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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顯然沒有獵物，方才這一支箭是誰放的？”

聞言，明珠一瞬愕然，可下一秒立時浮上笑意。軒轅錦繡雙目噴火，雖然她不認識對面的人，可自小的宮廷生活早就練就了她一雙敏銳的眼眸，便是用腳趾頭也知道對面人對明珠來者不善！想到姬塵居然高調為她出頭，她一顆心沉了又沉！

眼前的男子便是經歷朝暮樓之恥，被人當面羞辱都隐忍不發，可偏生對明珠……

“原來是姬大人。”人群中打馬而出一個年輕男子，語氣說不出地輕佻張狂。“一時眼拙，看到那裏有一頭小鹿，原來是看錯了。”

“哪裏看錯了？”

一個女子掩嘴輕笑，“中土四國譬如秦國就有人畜的習俗，明姑娘那汪汪的眼神，不就是一頭懵懂的小鹿？軒轅公主您說是不是？”

話音剛落，瞬時引得一衆男女哄堂大笑！

所謂人畜，便是貴族讓奴隸帶上野獸面具，流放在山林中供人射殺取樂。東秦這些年戰争頻發，每每有戰俘被俘虜，很多冬秦貴族都會舉辦人畜慰軍，一震君威的同時還能操練兵士，是以軒轅皇室雖然覺得此種行徑太過殘忍，可自上到下都沒有人阻止。而軒轅彧之所以能得到“馬上閻王”的外號，當中便是以他在一次人畜中親手斬下敵俘百餘人頭揚名！

不過雖然排斥明珠，軒轅錦繡卻還不是父兄那等弑殺之人，當下便不悅道。

“此次狩獵大會關系到兩國和平，再者這裏是大魏，還請諸位注意分寸！”

那些人都是梁端陽安排的爪牙，不說得了她的授意，就是換作平常，受鎮西侯府權勢熏陶，也從未把東秦這等需要靠大魏蔭蔽的國家放在眼裏，哪怕對方是公主又如何？

“注意分寸？軒轅公主也知道這裏是大魏，我等還不需要公主教訓！”

“放肆！”

軒轅錦繡哪裏受過這等侮辱，當下便揚起馬鞭往對方面門揮去，她出招又很又快，帶了三成功力，眼看那馬鞭就要打中對方，不料半途銀光一閃，自己的牛皮長鞭竟在半空被生生截住，蓄勢待發的力道經它一擊，軟踏踏地耷拉下來！

軒轅錦繡渾身一震，美麗的眸子中閃過痛苦、絕望、不可置信，仿佛那垂落的不止是鞭子，而是她一落千丈的心。

姬塵當着她的面維護明珠，可對于自己，卻是直接阻止她的反擊！軒轅錦繡又氣又怒，小時候他們明明那樣好，可轉瞬他卻舍她而去！她睜大眼睛，看着姬塵臉上毫不掩飾的淡漠，眼眶中淚水在打轉！

“百裏瑕！你怎能這樣對我？！！！”

“這裏不是東秦，還請公主注意分寸！”

一字不漏的，這句話被那熟悉自己的人原封不動奉還！

馬背上的軒轅錦繡身體搖晃了一下，那忍了又忍的淚終是奪眶而出！

她淚眼朦胧地往姬塵和明珠的方向望了一望，似乎看到他擋在那個女人面前，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是她渴望至極的維護與守護。軒轅錦繡心中一恸，是無法忍受這強烈的反差，重重揚鞭，喝令憤憤不平的冬莺侍女。

“我們走——”

方才的一幕，別說軒轅錦繡無法接受，便是明珠和梁端陽的人也難掩意外。不過明珠轉念一想，這些人來意不善，姬塵故意用言語刺激，只怕是為了支開軒轅錦繡，以免她遭受無妄之災。

明珠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果然東秦的人馬一離開，那些男女便圍将過來，從四面八方把人困在中心，竟是不留半點退路！明珠心中一凜，擡眼觀察才發現他們的處境有些不妙，方才那裏還有幾個貴女圍觀姬塵，此刻也全然沒有蹤跡，而那些若有似無的隐約人聲也消散得幹幹淨淨，此處顯然已成為一個隔絕開來的死角！

她今日知道鴻門有宴，于是也沒少準備，可是袖中那些香粉，顯然在這裏并不适合。不說這裏範圍廣泛，難以發揮效用；只怕她還沒有抖出香料，那些人的刀劍已經出鞘！而武功高強的虛宿因為狩獵大會的規定也被截留在外，明珠暗自懊悔，只道早知如此應該讓他穿上女裝扮成窦嬌兒！與己相比，梁端陽此舉顯是技高一籌！

雖然明珠講究龇牙必報，然而她卻不是沖動之人，決計不會為了一時暢快以卵擊石。然而對方顯然不給她退縮的機會，眼看衆人層層逼近，明珠手心已經膩了一層汗！縱是姬塵武功高強，可是帶着她這個累贅只怕也會吃力。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緊張，姬塵勒馬靠近，竟是猛地撈住了她的手，明珠尚未反應過來，胯下的小白駒已是雙腿一軟，被不知從哪裏來的幾支流箭射中！眼見小白駒哀嚎一聲，猛地撲倒，明珠內心還來不及驚詫，身上一空，只是頃刻卻已被姬塵甩到了他的身後。

