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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碗青瓷，四菜一湯，放在梨花木制成的四面方桌上，騰騰地冒着熱氣。

“這些小菜都是明姑娘做的？”

聽到壽王妃發問，明珠還未開口，姬塵已是笑着道。

“明姑娘擔心菜不夠，便順手又做了幾個家常小菜。她問我王叔和王嬸喜歡什麽，說來慚愧，卻是把小侄問住了，不知這些是否合兩位的口味？”

話中的邀功護寵之意誰聽不出。壽王妃意味深長地目光淡淡劃過二人，親自夾了幾筷子小菜給壽王和自己。明珠擡着碗，忐忑地等着眼前二位的反應，直到聽到壽王妃一聲贊，才放下心來。

“也嘗嘗小十三的西湖醋魚。”

随着壽王妃話音響起，明珠動作也瞬時僵硬！她心髒跳得飛快，忐忑地看着那雙象牙嵌金的筷子挑起魚皮，撚起其中一塊，帶着濃縮的湯汁慢慢放到了壽王碗中，只覺那苦澀的滋味恍若已經蔓延了全身！

不要吃啊！不要吃！！！

明珠心中叫嚣，手中的筷子都要握不住！偷眼往姬塵方向看了一眼，哪知這家夥依舊悠然喝湯，仿若眼前的一幕和他并無半分關系！明珠扶額，內心更是把姬塵罵了千萬遍，終是認命地垂眸扒飯，破罐破摔地等待壽王的雷霆之怒，然而味同爵蠟了半天，那應該的質疑卻遲遲沒有響起，明珠疑惑地擡起眼，正對上壽王自己又夾了一塊。

見她看過來，壽王肅板的面上難得地露出一絲微笑。

“不錯，這次是明姑娘掌勺吧？比上幾次更佳！”

饒是再想鎮定，可這個畫面實在太過詭異，明珠目中寫滿了不可思議。她眨了眨眼，再次确定壽王果真把夾到自己碗中的魚塊一掃而盡，并非口頭上虛情假意的客套；再看壽王妃臉上似有欣慰，只親手挑淨魚刺，溫柔地又為其布了好幾塊，瞬時恍悟過來！

難道壽王的味覺有別他人？難怪面對自己做的其餘菜品時，他完全提不起興致！不過這一切都是巧合嗎?

這樣想着，她又往姬塵的方向看了好幾眼，不過身邊人依舊一動不動，只若老僧坐定，面無表情不露端倪！

飯畢，姬塵拒絕了壽王夫婦留宿的建議，只道盡快送明珠回家，免得父母擔憂！壽王妃點了點頭，之前在換衣的當口，她已從明珠口中得知了她落水遇險一幕。不過這個理由雖然合情合理，然姬塵前幾次來都會住上幾天，這次踏夜離開，只怕多半還和身邊壽王有關！

壽王妃狠狠地瞪了壽王一眼，轉臉對兩個年輕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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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你與明家諸人都很熟稔，不過夜深孤男寡女的，到底有損明姑娘聲譽。不如這樣，你與明姑娘兵分兩路，我讓人送她回去，只說壽王府的船在江水中發現了明姑娘，倒也不會讓人生疑。”

姬塵不料壽王妃會主動開口，當下便拱手拜謝。

“那是最好，如此便勞煩三皇叔與三皇嬸了！”

京城耳目衆多，他自然不想讓人知道他私下拜會壽王一事；而狡猾的明珠，他忍受了她一路的麻煩，現在能提前卸貨，自是求之不得！

可是這個丢包袱的迫切情緒落在喜好牽線搭橋的壽王妃眼中卻又是另一層意味，只當姬塵對心上人的體貼與呵護，唯恐她遭人閑言碎語，受到委屈。

壽王妃轉頭，對明珠道。

“明姑娘的意思呢？”

明珠自也是非常贊同。姬塵那個惡劣脾氣，如今又在壽王跟前吃癟，保不定又會臭臉；不如好好和壽王府的人混熟，也好攀上壽王妃這棵大樹！于是低眸做害羞狀。

“一切由王妃做主。”

壽王妃哈哈大笑，親昵地挽住壽王的手臂。

“那就這樣定了，本宮現在就去安排。這段時間，小十三你帶明姑娘四處走走。”

說完，對二人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暧昧神情，只看得明珠渾身不自在；好不容易等壽王夫婦走遠，明珠有些尴尬地看向身邊的人，卻見姬塵空洞的雙眼中依舊毫無焦距，面色也如平靜的水面毫無波瀾，這才逐漸放下心來。

那時被壽王妃帶去換衣，壽王妃已然認定他們之間有着什麽，任憑明珠如何義正言辭地和姬塵劃清界限她都毫不為所動。還好姬塵看不見，不然還以為她故意和壽王妃說了什麽，那才難辦。

不過——

明珠突然想到什麽，看向徑自朝外出去的姬塵追了出去。

姬塵走得飛快，不知不覺兩人竟已來到了青戈江邊。天空明月皎潔，已是滿目的星光，明珠擡起頭，今日竟是一個滿月之夜。

“你跟着我幹什麽？”

