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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姬塵眉頭一皺。與他周身冷冽不同，對面人依舊悠然喝茶，這般氣定神閑的姿态，完全沒有危險來臨的覺悟，仿佛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姬塵“看”着明珠，明珠也在打量姬塵。兩個人便這樣各懷心事對立相坐，察覺姬塵似不想開口說話，明珠放下茶盞，挑釁道。

“先前我入大人府邸，已有合作意向，可大人卻對我的示好不聞不問，如今卻又‘只身’潛入小女子的閨房對明珠這般質問。我猜猜，大人是要為誰打抱不平呢？然而梁瑞英一事，大人也是坐收漁翁，說起來，你還要感謝我呢！”

說完之後，明珠笑笑地看着姬塵。她早就知道摘星樓胧月珠鐵雷一事，自不會這樣善了。假使季明铮發問，明珠已想好了一番言論蒙混過去。不想一直不曾插手的姬塵不知如何說服了三哥，卻是換了他來。不過既然對方是自己人，早晚都要捅破這層窗戶紙，既然他主動前來，那明珠便決定逼得他開誠布公，也好過現今這般互相試探！

姬塵睫毛顫了顫，從鼻子中哼出一聲笑。這幅不削涼薄的姿态和平素溫文爾雅的形容實在反差太過，明珠期待地等着他的反應，只聽對面人一字一頓道。

“摘星樓、胧月珠、南蠻鐵雷……姑娘布得一手好棋，實在讓在下刮目相看！”

既不詢問前因後果，也不表達內心的疑惑，只語氣莫測地給明珠斷言。明珠眸中笑意一收，只聽姬塵自顧自繼續道。

“便是梁瑞英私下派人打探鐵雷的下落，都讓他瞞天過海！可是你一個遠離國事的尋常女子，并且能巧妙借蔣玉衡之手，陰錯陽差地催化出整個事件……”

看明珠似有話說，姬塵聲音不停。

“當日姑娘在在下府上曾信誓旦旦表示會把梁瑞英請君入甕，不想卻是這般結果，實在讓在下大為驚嘆，同時又匪夷所思！

蔣貴妃、蔣玉衡、梁瑞英……一個個人中龍鳳都被你玩于掌心，特別這一切還天衣無縫地串聯起來，若非有高人相助，在下只能懷疑姑娘有神鬼相幫，未蔔先知的能力了！”

他聲音一沉，語氣犀利。

“不過我暗中派人探查，你的底細卻十分幹淨簡單，所有的不同便是從你落水死而複生開始——”

見明珠雙唇緊咬，已隐隐浮出怒色，姬塵目光一擡，倏地從桌邊起身。

“凡事反常必有妖，或許你真是懷有善意，不過——在下從不相信主動獻殷勤之人！即便你是蘭夫人偶然結下的善因，還請你以後和我的朋友保持距離！”

見他要走，明珠氣得把手中的杯盞往地上一砸，想也沒想便伸手擋在他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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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瓷器碎地的聲音異常刺耳，不由便驚動了守在門外的冬莺，聽到她在門外焦急詢問，明珠強行按下怒氣道了聲“沒事”，待得外面的再度恢複平靜，這才轉身惡狠狠地盯着姬塵。

“大人都說完了吧？！明珠可不可以這樣認為，今天你來找我，并非是為了答疑解惑，只是警告我不再與你‘那位朋友’接近？”

見姬塵不置可否，明珠唇邊多了一抹冷嘲笑意。

“我原還在想堂堂的十三皇子，從小被溫柔大方的瑜妃娘娘教導長大，并不會這樣善惡不分，糟蹋人心……”

話還未說完，脖頸邊已有一道涼意飛快襲過，明珠定眸，這才發現姬塵不知什麽時候已再度亮鞭，那根軟綿綿的銀鞭此刻被他揮出宛若一柄長劍，在離自己喉口咫尺距離危險地停住，傾瀉出的殺意已讓皮膚上不自覺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再說一遍！！！”

明珠恍若沒有聽到耳邊的咬牙警告，自顧自笑了。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軟肋。姬塵，不，百裏瑕的軟肋便是他不谙世事的年少過往，那些美好的手足之情，完滿的皇家溫暖，以及被先帝呵護保全的天真赤城，都随着朝暮樓之恥瓦解破碎。那裏埋葬的不僅僅是十三王爺百裏瑕這個身份，還有他幼稚可笑的愚蠢過去，以及對人性的信任和依賴!

“我說十三王爺百裏瑕不會這樣善惡不分，糟蹋人心！”

明珠緩緩地又說了一遍，“看到昔日的愛子變成這樣，瑜妃娘娘看到了不知會怎樣的傷心。”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姬塵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他實在不料面前出身低微的少女居然有這個勇氣在他跟前說出這番無禮的話！握鞭的手越來越緊，只消他輕輕一動，手中的銀鞭便會纏繞上她纖細的脖頸，都不消用力，那顆美麗的頭顱便會耷拉而下！

然看着少女倔強的眼，姬塵幾欲喪失的理智猛地回歸，他飛快收回鞭子，胸口劇烈起伏，仿佛在極力控制着什麽，看着明珠的眼神陰晴不定。

“你再出言不遜，休怪我手下無情！”

明珠卻似全然沒有放在心上，渾不在意地笑了笑。

“瑜妃娘娘并不喜歡你這個樣子！她喜歡芙蕖，喜歡縱馬放歌，喜歡吃錦寶齋的雲片糕；她說為你取名為瑕，便是希望你白璧無瑕，通透清明。不過我倒是能理解，在這個世上，若是不能成為猛獸只能淪為獵物，亡于獸口！”