“抱緊我！”

四蹄騰空。猛地帶着二人猛地朝山澗中林木茂盛之處沖去。姬塵今日的坐騎依舊是慣常的黑馬驚雲，馬兒頗通人性，不過一會已把衆人遠遠地甩到了身後。

“他們跑了，給我追！”

秋風烈烈，無數的流箭帶着周遭下滑的片片落葉從明珠的臉畔襲過！這些人窮追不舍，只不過片刻卻已縮短了他們的距離！而出手更是狠戾，顯然已經沒有忌諱姬塵。這讓明珠不由聯想到折柳會那日中途襲擊他們的三個高手。只記得當時姬塵最後雖然僥幸勝了，不過其中的兇險卻是她不敢想象的。現在人數多出數倍，明珠實在不敢……亦不想讓他去賭！

忽地，驚雲前行的動作忽地一阻！

有三人突地棄馬上前，運起輕功從腰間抽出長劍，對着二人就是一襲，眼看那劍尖便在咫尺，明珠驚呼一聲，卻只覺得腰上一緊，旋身之間已是避開長劍。那些人顯是未曾料到姬塵會有這樣一出，若先前還是帶着試探的話，現已是用上了全力，招式越發狠辣。姬塵一邊禦馬，一邊護着明珠，還要應戰，漸漸地有些力不從心。

眼見對方便要厮殺過來，明珠找準時機，把從袖中準備的迷香一股腦往後扔去！那些人似是未曾料到明珠的突然動作，等意識到不對已是吸入了香粉，饒是武功高強暫且未能中招，可這迷糊的當口卻也讓姬塵把握了機會，明珠都未曾看到他怎麽出手，一抹帶着溫度的鮮血已是染紅了她的騎裝，等她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那三人已是身首異處，沒了聲息！

姬塵也不戀戰，只找到空隙便策馬向前。耳邊風聲嘯嘯，明珠抱緊身前的男人，不知不覺加重了環住他腰杆的力道。

姬塵正一心一意禦馬前行，感受到她的動作不由一僵。不過只當她大抵是害怕了，那幾欲出口的阻止便生生地壓下了，卻聽身後人含糊不清的聲音響起。

“……還是連累你了……”

連累？姬塵從鼻子中哼了一聲。知道連累先前還把他從馬車上趕下！

身後少女對他的腹诽渾然不覺，好半天才猶猶豫豫再度開口，聲音中聽不出情緒。

“你先前趕走軒轅公主，可卻願和我……同生共死……百裏瑕，你是不是也有點喜歡我？”

姬塵身體猛地僵硬！

讓他不适的，除了那少女那近乎自作多情的遐想，更多的還是那陌生又熟悉的稱謂！

這不是明珠第一次稱呼他這個名字，最開始的那次——也是在和今日一模一樣的追殺中，他讓她先走一步，不想最後少女重新折返，對着空茫地天地近乎絕望地一遍一遍地叫喚着那個名字……

這個鎖在記憶深處的名字，不僅僅代表了他前半生的愚蠢天真，更多的便是他人生的分水嶺，被他親手埋葬的過去！從來被他抗拒，逐漸變成麻木！不過說來也怪，自從成了姬塵，百裏瑕這個名字也被很多人偶然當面提起，可無論是敵人帶着惡意的嘲諷，還是軒轅錦繡夾雜癡纏的憧憬，都不曾讓他如今日這般情緒翻湧，心神不寧……

而且他發現，自己并不排斥少女這樣叫他……

“百裏瑕……你是不是也有點喜歡我？”

久久未聽到姬塵的回應，明珠紅着臉又問了一遍。

她今日便是為了對他道謝而來的，不想卻為他惹來了這麽多麻煩！可是，私心裏，卻又對姬塵的選擇感到高興！不過明珠也是臉熱，雖說追兵的聲音已經聽不見，然而生死關頭自己卻執着于這些情愛，實在也有點……不過她确實就是想知道啊，與其繼續百爪撓心，不如當面問清楚，也是好的！

“不要胡思亂想！”

姬塵的聲音一如既往冷靜，明珠正要開口，可也不知是不是運氣實在不好，方還晴好的天空忽得閃過一道驚雷，緊接着雨點便簌簌而下。道路稀軟，驚雲腳步一滞竟是前蹄陷入了泥塘中，驚雲正想掙紮，可一番動作越發加深了它下陷的速度。明珠與姬塵俱是發現了不對，等他抱着明珠從馬上躍起，明珠頭上的珠釵剛巧掉落，不過頃刻便被周遭的泥潭吞噬。

“不好，這是個沼澤！”

這個變故讓明珠霎時臉色煞白！那馬兒也頗通靈性，大大的眼中浮出一片光潤，明珠不忍去看，轉過頭去，發現姬塵臉上也是一片哀傷。這馬兒和姬塵幾度出生入死，顯是有着感情的！

093 水中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