正在任務中的第8章 ，則仍是那些沒羞沒臊的淫.亂情節。

于是，蘇認終于确認，系統更新後的“渣賤app”，會根據穿書人已完成的任務流程，修正更改“原著劇本”，并發布給不知來源何處的讀者群體。

蘇認清秀的眉頭緊鎖着，一次又一次地揣摩着劇本的內容，而與此同時，浴室的水聲終于停止，謝酬秋擦着濕漉漉的頭發，從浴室裏走了出來。

蘇認本能地回頭，看了一眼，便又裝作沒看見一般，轉回頭去。

因為謝酬秋只圍了一條浴巾，根本沒穿衣服——精悍的上身還沒擦幹，線條清晰的人魚線延展到浴巾裏面。

謝酬秋擦了會頭發，才終于披上一件白色的浴袍，可他即便穿了，也和沒穿差不多，腰帶沒系，仿佛毫不介意向蘇認展示自己極具男性力量的身體。

蘇認心中的怪異感更甚——自從淩晨醒來，蘇認便覺得，謝酬秋有點怪。

畢竟，今天早上，謝酬秋的一系列厚臉皮行為，哪裏像是在昨天夜裏那個，抱着他都要小心翼翼呼吸，紅着面皮小聲說“喜歡你”的羞澀小狗？

可是……

謝酬秋的頭頂上，的确沒有那行金字，房間的大燈也一直開着……

正當蘇認猶疑未定，便聽熟悉沉涼的男聲，似乎極輕地哼笑了下。

隔三兩秒後，這人說：

“醒了？”

蘇認：……？

蘇認突然覺得太陽穴隐隐抽痛。

他想說自己是睡了，又不是死了。這樣折騰還不醒，可能麽？

然而話到嘴邊，蘇認卻又咽進肚裏，因為，蘇認已經發現了更古怪的事情。

——蘇認似乎是看到，在謝酬秋的耳側處，閃爍着兩行，比芝麻還小的粉紅色發光體……可那具體是什麽……

蘇認看不清，他沒戴眼鏡。

此時此刻，只見謝酬秋兩道銀鈎似的目光，也在自己的耳側處停留一會兒。

那雙深邃的桃花眼中，閃過一絲戲谑笑意。

如此一來，蘇認便确定謝酬秋有問題——因為謝酬秋那雙會笑的眼睛變了。

昨晚，謝酬秋的目光，溫朗又清澈，像一眼能望見底的湖水。它只會在自己的上半張臉上游移，且每當目光逡巡到自己的眼睛、嘴唇、喉結、以及後頸，便會禮貌躲閃開，仿佛不小心瞄到便是一種罪過。

而現在，謝酬秋的目光，盡管也帶着笑，卻慵懶又怠惰，像一彎冬日深不見底的寒潭，讓人很難看透——他的目光，開始長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耳廓、唇間、鎖骨，甚至毫不掩飾地黏着在自己單薄的胸膛上

現在的謝酬秋，像極了一只……在求偶期，卻沒得到性.滿足的陰郁孤狼。

如果眼神能強.奸一個人，蘇認現在可能已經需要報警了。

正當蘇認冷蹙起漂亮的眉頭，不由自主地往後挪動半寸，并認真思索着，要怎樣才能不動聲色地關上燈，驗證一下在黑暗之下，謝酬秋頭頂的金字和加載率，是否還會存在時。

一個極為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頭。

就見謝酬秋一邊系着浴衣的腰帶，一邊閑庭信步地走上前來。

那張英朗的臉，在暖黃色的燈光、和微亮的晨曦光下，顯得格外俊美，溫笑着問道：

“——啊，還需要我自我介紹一下麽？”

蘇認蹙眉：“……什麽？”

俊朗鋒利的青年人，露出一個坦蕩蕩的、也侵犯性極強的痞笑：“很不幸，我是那個……被你煩透了的，謝酬秋。”

蘇認：“……”

【計劃倒計時04：04：04】

身穿一身白色舞服的纖細少年，抱着膝蓋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看着後臺的監控屏幕，緊張得呼吸都屏住。

