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十二月末, 天兒一天比一天冷了。

窗外陰沉的濃雲幾乎把光線全部?收走,室內昏暗下?來。

常善善打開廚房的燈,繼續切五花肉。五花肉切成?厚度均勻的片後, 她用鹽、姜米、胡椒粉、白糖, 辣椒粉腌制五花肉。

十分鐘過去,她在肉片裏打入兩個雞蛋,打紅薯粉和水,攪拌均勻,攪拌上?漿後繼續腌制。

又大概腌了十分鐘,常善善把肉片炸進五成?熱的油鍋裏。

酥肉定型, 複炸後撈出來。她吃了一塊炸得香酥的酥肉,随之另起鍋倒入清水。

水開倒入冬瓜,中?小火煮了兩分鐘, 倒入黃花菜, 菜鮮味煮出來時, 酥肉倒進湯鍋裏, 又繼續放菠菜。鹽和胡椒粉調味, 撒上?蔥花, 香噴噴的酥肉湯出鍋。

她迫不及待吃下?一塊酥肉。

酥肉表面裹着的紅薯粉被?煮得滑滑嫩嫩, 一咬就破汁。肉質緊實, 微微有嚼勁, 非常入味。

冬瓜菠菜等等配菜壓住了酥肉的油味, 故而酥肉吃起來很清爽,未見?半分油膩。

她吃着酥肉, 給謝昶打電話。

“阿昶, 你還要多久才能回?來?”

謝昶出去辦事了。

謝昶:“快了。”

“我做了好吃的,你快回?來吃。”

“什麽好吃的?”

“酥肉湯!又好吃又熱乎, 吃了渾身都暖和。”

“我會盡快回?來。”

此時,謝昶正在郊外一處別墅裏。

別墅金光閃閃,是他為常善善打造的“金絲籠”。

他環顧別墅時,常善善忽而道:“對了,阿昶,今天我看到了一條新聞,有一個男的,他把她女朋友囚禁起來,然後他女朋友就被?他逼瘋了。”

“被?逼瘋後,他女朋友自殺了。”

“怎麽會有這種變态,居然把女朋友囚禁起來,他女朋友都被?逼瘋了,還不放過她!”

“這男的太變态了,是神經病吧,簡直是個瘋子!”

“阿昶?”

“阿昶?”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常善善疑惑,“阿昶?”

很快,她聽到謝昶的聲音傳來,“我還有點事,先挂了。”

“嗯嗯,好,你事忙完了,快點回?來吃酥肉湯。”

寂靜如?墳地的別墅裏,謝昶握着手機,如?一座石雕。

漸漸地,他的手顫抖起來。

“砰!”

手機滑落在地。

他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仿佛從某種狀态裏終于清醒。

驚覺自己做了什麽,他環顧別墅,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麽。

他居然打造了一座金絲籠,要将?常善善囚禁起來。

似乎是難以?置信自己會做出這種事,他的手指顫抖得更加厲害。

下?一刻,之前自己做過的事,一一出現在腦海裏。

想殺掉她曾經喜歡的人,唯恐她被?別人搶走,分離焦慮,自殘博取關心,安裝定位跟蹤器,打造“金絲籠”……

他在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上?元婉枝之前的道路。

他在一步一步複刻她。

元婉枝想殺掉謝長安曾經喜歡的人,唯恐他被?別人搶走,分離焦慮,自殘博取關心,安裝定位跟蹤器,打造“金絲籠”,最後逼瘋謝長安,逼的他跳樓自殺。

自己複刻着元婉枝的每一步,最後也?會逼瘋常善善,會害死她。

意識到這一點,謝昶胸膛劇烈起伏起來。

不,他不會如?元婉枝那般,不會害死常善善。

“你會的,你是我的種,身上?流着和我一樣的血,和我得了同樣的病,你會害死她,就像我害死長安那樣。”元婉枝倏而出現在他面前。

謝昶眼睛赤紅,“我沒有病。”

元婉枝輕笑,“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不肯承認你早就瘋了。裝了那麽多年的正常人,真以?為自己是正常人了?何必自欺欺人?”