終于，一直疾走的人猛地回過了頭。明珠一個措不及防，腳步來不及停歇便一頭撞到了他的懷中。姬塵渾身緊繃，條件反射便要閃身避開，可想到少女敏銳的直覺，猶豫了一秒只得僵硬地承受。然而和想象中不同，少女的氣息他卻并不讨厭，饒是嗅覺已被江水的鹹濕覆蓋遮蔽，可他還是準确地聞出了少女身上花朵般的清爽氣息，幹淨純淨，如落入花蕊的露珠輕靈可愛。

明珠揉揉被撞痛的額角，站直身體些些和姬塵保持了距離。

“不是王妃讓你帶我四處走走嗎？”

明珠厚着臉皮無辜笑道，“我對這個府邸不熟，自然你去哪裏，我也只能跟着去哪裏了！”

明明知道眼前人并非表面的這般純良無害，不過自己卻偏生無法拿她怎麽樣！一時間，姬塵只覺得心口憋悶，轉過身去幹脆無視身後的小尾巴，徑自再往前。

“喂，其實你是故意的吧？”

姬塵不理她。直聽到少女完全不計較自己的冷臉，一路小跑着纏在他身邊，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絮絮叨叨。

“如果說那一次只是無意，不過還是讓你發現了王爺味覺異樣的情況；也正以為此，壽王府請遍江南名廚，都無法還原當日讓他贊不絕口的味道。試問，不知王爺這個習性，哪個廚子敢在他面前冒險放肆？”

姬塵的腳步不停，聲音如波濤的江水般帶着凜冽。

“在下不知道明姑娘在說什麽。”

呵，又來了！

明珠翻了一個白眼，猛地沖将過去攔住了他的去路！

“真是個別扭又古怪的小鬼，你旁邊的瑜妃娘娘都在笑你幼稚！”

姬塵哼了一聲，偏頭看天。

“我的目的你已知曉，你的目的又是什麽？嗯，讓我猜猜……”明珠故意停了一停，看眼前人渾身緊繃，迅速擺出一副嚴陣以待地肅然狀态，心中捉黠之意忽地湧起。

只見她突然雙手勾住姬塵的脖子，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低聲。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垂，姬塵只覺臉頰耳尖刷地透紅，腦中轟然，少女帶着低吟的呢喃他一個字也沒有聽清，只渾身僵硬地任眼前人為所欲為，竟是手腳都不知道應該往哪裏放！

終于，少女大笑着跑開，似乎因為他的手足無措心情開懷。聽着江邊蕩開的銀鈴般的笑聲，姬塵摸着自己紅透的耳尖，目中閃過迷茫！

真是麻煩！！！

再說另外一邊，冬莺在江邊等了明珠将近兩個時辰都不見她回返。眼看雨勢越來越大，一艘艘船只也靠岸收工，只罵這老天爺不給人做生意！冬莺伸長脖子，一次次期盼變成一次次失望，左右不見魯班娘子的船，越來越覺得不對，忙花銀雇了一個船夫，打算去江上尋尋她的船，哪知對方才聽完她的打算，便連連擺手。

“姑娘你是弄錯了吧，老夫是最後收工回來的，現在這片區域別說船只，便是半只水鳥都沒有看到。若不是你家小姐上岸尋不到你已經先回去了；如若不是便是船只順江而下，已經到了其他地方。你還是回去等等吧。”

冬莺呆在原地，看着眼前江水翻湧，內心也是驚濤駭浪！她方才便是為了避免和明珠走散，可是完全不敢離開渡口，睜大眼睛看着各個上岸的客人，可完全沒有明珠的影子！

應該不可能……不可能……

冬莺猛地壓下心底不好的預感，想了一會，當機立斷便往蘇府過去。

蘇家，蘇小公子聽到明珠身邊丫鬟來了，還只當明珠酬謝自己為其牽線魯班娘子一事，忙對鏡整理了下衣冠，便聽到廖武提醒。

“少爺，明姑娘并未一同前來。”

蘇蕩一想也是，執起扇柄敲了一下廖武的頭。

“就你話多！”

可對上一臉憂恐的冬莺，得知明珠遲遲未歸，臉上的笑意瞬時煙消雲散。

“你別急，到底是怎麽情況，和我細細說來！”

冬莺一臉感激，便把魯班娘子如何約見明珠，又如何在青戈江便被魯班娘子的婢女拒絕上船，再在江邊等了兩個時辰，以及船夫表示江上已無其餘船只種種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蘇蕩越聽臉色越黑，忽地把手中的折扇重重一放。

“不對，那不是魯班娘子！”

看冬莺下一秒便要哭出來，蘇蕩一收往日的玩世不恭。

“你先回府，若是有人問起就說魯班娘子帶着你家小姐順江漂流，去了他處玩耍，明日便回。”說完吩咐廖武。

“你去和魯班娘子知會一聲，明姑娘未現身之前，請她不要露面。另外傳令下去，集結人馬，即刻出發！”

071 白蘋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