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林喬生不知道?周婉心為什麽要來家裏。

這幾天她太忙了, 忙的自己都不敢去打擾她。

他在女朋友心裏,是排在若若、事業之後的。

他心裏太有數了,這戀愛談的稍有不慎, 周婉心抽身就走了。

林喬生忍着胃痛從沙發上爬起來,想了想, 還是換掉居家服,換了身能?出門見客的衣裳,擡頭看着牆上的鐘表,指針緩慢而均數的滴答着, 滴答聲像他此刻的心跳聲。

等了一會, 婉心過?來了。

她帶着厚厚的方?案, 說還沒吃晚飯。

林喬生領着她進了廚房,打開?冰箱, 看着貧瘠的存貨犯難,他跟林炎只有早飯在家吃, 宵夜吃的少?, 冰箱裏只有阿姨包的水餃和馄饨,面條和雞蛋。

女朋友說沒吃晚飯, 總不能?随便對付一頓吧。

“要不我?們出去吃?”林喬生問道?。

随後, 他的腰從後面被抱住,被質問, “你挺能?忍呀?”

他家裏沒有住家保姆,林炎上晚自習,連秘書都知道?, 下班後他不喜被打擾, 所以?連電話都極少?。

兩人擁抱接觸的地方?溫度升高,林喬生僵在冰箱前, 冷氣從敞開?的冰箱門內飄出來,心髒處是滾燙的,手指卻被冷氣凍的不知挪動?。

“是有點?辛苦。”林喬生說。

“那你還說出去吃,胃這樣痛,你還能?走的動?嗎?”

這句話像是一盆涼水給林喬生徹底澆醒了,老天,他在想什麽。

他忙道?:“那就在家吃吧。”

周婉心推開?他,看了下冰箱裏的存貨,馄饨、水餃、面條,還有雞蛋,她問道?:“吃雞蛋面行嗎?”

“行。”林喬生用冰涼的手悄悄給發燙的俊臉降溫。

原來成?年人也不能?想太多的。

周婉心拿了兩個雞蛋和面條出來,先倒油煎雞蛋,看着油鍋裏的熱氣,想到若若的夢,林喬生竟然?把自己拖到了胃癌。

她說:“若若告訴我?,她夢到你了,我?着急,就過?來了。”

林喬生受寵若驚,若若終于夢到他,不過?可能?不是什麽好?事,但既然?夢到了,就不會發生。

林喬生手指勾起一縷周婉心披散在身後的亂發,悄悄弄服帖後,道?:“還是小?棉襖好?,是夢到我?有危險了吧?”

“嗯,夢到你絕症了,先是胃病、接着是胃炎,最後查出來胃癌。”

周婉心轉頭仰視了一眼,這男人好?能?忍,此刻胃還在痛吧,他竟然?若無其事,不叫她看出來。

如果沒有若若的夢、沒有問過?秘書,她确實會被他瞞過?去。

如果林喬生死了,她會怎麽樣?

周婉心一時間百感交集,想想又很生氣,質問道?:“你說喜歡我?,為什麽不照顧好?身體,你要再不好?好?吃飯,我?們還是算了吧。”

“這麽嚴重嗎?”林喬生有些慌。

“我?不想跟個注定會死的人談戀愛。”周婉心轉身靠着他的胸膛,說:“除非你按時吃飯。”

“好?。”原來她并不是真的要分手,是要他好?好?吃飯。

林喬生手掌按住她後腦上柔軟的發絲,線條明朗的下颌磕在她光潔白皙的腦門上,直到油鍋裏的煎雞蛋快焦了,油煙升騰等不下去的時候,他才不舍的松開?說:“雞蛋煎好?了。”

和林喬生說了若若的夢,陪着他吃了面,周婉心要走。

林喬生說:“你剛才還怕我?死呢,現在說走就走?”

周婉心好?笑?,“我?不走難道?留下來過?夜嗎?”

林喬生:……“今天嗎?”什麽都沒有準備。

周婉心笑?,戀愛裏,他真是一點?玩笑?話都聽不出來,以?為她要留下來過?夜?

現在肯定不行,但是多留一會可以?。

她道?:“我?陪你一會吧,回頭送我?回家行嗎?”

“當然?。”林喬生想了想,“那我?們做什麽呢,有圍棋、象棋,要下棋嗎?”