顧子琦太緊張了，無意識地開始摳腳——這個不太體面的解壓方式，是他很小的時候就養成的。

還沒穿書之前，他十歲進青訓隊，算得上是隊裏的“天才游戲少年”，可是，因為他的鍵盤上總有味道，而屢屢被其他的同期們嘲笑，也被教練呵斥上不了臺面。

但是，那時候，顧子琦很快樂。

因為永遠有個人，在他被嘲笑的時候，為他打架，在他惜敗的時候，溫柔地抱抱他。

要不是為了這個人，顧子琦也不會系統裏，沉浮了十餘年，還想着攢那遙遙不可及的31萬積分，換取一個回到現實世界的機會。

也不知道那人還在不在。

就算還在，應該也不在等他了吧。

顧子琦拿手擦了擦眼淚，聞到古怪的味道，才想起這手剛剛才摳過腳趾，一聲國罵混罵出口，不由得氣笑了——然而笑了沒兩秒，顧子琦卻又突然大哭起來。

是那種泣不成聲的哭法。

只聽他一邊哭，一邊嗚嚕嚕地說着：

“傅哥……嗚嗚嗚……”

“這一次，我是真的要做壞事了……”

“我要變成你最讨厭的，那種為了自己的利益，去陷害別人的壞孩子了……”

“對不起……”

“但我實在太想你了。”

