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衛照已經病得快要不成人形了, 但是他自己還是很高興的。

因為他的病, 加上李家最近受到的打壓, 已經讓養父十分憔悴不堪, 已經開始準備扶持李雲浩上位，自己主動退居幕後了。

頂多再有一個月, 他就可以完成任務順利狗帶了。

衛照心裏感動的稀裏嘩啦。

終于可以重！見！光！明！了！

當然，養父母和未婚妻這邊他也會盡量安撫住他們的, 生病的人一旦拖得久了, 等到病人真正死去的時候，大家的悲傷也就不會那麽濃了, 因為長期的時間已經足夠讓他們做好任何的心理準備。

不是說有了心理準備就不會悲痛，但起碼不會讓他們太過在意。

這也衛照特意折騰自己的原因, 不然他完全可以用另一種方式爽快的了結自己的生命, 還能屏蔽痛覺呢, 哪裏需要這麽吃虧？

衛照這邊還在暗暗想着要怎麽樣才能讓養父母和未婚妻在他死後搬家去更加安全的地方, 結果這天小馬帶着丫鬟忽然就開始給他換新衣服。

嗯？

他都病的起不來身了, 為什麽還要換新衣服？

衛照覺得十分不理解。

等到他摸到這新衣服上面的刺繡圖案的時候，就更加難以釋懷了。

龍鳳呈祥。

衛照只覺得自己被憑空炸了個雷。

“小馬, 咳咳，到底怎麽回事？”衛照拒絕穿新衣，直接詢問起自己信任有加的小馬來，“你不說清楚, 我是絕對不會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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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少爺。”小馬在邊上急的快哭了, “這會耽誤吉時的呢, 您先換上，我們再說別的好麽？”

“吉時？什麽吉時？”衛照其實剛才就隐隐有了猜測，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會是真的，“胡鬧！我這個身體，還什麽鬼的吉時？我看你們是要氣死我才是真的。”

“少爺。”小馬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是老爺和夫人不讓我告訴您的，這是少奶奶主動提出來要給您沖喜的。”

沖喜？

衛照覺得自己頭更暈了。

都什麽年代了居然還有此等陳舊陋習？

哦，現在是民國，還真有！

衛照欲哭無淚，“你們這不是害人麽？”

“少奶奶說了，如果成，就是你們有緣分，若是不成，好歹也盡到了最後一份心力。”小馬一邊抹眼淚一邊解釋，“這一次的婚禮，就在李家內部辦，加起來也沒有兩桌。若……若真的不成，那麽這一次婚禮出了門就不作數，所以老爺和夫人才答應的。”

衛照都病成了這個樣子，明眼人都知道是不會好的了。這所謂的沖喜也只是一個念想罷了，一百個沖喜裏能夠有一個成功的都還是兩說呢！

可齊曉燕堅持，老爺和夫人才想出了這麽一個折中的辦法來。

要是衛照真的撐不過來，他們也會做主将衛照的財産分一半給齊曉燕做嫁妝，又或者齊曉燕想要跟他們過，他們也會收齊曉燕當個幹女兒，一同将她帶走，總而言之，是不會虧待齊曉燕的。

“少爺，您就去吧。”小馬哭的越發大聲，“要是您不答應，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衛照陷入了兩難之中。

是他太小看這個世界的人了。

他只顧着讓自己不變成渣男，卻忘記了體會這些人的想法，對于他們來說，什麽辦法都試過之後才能更加安心吧。

哪怕是為了讓他們安心，自己做個“渣男”又有什麽關系呢？

“好。”衛照伸開了手，任由他們給自己換上新裝。

他手裏的錢也有不少，應該夠齊曉燕以後生活了，有了養父養母在，齊曉燕以後想要再嫁一個好人也是可以的。

衛照妥協了，小馬和侍女們的速度就飛快了。

衛蓮花作為李昭的妹妹，自然也是要來參加這麽一個婚禮的。

李家裏關于這個“沖喜”的婚禮，想法各異。

李雲浩的爹娘覺得還是齊曉燕太精明了，在這個時候賣好，不聲不響的就拿到了李昭一半的財産不說，還能得到當家人的看重，這買賣做的可劃算。但李雲飛和李雲浩卻是在一邊感動的不行，他們原本以為自己對衛蓮花的愛情就已經足夠感天動地了，可和齊曉燕比起來還是差得太遠。