“你真是……”周婉心都不想吐槽了。

她把方?案修改表給他,說:“你坐沙發上看文件,我?躺一會,我?們說說話吧。”

“好?。”

女朋友就枕在他腿上,林喬生正襟危坐,方?案彙報書上每一個詞他都熟悉,但是組成?了句子,此刻卻變成?了難以?理解的天書。

此刻的狀态,是談戀愛還是工作呢?

要是談戀愛,他該将手中的文件遠遠的扔掉,專心談戀愛。

如果是工作,不行,這狀态他可沒法專心工作,一個句子都看不懂。

林喬生機械着翻頁,心裏想着,從表白到關?系親密,是不是太快了?

不是說快不好?,他喜歡她有很久了,但婉心喜歡他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這樣的親密程度,讓他惴惴不安。

“婉心,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林喬生低頭,将視線移到下方?那張幹淨清透的笑?臉上。

這張臉怎麽看都看不夠,他現在想想,大概是從知道?她是筆友開?始,就已經喜歡上了。

他的喜歡是隐忍的、含蓄的,擋不住女朋友的熱情和主動?。

周婉心臉上帶着輕松的笑?,說:“你人又帥、又體貼,是個完美的對象,而且我?們倆的情況差不多,各自帶着一個孩子,若若和林炎關?系處的還很好?,我?覺得,這戀愛是替我?們量身定制的,不要再問這些傻問題了,我?現在只想好?好?談個戀愛。”

“好?。”林喬生有些酸酸的問:“你以?前……跟若若爸也這樣相處嗎?“

如果是這樣,林文诏怎麽能?舍下這樣好?的妻子,去出.軌,林喬生怎麽都想不通。

“那時候若若不見了,我?怨天怨地,沒有現在這樣開?朗,對他确實不如對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沒有,不,還有一件。”林喬生問道?:“我?們通的那些書信,還在嗎?”

說到信,周婉心歉意道?:“我?沒保管好?,讓若若奶奶看到,全都燒掉了。”

燒掉了?

林喬生:……那些信裏的每一個字,都是他在燈下輾轉反側寫下的心意。

這次真醋了,“哦,信的內容都不記得了吧?”

其實周婉心還能?記得大部分,但這家夥太小?氣了,她故意道?:“嗯,十?幾年了,怎麽可能?還記得。”

她翻身抱着他腰,讓自己躺的舒服點?,雖然?是跟甲方?談戀愛,但這個甲方?籌劃那麽久,不就是想要跟她談戀愛嘛。

他誠心誠意,周婉心一點?都沒覺得兩人的身份會不合适。

真要遇到阻力,到時候再說吧。

電話響了好?幾聲,不見林喬生動?,周婉心起身放開?他,說:“你去接電話呀,晚上找你的或許是急事。”

林喬生膝上空了,盯着電話,慢吞吞接了,說了幾句,挂斷後,說:“是林炎外公和外婆,叫我?一定回去一趟。”

“那就回去,都親自請了,你一個晚輩,不去太傲慢了。”

周婉心說:“而且我?聽若若說,你說了不回去後,林炎挺失落的,陪兒子回去吧,他會高興的。”

送了周婉心回家,再開?車回來,正好?趕上兒子下自習,父子倆同時到了門口。

“你今天精神氣好?多了。”林炎問他爸,“有什麽高興的事兒?”

林喬生道?:“晚上你外公外婆打來電話,我?想了一下,還是得陪你回去一趟。”

“确定?”

“确定。”

“好?吧,這可是你自己要回去的。”話是這樣說,林炎還是特別?的高興。

看着兒子的笑?臉,林喬生覺得,他确實不夠了解兒子的內心,兒子嘴上不說,心裏是希望能?有父親陪伴的。

早上,林炎準備去上早讀的時候,想起來個事,跟他爸說:“你能?去找下若若爸爸嗎?”

“我??”林喬生覺得現在的小?孩子,想起來一出是一出,一點?都不考慮這裏面的微妙關?系。

林文诏離婚後,對象沒停過?,不代表他能?平靜的面對前妻的現男友,內地的男人這會還沒那麽放的開?。

林喬生說:“我?是可以?的,但你覺得我?去合适嗎,你讓我?去跟若若爸談什麽?”