顧子琦将眼淚擦幹，目光灼灼地重新看向監視屏幕。

在半小時之前，即計劃倒計時“04：44：44”的時候，他終于搞明白，為什麽一個簡簡單單的任務，系統竟要給他1000w的積分獎勵。

——這是害人的事，損人陰德的事。

只見屏幕上，接通了一份屬于“蘇認”的資料卡，這是系統為防止計劃敗露，在最後時刻，才發放給他的絕密資料。

只見那資料卡上，用血紅色的字跡，赫然寫着：

姓名：蘇認

任務完成度：100%

劇情配合度：0%

書粉喜愛度：+11499%

死忠粉數量：+319862

系統關注等級：紅色

由于：

1）該穿書者的書粉喜愛度急速增加，為本系統帶來極高的系統知名度；

2）該穿書者的死忠粉數量急速增加，為本系統極大地增加了積分回收率；

3）該穿書者的劇情配合度極低，嚴重偏離原著劇本，為本系統的程序運行，帶來極大的障礙與難度。

因此：

系統做出決定：啓動“強制計劃”——重新定義該穿書者“人設”。

投票通道将于1月4日10：00正式啓動。

當超過5000人的“系統住民”認為：“蘇認是個小嬌O”的中心人設成立，則系統将強制修改“穿書者·蘇認”的個人意志。

其入選作品《蘇認是個小嬌O》的每一個劇情點，将被系統強制執行。

而“穿書者·蘇認”，在成為“年度金榜人物”、“讀者最喜愛的角色”的同時，也将永久地留在第二世界·渣賤系統，成為一名不具有自主意志的npc。

當超過11萬的“系統住民”認為：“蘇認是個小嬌O”的中心人設不成立，則系統将重新修改《蘇認是個小嬌O》的劇本內容，以“系統住民”們喜愛的方式，重新建立文本文檔。

而“穿書者·蘇認”，必須按照新人設，新劇本，從事劇本演繹工作。

*此計劃解釋權，歸第二系統所有。

顧子琦滿眼淚光地，看向這張絕密的資料卡。

作為渣賤系統的系統住民，“顧子琦們”在一個沒有産出的虛假世界裏，唯一的娛樂方式，便是在下班後看看小說，而“渣賤App”，便是他們唯一的娛樂窗口。

App有一個最大的優點，便是小說每周更新，有時會改寫，就像是追一部部知道原著情節，但劇本可能會被編劇改寫的電視劇一樣。

《蘇認是個小嬌O》，自半月前發布以來，便在新書推薦榜上，保持了平穩的上升趨勢——讀者們被“清冷美人”這個類型的受所吸引，所以點擊自然多一些。

但《蘇認是個小嬌O》這本書，真正火遍全網，卻是在幾小時之前，即系統發布“每周更新”的時候。

主角蘇認，憑借着：

100%的任務完成率；

直跳了3個任務；

沒doi便做到任務八；

和“訓狗”一般的cp互動……

完成了像顧子琦一樣，所有系統住民們，共同的渴望。

所以蘇認的“火”，是不可遏制的一陣風，必然要吹起來的。

所以，系統才要想盡辦法抹殺他，避免別人将他的做法，給學了去。

所以，系統計劃書上，寫得好聽，冠冕堂皇。

然而所謂的“強制計劃”，不過就是“抹殺計劃”——名正言順地，抹殺一些像蘇認一樣的“不聽話”穿書人。

首先，像顧子琦這種，任務完成率低的穿書人，自然會因為任務的失敗，而變成再沒自己劇本的工具人，即“系統住民”。

其次，那些任務完成得不錯，但劇情配合度低、且讀者影響力低的穿書人，則會被系統悄悄抹殺，也根本用不着“抹殺計劃”，便也會變成“系統住民”了。

只有在面對蘇認這種：

1）任務完成度高 100%，

2）劇情配合度低 0%，

3）讀者影響力極高，短時間便能引起極大的社會影響力的穿書人，

系統才會啓用“抹殺計劃”，以“表面群衆信服，實則暗箱操作”的方式，抹殺他們的個人意志，讓他們成為沒有個人意志的Npc，而并非還有機會返回現實的系統住民。

如此惡毒的計劃，卻還要使用“大衆喜愛”的投票方式，真是讓人作嘔了。

計劃書中的條件是，有超過5000人的“系統住民”認為：“蘇認是個小嬌O”的中心人設成立，則系統将強制修改“穿書者·蘇認”的個人意志。

與此相對，有超過11萬的“系統住民”認為：“蘇認是個小嬌O”的中心人設不成立，則系統将重新修改《蘇認是個小嬌O》的劇本。

可是，投票通道自10：00正式啓動，只存在半個小時，便會截至。

且不論今天是1月4號——假期剛剛結束的搬磚日，11點這個時間，他們大部分的系統住民，都在兢兢業業“演炮灰、攢積分”。

而且這投票通道，真是分外隐蔽，只在“歌劇頻道”全球轉播界面。

要讓11萬的系統住民——這些在4小時之內，剛剛看過更新，愛上蘇認的書粉——來參與這項只有半小時的、未有廣播通知的投票嗎？

拿頭去投嗎？！

系統說得好聽，“改掉已有人設”的行為，就像是“砸毀一座已經築成的大樓一樣”，支持改動的人，要遠遠大于不支持改動的人才行。

可這明明就是放屁！

顧子琦反複地看着，《蘇認是個小嬌O》的更新內容，視線一點點地暗淡下去。

他拿起手機，與衛海的宣傳人員，機械地對接着，一會将要宣傳的人設內容。

口中絮絮地念着：

對不起，蘇老師……

我也不是為了自己，我是為了傅哥……

真的對不起。

【計劃倒計時03：03：03】

七點鐘。

冬日的天光，已然大亮。

蘇認與謝酬秋，中間隔了十個人的距離，誰也不看誰，前後腳走進劇場。

蘇認也曾扪心自問，為什麽會本能地、如此抗拒謝酬秋？

只是因為身體的力量相差巨大，而自己那作祟的自尊心不允許麽？

只是因為謝酬秋叫了他幾聲“Omega”，而他痛恨別人搞錯他的性別麽？

好像都不是，這些理由，太過小兒科，只能拿去騙一騙還沒成人的謝酬秋了。

蘇認真正抗拒謝酬秋的原因，是每一次，當他決定接受滿面赤誠、向自己表露心意的謝酬秋時，卻總也因為意外，那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清澈少年，便莫名其妙地走丢了。

十一年前的12月28日，蘇認的生日那天早上，蘇認親眼所見，謝酬秋踏着單車，蹬向了玫瑰園的方向，中午，這人的自行車籃框裏，滿載着紅玫瑰，或許是在想一個最土的告白點子。

然而，蘇認一直等到23：59分，卻都沒等到那個本該出現在他家門前，手捧玫瑰的少年。

第二天，便傳來了謝暮冬的死訊。

然而，跟着謝暮冬的意外之死，同一天死掉的，還有少年心性的謝酬秋。

從那一年起，每年的12月28，便只是謝暮冬的忌日，而不再是蘇認的生日。

如果僅是如此，倒也不至于此，他蘇認也并不是不能做那個主動的人。

然而謝酬秋拒絕的神色，抗拒的言語，和老死不相往來的态度——仿佛蘇認才是那個害死謝暮冬的劊子手一般。

謝酬秋為何改變如此之大，蘇認不得而知。

他也沒有力氣去探索，畢竟已然徹底心死。

……

而眼下，蘇認低垂着眼睫，目光放空，思緒放遠。

如果……

——只是如果。

如果在昨天的午夜，他答應了“謝酬秋”的告白。

是否在今天的黎明來臨之前，還能與未曾變過的“謝酬秋”，做一對心意相通的戀人。

哪怕，只有短短的幾個小時。

可惜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人生沒有再來的機會，

于是便只能眼眶幹澀、一身凄楚、故作無謂地向前走，

直到……

“喂。”