“我沒有病,也?不會害死她。”他喘着氣說道。而後身形搖晃,踉踉跄跄離開別墅。

聽到門開的聲音,知道是謝昶回?來了,常善善快步去門口。

門一開,她就被?謝昶按進懷裏。他死死地抱緊她,氣息急促灼熱。

“怎、怎麽了阿昶?發生什麽事了?”

過了很久,謝昶才出聲,他嗓音沙啞,“沒事,我只是……我只是想你了。”

常善善放下?心來,她安撫性地撫摸他的背脊,“好啦,去洗手,準備準備吃飯吧。”

雷鳴震耳欲聾,暴雨劈天蓋地雨,流淌不盡的鮮血若赤紅色的毒蛇蜿蜒至鞋尖。謝昶看向前方。

前方血泊裏,謝長安倒在地上?,渾身是血。

漸漸地,謝長安的臉開始變化,變成?了常善善的臉。她躺在血泊裏,屍體被?鮮血染得鮮紅。

沉睡中?的謝昶驟然睜開雙眼。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脖子上?的青筋延伸到了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從他漲紅的臉上?流淌而下?。

他轉過頭。躺在他身側的常善善睡得很熟。

她好好的,沒有倒在血泊裏,身體也?沒被?鮮血染紅。

他用力抱緊她,似乎要将?她抱進身體裏,揉進骨血裏。

常善善覺得,謝昶這幾天有些不對勁。具體哪裏不對勁說不上?來。反正他比之前更加黏她。

再一次從夢中?醒來,謝昶抱緊常善善,睜眼至天明。

這一天,常善善半夜醒來,發現謝昶在吃安眠藥。

她皺眉,“你最近又開始吃安眠藥了?”

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吃過安眠藥了,怎麽又開始吃了?

謝昶眼底青黑,“可?能是因為寫論文,最近睡眠狀況不太好。”

常善善心疼,“少吃點藥吧,明兒我給你做一些能調理睡眠的菜。”

重新躺回?床上?,常善善用手輕拍他的背,像母親拍孩子一樣,溫聲細語,“睡吧,睡吧。”

接下?來的一周裏,每一夜,謝昶都會從遍地是血的夢裏醒來。

元婉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邊道:“你會害死她……”

“你會害死她……”

“你會害死她……”

清晨,蘇醒後見?常善善不在床上?,他疾步走出卧室。

客廳裏,常善善嘴邊鮮紅,雙手鮮紅,仿佛在流血。

夢裏的那一幕與現實重合,他應激似的,“善善!”

常善善放下?火龍果,“啊?怎麽了?”

認清她的嘴角和手是火龍果染紅的之後,謝昶将?頭埋在她脖子裏。

血絲漸漸占滿他的眼睛,他知道,他不能再如?此下?去。

元婉枝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會害死她……”

不。

他不會害死常善善。

因為他,會治好他的病。

元婉枝露出得意的表情,“終于肯承認自己有病了嗎?”

謝昶直視她,眸中?濃郁的黑幾乎化成?實質滴落在地,“我會治好病,不會像你那樣,害死她。”

謝昶來到精神專科醫院大門前。

幼年時,被?沈秀君強行帶來檢查精神疾病的記憶翻湧而來。厭惡與恐懼如?黏膩的嘔吐物?覆蓋到皮膚上?。

他靜靜站立在醫院大門前。

元婉枝附在他耳邊,“根本?就沒用,治不好的,你的病會越來越嚴重,永遠都治不好。”

謝昶置若罔聞,徑直走進醫院。

從醫院出來,謝昶點燃手裏的診斷報告。火苗将?報告上?的“重度精神分裂”燃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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