可能?是從小?接觸的不一樣,林炎并不覺得有問題。

他覺得這事得他爸去談。

他說:“若若昨天跟他爸吵架了。”

昨晚婉心來沒提,說明若若沒跟媽媽說。

林喬生問道?:“為什麽吵的架?”

“若若去他爸那,叫他爸把她小?姑父弄出項目部,她爸問原因,若若說不上來,就吵起來了。”

若若的小?姑幾次給婉心難堪,已經叫林文诏趕出公司,另外找了事情做,現在要弄走老實的小?姑父,看上去确實像小?姑娘的任性。

林喬生忙問道?:“若若做夢夢到不好?的事?”

林炎說:“我?問了,她說她做夢,夢到小?姑父不會管理項目,負責的商品房小?區交付後,出了好?多質量問題,業主維權、他爸公司的資金被凍結,她不敢跟他爸說夢的事,溝通不好?,又擔心她爸爸資金凍結後一蹶不振,難過?了一天。”

林炎又說:“現在她都這樣難過?,她爸要是真破産了,林若肯定要為她爸爸擔心死,她會不開?心的。”

“我?知道?了。”林喬生說:“你去上學吧,告訴若若,我?會去找他爸談談,叫她好?好?上課。”

林喬生到了公司後,交給秘書一份文件,讓他送上樓,“給周工,很急,請她現在就看。”

周婉心早上剛到單位,前臺給了她一個大的牛皮文件袋,說是樓下林總的秘書送上來的,“秘書說,老板娘的修改方?案林總看過?了,資料上批了修改建議,讓您現在就看。”

現在看?

不上項目會,林喬生自己看了改了還給她,這是什麽操作?

周婉心看不懂了。

她拿回辦公室,牛皮袋子哪裏是什麽方?案書,那是十?幾封沒貼郵票的信,收件人是她,寄件人:橋上的風景。

每一封上标注了日期,是十?幾年前她和林喬生通信的順序,一封封打開?,周婉心看的眼睛發酸。

信紙上還有墨水的墨香氣,林喬生昨晚上用了一晚上的時間,将當年被若若奶奶燒掉的回信,複原重寫了七七八八。

他喜歡她,是用了心的。

周婉心托着腮,看着遠處在建的東方?明珠電視塔,思緒飛了很遠,如果母親沒有被舉報、她沒有下鄉,現在的人生軌跡會怎樣?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呀。

就算有,她也不會後悔,她有小?棉襖,要是沒有若若鼓勵,她是沒有勇氣跨出這一步,跟林喬生談戀愛的。

還有一封新寫的信,分段,只有一句話,叫她不要再把這些回憶弄丢了。

周婉心拿出紙筆,給林喬生回了一封信,夾在文件裏,給前臺,叫她送到樓下,“給林總,說修改的意見我?改好?了。”

前臺奇怪呢,設計方?案哪有那麽快能?改好?的?

她把文件袋送下去,跟門口林總的秘書多聊了幾句,回來跟周婉心說:“秘書說,林總剛出去了,連司機都沒帶,一個人。”

周婉心奇怪,大清早的,他能?去哪兒?

沒一會兒,林文诏的秘書找到周婉心。

自從上回跟林文诏談對象的秘書來找過?周婉心,林文诏就換了男秘書。

這位小?錢是本地人,大學畢業給林文诏當了助理,開?車送過?幾次若若回家,周婉心認得他。

“小?錢,你怎麽來了?”

林文诏秘書說:“周姐,我?昨天跟人事提了離職,想了想,有個事還得您去勸勸林總,昨天若若跟林總吵架了,是哭着走的。”

若若跟她爸爸吵架?

可昨晚回家,若若若無其事,這孩子,從來不會讓她親爸的事煩惱她,受了委屈也不說。

秘書說,若若叫他爸別?讓小?姑父管工地上的項目,他爸沒同意,林文诏還說:“你小?姑父是老實人,雖然?不太懂,可他對公司是忠心的,項目部那麽多懂技術的,出不了事。”

林文诏秘書說:“康經理确實不适合去做項目監理,但是林總姐姐和妹妹都說自家人才可靠,林總就讓康經理去試試,若若恰好?知道?了,強烈的反對。“

若若小?姑父叫康奇棟,人确實老實,可就是因為老實,加上他并不懂建築上的門道?,容易在項目上被下面的人糊弄。

父女兩個激烈的争吵後,秘書遭了魚池之殃,被林文诏罵了一頓,被迫提了離職。

周婉心說:“好?,你先別?忙着辦離職手續,我?跟你一塊兒過?去。”

林文诏從昨天開?始氣不順,本來跟閨女好?好?的,若若突然?叫他把妹夫弄走,或者換個崗位。

可是他才把康奇棟弄去項目部一個月,現在讓他走,那不是打臉嗎?