甚至，李雲浩還在夜裏詢問了衛蓮花，問如果他是衛照，衛蓮花會作為和齊曉燕一樣的選擇麽？

這樣生死不渝的感情，足夠讓每一個男人都感動。

衛蓮花摸摸自己的肚子，甜甜的說“當然會”。

李雲浩抱着衛蓮花親了許久，夜晚還給她按摩，似乎覺得這一輩子都值了。

衛蓮花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會的。

如果她不清楚齊曉燕的本性，她也會覺得這是一筆好生意，但她認識齊曉燕認識了兩輩子，知道齊曉燕就是這麽一個奉獻型的女人。

衛蓮花覺得齊曉燕太傻了，這樣努力付出的女人往往都不會得到什麽好下場。要是李昭真的死了，她的日子還會好過一些，要是李昭一直纏綿病榻卻不死，那齊曉燕才真的是一輩子都搭進去了。

這俗話說得好，久病床前無孝子。

李昭一直拖着不死的話，那李家當家人對齊曉燕的內疚也會一點點被消磨平，甚至對他們夫妻兩個都有意見。

一個瞎，一個啞，加上重病，這得浪費多少錢，又浪費多少人的精力？

衛蓮花對他們兩個的未來是十分不看好的。

只是現在李家的處境也沒有多好，沒有了王大德的庇佑，他們的軍工生意一落千丈，明面上的鋪子也頻頻鬧出事故，衛蓮花在這個時候展現出了高強的能力，倒是李家上下都對她高看了一分。

話說回來，衛蓮花和李雲浩兩個人出席了李昭和齊曉燕的婚禮。

他們的婚禮置辦的匆忙，出了李家大門就沒有什麽人知道，不過該有的樣子還是做足了的。

衛照是被小馬攙扶着來到大堂和齊曉燕拜堂的。

“一拜天地——”

司儀的聲音拉的老長，企圖将這個婚禮的氣氛給帶起來。可惜在場的人雖然臉上帶笑，但那個笑實在不怎麽真誠，尤其是李家大夫人，這笑的是比哭還要難看。

衛照腦子裏是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這裏來的，不過還是努力支撐起身體，免得直接倒下去，到時候就是大家的臉上都不會好看了。

早知道還是逃避不掉結婚的話，他就不将自己的身體搞成這個德性了。

這不是自作自受麽？

衛照心裏無比後悔，可惜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二拜高堂——”

李家當家和夫人都坐在堂上，等着這對新人給自己跪拜，要是可以，李家大夫人直接就想要将自己的兒子給攙扶起來。

“上一次李家辦婚禮就沒有邀請我，怎麽這一次還是沒有邀請我們呢？次次都不請自來，說出來還以為是我不知禮數。”

一列士兵齊齊整整的跑了進來，張大帥和段式巽兩個人也慢悠悠的踏入了李家的大門。

這一次，他們眼中對李家充滿了占有欲。

李家如此富裕，是一塊巨大的肥肉，誰見了不想要上來咬兩口？

“張大帥，您，您怎麽來了？”李雲浩在這個時候承擔了一個下一個當家人應該有的責任，主動上前招呼，“我們，我們這是在辦沖喜，和別的婚禮不一樣，所以就沒有請人。您看，這裏一個客人都沒有，都是自家人。”

“既然是沖喜，那我也應該補一份禮。”張大帥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雲浩，“聽說你現在是李家的當家人。”

“我還……”

“不錯。”李家當家當即肯定道，“在給我兒舉辦完這一次婚禮之後，我就正好将家主之位傳給雲浩。如今只差最後一個儀式，還請張大帥與我們一同觀禮。”

“這……”張大帥還想要說點什麽，但被身後的段式巽拉了拉。

段式巽飛快的看了一眼李家當家人拿出來的那個徽章 ，立刻就開始勸說。

“大帥，這李家似乎和英國大使館那邊勾上了關系，我們不能得罪太狠了。”段式巽小心說道。

現在軍閥多得很，但是這些洋人能不得罪還是不要得罪。李家當家人現在拿出來的這個徽章 分明是英國大使館那個先生的，如今出現在李家，他們就得顧忌一二了。

李家可以慢慢吃，卻絕對不能一口吞下去，不然外地的軍閥恐怕都要過來搶這麽一塊肥肉 。

李家的家主主動退位讓賢，已經是給張大帥面子了。

張大帥也不是笨人，在被段式巽拉住之後立刻就明白了這件事該怎麽做？

只是他原本還想着可以一口氣将李家給吞了呢，現在豈不是白跑一趟？

張大帥憋了一口氣，又看了一眼病恹恹的衛照，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這李家三公子的病看來是真的嚴重，這沖喜……也行吧。”

說完，張大帥就很不客氣的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就算不能吞了李家，也要膈應他們一番再說。