明珠的“胡言亂語”讓姬塵的眸子不由浮上了一層霧，可是這一次他卻沒有反駁，只因明珠提及瑜妃的樣子讓他有些動容，特別那些瑜妃的喜好沒有一條不中！他看向明珠的眼神越發陰寒，即便梁瑞英一事處處透着詭異，尚且讓他還對明珠提不起探究真相的決心，只會增加防備，必要的時候或許會選擇除去；然而這些極其精準的關乎宮閨秘事的妃嫔喜好，到底是她從何而知？

“這些是誰告訴你的？”

感受到一只手猛地卡在了喉口，逐漸收緊，明珠目光瞬時發直！不期然地，她對上姬塵的眼睛，那雙向來空洞的眸子透着深不見底的陰霾，刺得明珠心髒猛地一緊！她拼命推拒，奈何小小的力道完全是螳臂當車，完全無法助她脫離姬塵的掌控。就在明珠有些後悔今日的行為，身體卻似一松，下一秒她已軟軟地滑到在地，不住咳嗽。

姬塵胸口亦是起伏不定，明珠絕望中夾雜恐懼的目光讓他突地恢複了神智；即便他将來會對她下手，可是卻不是這個時候。

“我……自從落水……死而複生後……便能不時看到魂靈……”

聽到身後尤帶喘息的虛弱聲音，姬塵愣了一秒，這才反應過來是明珠和他說話。不過這等妖言惑衆的鬼神言論……姬塵眉頭一皺，饒是內心千百個不相信，可是結合暗人尋訪了數月的線報，似乎也只有這個才能解釋得通……

只聽少女上氣不接下氣繼續道。

“我第一次去你的……府邸……便看到一個穿着緋色襦裙頭梳望仙髻的美麗女子出現在你的屋中……她長了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對了……她的發上還帶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點翠蝴蝶簪……”

明珠似乎已經調整好呼吸。

“發現我能看到她，她便告訴我她是你的母妃。”

姬塵渾身一震，明珠的話似一條鞭子猛地襲向他的內心！這些關于瑜妃的體貌特征完全和他的母妃吻合！明珠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若非親眼所見，完全沒有任何渠道能知會得這般詳細……這讓姬塵十分震顫，卻又十分矛盾。

“那鐵雷一事，你也是通過鬼魂得知？”

半晌，姬塵聽到自己冷冷開口。

明珠點了點頭，扶牆從地上站起，臉上的驚魂未定尤未完全褪去。

“我無意中看到了一個無頭的魂魄，他滿城找頭，只說是南蠻鐵雷将軍的親兵，被梁瑞英偷梁換柱頂了将軍的名號不得善終！聽他提起胧月珠是鐵雷将軍夫人紅琅夫人生前心愛之物，于是我便設計蔣玉衡摘星樓賞珠一事，至于鐵雷是否真的現身，卻也沒有把握。”

“然而你早已知道了鄭明的真正身份？！！！”

雖是問句，可毋庸置疑的口吻已然是一句斷言。

明珠勉強擠出一絲笑，目光竟有些哀涼。

“鄭明，正名也。三哥的真正身份，我也是偶然通過漂浮在他身邊的魂靈得知的……”

眼看天蠶鞭再次朝自己的面門而來，明珠條件反射地閉上了眼睛。然而等了半天預料的痛意卻沒有來臨，明珠睜開眼，眼前姬塵卻已消失不見，只餘耳邊一聲呢喃徘徊不去。

“我能相信你嗎？”

夏日天似娃娃臉說變就變。明珠早間才讓人把熏調香料的花瓣放到小院中晾曬，忽得一道驚雷，聽到外面婢女們匆忙收拾的聲音，明珠猛地從夢中醒轉過來，恍惚了半天認清自己所在何處，這才喘息着直起身子，擡首間卻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已被冷汗浸濕。

冬莺聽到屋中明珠的動靜，忙進來侍候，一看明珠異狀也是吓了一跳，正打算去請個大夫，卻被明珠制止。

“不礙事，不過是做了一個有些吓人的......夢。”

見冬莺面上擔憂不減，欲言又止，明珠有些不耐煩地一瞥，再開口時語氣已是不容置喙。

“你先下去吧，我再歇一會，晚飯也不過去了，若是姨娘問起幫我說一聲。”

房門再度合攏，聞着空氣中若有似無的安神清香，明珠緩緩閉上了眼睛，頭腦卻異常清醒。姬塵走後，她終是抵不過滿身的疲憊栽倒在床上，她把一切前世因果都歸結在一個鬼魂之說上，也不知道姬塵是否會相信？

不過這不是明珠現下計較的，聯系夢中情景，那刻骨的寒意與無助的絕望依舊讓她心有餘悸。

夢中她一下回到了三年前季府滿門屠血的現場，一下又來到與衛長卿新婚之夜被人捉@奸在床的時刻，再往後，便是黃泉地府，幽魂厲鬼……

她蒙上眼睛，想起地府中偶遇的那位被梁瑞英代替鐵雷赴死的親信鬼魂，也是一陣無力。

“對不起……”

明珠低聲說了一遍，當日親信告訴了她這番前生過往，同時也慶幸鐵雷将軍還活在人世，可是鐵雷終究還是因為自己的私心沒能逃過一劫。可是她為了報仇雪恨重生歸來，即便不願，卻也注定要在這條路上牽累無辜……

“等我報完季家滿府的血債，剩下的，到了地府，任憑你們清算處置！”

065 裏應外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