走在前面的謝酬秋，停下來喊了蘇認一聲，一個牛角面包毫不客氣地拍在他的胸前：“順便給你買的，轉我5塊就行。”

蘇認冷笑一聲，一邊走着，一邊将那牛角包的包裝撕開，面無表情地道：“回去再還你，這裏的貨幣沒意義。”

然而誰知，謝酬秋的腳步再次一頓，咀嚼面包的動作，也随之停了下來。

蘇認擡眼去看，便見謝酬秋平靜卻清澈的眸光，深沉地看向自己：“還是現在轉吧。”

謝酬秋咬一口自己的面包，臉上又出現了無所謂的、蘇認看不懂的笑色，“萬一回去了，你又沒機會還了。”

蘇認緊蹙了眉頭，看了謝酬秋一眼，心中只覺這說法古怪，可又說不上來。

或許，謝酬秋說得也有道理。

即便他與謝酬秋，在第二世界裏，暫時達成了合作，無論做過什麽……親昵的舉動，回去之後，極大可能也是橋歸橋，路歸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的關系。

畢竟十年的緣分，十年的斷絕，在那個魔幻的現實世界裏尚且存在，又有什麽不可能的呢？

蘇認沒再說話，垂下頭，轉了謝酬秋五塊，三兩口将巴掌大小的牛角包吃掉，便沒抱着裙子向劇院的更衣室走去，沒再看謝酬秋一眼。

然而，謝酬秋眯起一雙深邃又風流的桃花眼，看着蘇認的背影，在原地駐足良久。

【計劃倒計時02：02：02】

顧子琦正式啓動了衛海（系統）為他準備的宣傳計劃。

1月4日8：00

渣賤App上，編輯推薦位、佳作推薦位上，同步登出一張絕美的側顏人物畫報！

畫報上，一名側顏清俊、姿容絕世的青年男子，被一張神秘的白紗罩住，猶抱琵琶半遮面一般，雖看不清全部五官，卻極有氛圍感。

這是顧子琦的人物小像，但他長得與蘇認很像。

被系統稍微ps一下，便得到一個大差不離的蘇認——其實都差不多，就這張圖來講，沒人認得出來。

而在這張照片之上，便又見一行小字，上面寫着：

【海王·獻與他的·小嬌妻Omega·歌劇《芭蕾之死》·1月4日10：00·海王の全球獻禮！】

只讀書的人，是沒人知道蘇認長什麽樣子的。

而在大多數，看到詞條廣告的系統住民的眼裏，這條廣告，便只是一個海王，寵他小老婆的一種形式罷了，因而，去看歌劇轉播的，只會是那些喜歡看“嬌寵”文學+“渣賤”文學的人。

如此一來，便能有目的地篩選出，那些參與投票的人選了。

其實顧子琦擔心的反倒是，這麽無聊的一條廣告，加之這麽無聊的一個節目，哪怕是全球直播，真的會有超過5000的觀衆嗎？

這時候，宣傳部打出了第二張大旗——他們直接把謝酬秋的正臉，放在了白紗嬌妻的推薦位旁邊，并打出了“海王本人”的字樣——實在是讓人啼笑皆非了。

然而這宣傳效果，卻是出乎意料地絕。

說實話，謝酬秋那張帥臉……可太招那些滿腦子“哥哥焯我”的浪蕩小O了——他們天生便是嬌妻，自然覺得別的Omega也該是嬌妻——如此一來，第二波目标觀衆，也是穩了。

然而這還不算，系統的設計，仍有第三波——當百無聊賴的找書人，點進這兩張圖片的任意一張，便能讀到一個相當腦·殘的故事。

深情小受，嫁給海王老公，僅僅半年，海王老公便戀上了歌劇明星顧子琦。

有耳朵的觀衆都知道，那顧子琦唱歌，是怎麽唱怎麽難聽。

因此，深情小受便斷定，他老公只不過……是愛那個穿白絲襪的顧子琦罷了。

于是，深情小受用自己的多年積蓄，買通了顧子琦的班底，要替顧子琦演唱一次。

不僅如此，還望老公的直男癌發作，覺得自己的正房夫人要唱歌，自然便要有最好的宣傳，才買了推薦位和全球直播的通道，甚至斥巨資，開了個直播投票，給他的美麗妻子。

如此一來，便吸引來第三撥目标觀衆——滿腦子都是“嬌O有病”的罵客——這類人往往有色眼鏡戴得很厚，一旦認定了一個人是嬌O，那這人便毫無疑問地，在他們的眼裏，要成為終身嬌O了。