“繼續。”李家當家人沉着臉說道。

司儀忍住了拔腿而逃的想法，繼續喊道，“夫妻對拜——”

衛照第一次主動拉住了齊曉燕的手，心中默念了一句對不起，然後拜了下去。

同時，衛照心裏不由的浮現出一個古怪的念頭來。

要是我能見一見齊曉燕長什麽樣子就好了。

一眼就可以。

他很想要知道，這個和自己拜堂成親的姑娘到底是個什麽樣子？如果不是在任務世界，就算對方是個啞巴，他也絕對拉着這個姑娘去領證的。

可惜不行。

夫妻對拜外之後，他和齊曉燕便是正兒八經的夫妻了。

“雲浩，你上來。”李家當家人的聲音在衛照耳邊響起。

“大伯。”

“現在，你是李家的當家人了。”

“大伯……我……”

“大伯，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守好李家的。”衛蓮花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這個時候，衛照卻沒有仔細去聽衛蓮花到底說了什麽，因為他聽見了久違了的系統的聲音。

【衛蓮花成功嫁入李家，且成為李家當家夫人，恭喜宿主任務成功】

【懲罰模式已經結束，宿主可以自行選擇脫離時間】

“一個月吧。”衛照在腦海裏如此回答道，“好歹要撐過一段時間，不能讓齊曉燕背上克夫的名聲啊。”

沒有新娘剛嫁進來沖喜新郎就死了的，怎麽也要拖些時日。

有了這一個月的時間，足夠衛照好好的說服養父養母，順便将齊曉燕的未來也處理好了。

短短一瞬間，衛照的腦海裏已經閃過了無數個想法。

“砰——”

一聲槍響在這個大廳裏忽然出現。

衛照感覺自己被一個人重重撲倒，還聞見了鮮明的血腥味。

血？

誰的血？

“曉燕！”

“弟妹！”

……

接二連三的聲音響起，衛照後知後覺的聽出了他們說的人是誰。

是……齊曉燕？

衛照有些愣神，伸手去摸自己身上這個人的臉。

她是長這個樣子麽？

衛照很想要将自己摸到的五官拼湊在一起，可惜他瞎的時間不是很長，沒有辦法将自己摸到的樣子變成一個完整的圖案。

“這……這和我沒關系……是這槍……是它自己走火了的啊！”張大帥氣憤的聲音在衛照耳邊咆哮，嘴裏幾乎全部都是在逃避責任。

“你閉嘴！”衛照直接吼了一句。

張大帥一瞬間覺得這個瞎子比他在戰場上遇見過的大炮還要可怕。

可是張大帥自己也是一臉懵逼，他這把手槍可是外國貨，他心愛的很，但它偏偏在這個時候走火了，而且對準的人還是李昭？哦，不，李昭被人救了，現在死的人是那個新娘子。

天知道這個新娘子蓋着紅蓋頭是怎麽發現不對的？

張大帥第一次啞口無言，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好好的喜事變成了喪事。

齊曉燕緊緊抓着衛照的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你別死。”衛照自己以前是死慣了的，從來不覺得死亡有多麽可怕，可是懷裏的這個人卻不一樣，她的生命只有一次，為了他一個将死之人而死，實在不值得。

為什麽呢？

衛照不覺得自己有什麽東西值得齊曉燕這麽努力付出的。

就算是前世的齊曉燕，就算活的不是很好，起碼也是好好的活了下去不是麽？為什麽，他過來之後反而害的她早死呢？

一直等到懷裏的人涼透了，衛照都想不明白。

【檢測到宿主情緒異常】

【為了保護宿主精神，建議開啓記憶封印功能，請宿主自行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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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小少爺，夫人正在處理事情，您可以去找夫人好好聊聊，您看，您畫的多好？”奶娘小心翼翼的推着面前的小孩上前。

“不，我不要過去，不要！”小孩連忙搖頭，就好像他要去見的不是他親娘，而是一個魔鬼一般。

“你們在吵什麽？”一個美豔卻憔悴的女人走了出來，“我在算賬。”

“夫人，少爺畫了一幅畫，您看？”奶娘讨好的将小少爺畫的畫遞上去。

“玩物喪志，你不好好的學你的洋文，學這些有什麽用？”這個美豔的女人正是如今李家的當家夫人衛蓮花，“回去抄課文。”

“夫人。”奶娘還想要求情。

“你帶着他來，也要罰一個月的錢。”衛蓮花不耐煩的擺手，“再有下次，我就換個人。現在外面吃不上飯的可多了去了，你可不要不識好歹。”