而且妹夫那個人老老實實,并沒有犯錯,讓他走連理由都找不出來。

更讓他來氣的是,林喬生一早來公司,新來的小?助理什麽都不懂,就給林喬生帶到他辦公室裏。

他說過?要見林喬生了嗎?

他一點?都不想見到這個該死的男人。

但林喬生已經進來了,他不想在辦公室跟他說話,畢竟辦公室外頭是大的員工辦公區,林文诏請他去了私密性更好?的會客室。

頗有些冷嘲熱諷的意味,“真是稀客,我?想不出你來找我?為的什麽事。”

林喬生想,這家夥确實太幼稚、傲慢、欠打的很。

他說:“你怎麽拿工地項目給個什麽都不懂的人去管理,康奇棟就是個老實的肥羊,他完全沒發現,工地上運過?來的那些建材、鋼筋、砂石都摻雜了次品。

“更要命的是,他簽下來的施工隊是個空殼子,轉手就将工程外包給沒有資質的小?施工隊,還想學我?做精裝房?你這房子蓋出來也達不到交付要求,你想把自己玩破産,就找他繼續管下去。”

說完林喬生甩了一堆資料給他,說:“這麽明顯好?查的問題,你卻給提出問題的秘書罵了一頓,林文诏,這些年,你膨脹的太過?了。”

“就算是這樣,你憑什麽來指着我??”林文诏冷汗津津,但不想認輸,“你管的太寬了。”

林喬生說:“因為你是若若親爸,小?姑娘真的很愛你這位親生父親,難過?了一天,林炎叫我?來勸勸你,我?是要來,也要勸,這麽好?的小?棉襖,你不珍惜,就給我?吧。”

林文诏:“……”

把小?棉襖給他?

憑什麽呀,林文诏火大的不行,“你做夢,就算你追到了婉心,最多是個後爹,我?才是若若親爹,想跟我?搶女兒,做你的春秋大夢。”

惱羞成?怒了啊。

林喬生不緊不慢道?:“你真是除了臉好?看一點?,其他都沒法看,不想想嗎,一個靠前妻工資下海經商的人,毫無根基,這些年順風順水,帶着若若出去玩,若若指哪兒你在哪兒開?發房子,每一處的樓盤都爆冷後大賣,賺的盆滿缽滿,還沾沾自喜,以?為是自己的運氣?”

“那是若若的運氣,你問她為什麽要你攆走小?姑父,她說不上來,只覺得小?姑父繼續留在公司,她爸爸會有不好?的事。”

“就這樣簡單的理由,你卻不願意去項目部調查一下,還給女兒氣走、秘書辭退。”

“我?來這裏,是不想你落到破産那一步,到時候傷心的只會是你的女兒,若若傷心,婉心就會難過?,婉心難過?,我?就會難受。”

“所以?,真心為你的只有若若,我?真是嫉妒,你有這樣貼心的小?棉襖。”

“林文诏,你可以?繼續幼稚、自大下去,孩子總有天會長?大,會對你這位親生父親失望,再也不會崇拜的望着你。”

“你等着後悔吧。”

林喬生說完這些,覺得林文诏再不醒悟,那真是無可救藥了。

林文诏被林喬生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才驚覺這些年被捧的太高了,建築這樣專業的行業,他怎麽能?交給什麽都不懂的親戚?

還給寶貝女兒氣哭了。

林文诏垂頭喪氣,“好?了你別?說了,我?都知道?了,今天就去給若若道?歉。”

林喬生說:“記得告訴若若,是林炎爸爸把你罵醒的。”

林文诏:“……你能?走了嗎?”

“當然?,你這裏我?一秒都不想多呆。”

林喬生剛要走,今天剛頂班的小?實習生敲門,看着裏面兩位都姓林的老板,戰戰兢兢的彙報,“林總,您前妻來了,在您辦公室,是直接闖進去的,看上去很生氣。”

林文诏轉頭看了看前妻的現男友,咬牙切齒,“你等會再走,別?叫婉心看見你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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