不到9：00，第二世界範圍內，閑得無聊的三撥觀衆，基本上已然聚集起5000人。

演出舞臺也在緊鑼密鼓地準備着。

顧子琦見狀，将電話撥給……提出了全套計劃的“特邀顧問”，謝酬秋。

然而，電話卻一直在占線中。

【計劃倒計時01：01：01】

在相隔不遠的一間化妝間裏。

蘇認身穿白色紗裙，兩只精致的鎖骨，暴露在空氣中。

柔軟的胸貼在單薄的胸前，紗裙到膝蓋以上。

蘇認本以為，自己穿白絲襪，到底會有種違和——然而并非如此。

兩條修.長的腿，套在樸素卻細膩的絲襪裏，鏡子裏的青年，美得讓人心驚膽顫。

“啊啊啊，蘇老師，您穿上也太漂亮了吧？”負責化妝的npc小美禁不住尖叫道，“啊啊啊，蘇老師，您也太幸福了吧~”

即便被設置的程序不多，但npc小美已經是在極力地迎合自己了。

蘇認面無表情地看向鏡子中的自己，終于再也難以抑制住心中的古怪。

他身上穿着量身定制的白色紗裙，被新設置出來的NPC化妝師畫着妝，顧子琦一見他便叫得出他的名字……

一切都像是設計好的一個圈套一般，等着自己往下跳，而這種勉力迎合着地違和感，在蘇認來到第二世界後，還是第一次微妙地感受到。

蘇認感受得到不妙，但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裏不妙。

兔球安靜地趴在一尺遠的桌面上，貌似在假寐，然而那雙血紅色的大眼睛，卻一直在暗中觀察着自己這一方，目光有些詭異的陰冷，将“監視”二字，十分形象地做到極致，并時不時地提醒一句，距離任務失敗還有幾個小時。

蘇認閉了閉眼睛。

他想起謝酬秋。

謝酬秋說：“所以你要接受麽，我為你設計的，白絲——哦不，舞臺方案。”

謝酬秋說：“無論是哪個謝酬秋，都很喜歡你。”

沒有不老的誓言，沒有不變的承諾。

但在做出承諾的那一刻，一顆心火熱到可以剖出來看，應是火熱。

蘇認總覺，自己或許應該無條件的相信謝酬秋，因為謝酬秋的潛意識，也是謝酬秋的一部分，從某種意義上講，似乎無法分割。

正當冷垂着眼，面無表情地看向手中的牛角包包裝袋，化妝間的門，卻被人不打招呼地，豁然推開了。

【計劃倒計時 00：00：00】

1月4日 10：10

第二世界的大街小巷，無論地域、國籍，但凡有電視、廣播、有聲電臺的地方，便傳唱着一段歌聲優美、空靈、哀戚的歌聲。

那歌劇選段，來自于《芭蕾之死》，一位溫柔纖細的芭蕾少年，獨白似的法文獨唱。

盡管在全世界的大部分地區，可能都屬于語言不同的範疇，但那優美的旋律、哀戚的唱調，宛如敲在每一個“系統住民”的心上一般，仿佛在通過音樂，傳達出一種潤澤幹涸心靈的慰問。

流淚者甚衆。

十分鐘之內，便有成千上萬的系統住民，找到歌劇轉播平臺，試圖再親眼看一眼，這個在蹉跎的第二世界，能唱出這般歌聲的人。

卻見彈幕上說，“白天鵝”已然落幕下場，獨屬于他的五分鐘選段，已然結束。

如您想知曉他的故事，可以在右上角彈窗處，閱讀《深情小受與他的海王老公》。

如您想參與投票，可以在左下角的投票欄，找到點擊“是”、或“否”。

但見那投票框上，如是顯示着：

您是否認為，在今日10：03分，對于《芭蕾之死》白天鵝唱段的演唱者，是一個可愛甜美的小嬌O？

-是

-否

截至10：20為止，已有3992人選擇“是”，2288人選擇“否”。

特意放下手中工作，來看歌劇的系統住民們，感到意外和愕然。

意外的是除了那段可以輪回播放的唱段，竟然再也找不到回播視頻.

愕然的是這無厘頭的投票，像是現實世界的營銷號們，瞎幾把做出來的驢唇不對馬嘴的投票一樣。

嬌O？

特地趕來的系統住民們，擦幹眼角的淚水，在彈幕中表示，這是他們進入第二系統以來，聽到的最像“人”唱的一段歌曲，而不是什麽“嬌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