奶娘不敢再說什麽了。

如今，夫人在李家是說一不二的。

李家雖然敗落了，但在這方圓附近還是不錯的，起碼用得起下人。

要說這李家以前在這裏可是數一數二，可是這五年來卻像是遇見了什麽瘟神一樣，不管做什麽生意都是虧的。要不是李家底子厚，這麽虧下去早就喝西北風了。

還是夫人當家以後才讓家裏勉強好了一些，但夫人的性子也開始變得刻薄起來，沒事就扣下人們的錢。可是大家也不敢說話，畢竟在這裏還有一口吃的，被趕出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衛蓮花又回去算賬了。

這和她想象的日子完全不同。

自從齊曉燕死了，李昭的身體就奇跡般的好了起來，然後帶着養父養母直接離開了這個“傷心地”，現在隔着好幾個城市，也漸漸難以聯系上了。

最近的一封信還是兩年前，是一個訃告，李昭還是死了，不過卻将父母送進了租界，而李昭也是為了救一個厲害的高官死的，就沖着這救命之恩，李昭的父母也能安享晚年。

張大帥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從李昭離開之後，他的氣數就到頭了，先是被段式巽給暗殺，随後段式巽又被另一個軍閥給滅了，死的時候都登上了報紙。

那個時候，衛蓮花還覺得自己選擇是對的，起碼自己有丈夫兒子，還有李家，她要是嫁給段式巽，現在八成得跟着一起死。

可是很快，李雲浩就漸漸和她離心了。

李雲浩十分感動齊曉燕對李昭的感情，認為衛蓮花也要和齊曉燕一樣對他才行。後來他們一同遇見了山賊，衛蓮花卻沒有選擇和李雲浩一起留下來，而是找了個機會逃出去，哪怕衛蓮花找來了人救了李雲浩，李雲浩也覺得衛蓮花不夠愛他。

好笑，李雲浩常常笑李雲飛傻，他自己不是更傻？

他有哪一點值得女人為他送命呢？這也未免太過自視甚高了。

衛蓮花也不在乎李雲浩愛不愛她，因為她已經掌握了李家的財産大權，李雲浩再這麽樣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只是衛蓮花想要掌權管家，對兒子的教育就難免疏忽，等到衛蓮花回過神來，卻發現兒子十分害怕自己，和前世那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完全不養。

衛蓮花每天要忙着斤斤計較，才能勉強将日子過下去。

要是她願意賣了宅子，辭退仆人，可能還不會這麽累，但是衛蓮花卻不願意這麽做。

她這麽辛苦，付出了這麽多，要是還回到原點，那不是活的和個笑話一樣麽？

一步錯步步錯。

衛蓮花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重來一世反而過的比上一世還要凄慘？可是想來想去，也沒有想出個什麽所以然來，只能歸結于自己倒黴了。

她分明只有二十幾歲，可是現在鏡子裏的她卻長出了白頭發，看起來像是四十歲，就算她模樣再出衆，也已經不能吸引人了。

衛蓮花的房間裏已經沒有了鏡子。

她不想再去見自己的這一張臉，因為她總是會忍不住想起前世的幸福生活。

難道她重生回來就是為了受罪不成？

衛蓮花的這個問題，沒有什麽人能夠給她答案了。

一直等到她操勞到了七八十歲，熬死了李雲浩，熬死了所有看不起她的人，她也沒有想明白。

她的子子孫孫們都在盼着她死，好拿到她的財産，他們的眼睛裏沒有半點眼淚，只有不耐煩。、

衛蓮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過那麽一個前世？

如果沒有那個前世的記憶，她會過的更好麽？

如果她沒有想着虛榮，沒有想着對自己的親生兄弟不管不顧，那麽她現在會不會是另一種情況呢？

衛蓮花心裏其實也是隐隐約約有些羨慕的。

前世的她喜歡段式巽，但沒有能得到他的愛，這一世的她嫁給了以為會愛她一輩子的李雲浩，結果也只是一對怨偶。

不如李昭和齊曉燕。

他們雖然死的早，又天生有殘缺，但或許一生沒有什麽遺憾。

如果……如果自己當初沒有重生就好了。

衛蓮花這麽想着，然後永遠閉上了眼睛。

系統空間之中。

衛照睜開了眼睛，終于看見了熟悉的光亮。

【宿主是否開啓記憶封印系統？】

“開啓吧。”衛照淡淡的回答道，“她應該也會如此。”

衛照也不是傻子。

一直等到他想辦法殺掉張大帥的時候，張大帥才告訴他，他的手槍是意外走火，以前從來沒有過。

如果真的不是意外，那麽齊曉燕的死就值得商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